南安郡、简亲王,原本是压在萧锦苡心头极为沉重的旧伤疤,她本无意特地翻开晒伤口,却在尹如姝的鼓励下,勇敢地迈出尝试的第一步。没想到,效果还不错,至少现在她站在简亲王府邸外,萧锦苡的呼吸顺畅了许多。
尹如姝见到萧锦苡心事重重地进去,轻松愉悦地出来,觉得这一次拜访没有白来。而她为了等到这一刻,之前所做的努力,都觉得值得。但她并不想告诉萧锦苡这些,说不上来到底是为了什么。大概是因为之前萧锦苡也带给她许多快乐吧。
萧锦苡迎着阳光,连着深呼吸了好几下,这才算是心满意足。刚才在简亲王面前,她的情绪几度起伏,直到现在,心情才逐渐平复下来。
身边的人一直都很安静,可是她知道,尹如姝是在用自己的方式陪伴鼓励着她。
萧锦苡转身去牵尹如姝,却被对方以在大街上不雅为名躲开了。萧锦苡也不恼,笑了几下又伸手去拉,这一回她动作快,尹如姝的手被她紧紧握住。
“我们都成亲这么久了,怕什么。”
萧锦苡说这话的语气很灼热,飘散在空气里,依旧带着余温落到尹如姝的脸上。她发现自己很喜欢看到此时的萧锦苡,不再是生硬刻板的小公主,而是有喜有悲的萧锦苡。
“既然成亲这么久了,怎么一直不肯跟我说实话呢?”
萧锦苡疑惑,不懂尹如姝这话的意思。
“你总是把事情藏在心底,一个人承担,问你也不说。要不是这次在南安郡遇到意外耽搁了,你怕是也不会提及此事吧。”
两个人边说边走,很快就回到了马车上。雪莲跟红梅看到主子们一脸愉悦从厅里出来,便知这多年的芥蒂算是化解了。身为丫鬟她们自然是不能追着询问详情,可是心中都对尹如姝多了份亲切和仰望。毕竟这世上,能让小公主做出此举的人,也只有她了。
马车的门刚刚关上,红梅就眼带笑意地凑到雪莲耳边说:“爱情的力量可真是了不得!这都多少年了,死结都快僵硬了。公主妃一出马,立马变成活结,一拉一扯的功夫,自动散了。”
雪莲不像红梅的脸上看着那么明显,但嘴角的弧度代表了她跟红梅是相同的想法。从林起正这件事后,雪莲似乎也把尹如姝纳入了自己的主人范围。虽然依旧比不上萧锦苡在她心目中的地位,可是她的眼里跟心中,已经开始有了尹如姝的位置。
不再仅仅因为尹如姝是公主妃,而是因为身为公主妃的尹如姝让她觉得是可以信赖并值得真心效力的主人。看来她之前的预感果真没错,尹如姝真地帮助小公主解开了那个心结,如今的南安郡,再也不是她们途径时犯难的存在了。
车厢中的两位主人并不知道自己身边的小丫头们有这么多心思,但对于她们来说,简亲王府的这次拜访,有着重要的意义。
萧锦苡凝视着尹如姝,差点把对方看得不好意思抬头。她突然伸手去轻抚尹如姝的眉头,柔声问:“刚才我与皇叔回忆当年,如姝的眉头为何总是不经意皱起?”
尹如姝像是被人发现了心事,下意识地躲闪,却没能躲开萧锦苡的关注。
“你为我担心了这么久,难道不明白我也在同样关心着你吗?”
尹如姝的视线转了回去,故作镇定地望着她,试图告诉萧锦苡,她看到的是错觉。
萧锦苡不满意地摇摇头:“如姝,你骗不了我。你的心中也有秘密,是不愿意与我交换?”
尹如姝的长睫毛在萧锦苡的注视下,乱了节奏地眨了好几下。
尔后,她轻轻问:“你想知道什么呢?”
萧锦苡没有立即问,她仔细观察着尹如姝的情绪变化。她想学着尹如姝待她那样,不逼她,不强迫她,不给她压力。
只是用自己的关心与在乎去让对方感知,自己的好奇出自于真正的关心。
“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只是当简亲王提起锦琅小王爷夭折的过往,我便想起了我的弟弟。”尹如姝轻声说完,便咬住嘴唇。
“你弟弟?他不是好好的吗,我记得还挺胖的。”萧锦苡回忆起将军府的情况,虽然跟尹家幼子接触甚少,但仍有模糊印象。
“不是这个弟弟,是我失去的那个弟弟。”
萧锦苡眯眼回忆,但是收效甚微。
尹如姝幽幽地说:“他比锦琅小王爷还要年幼,染病夭折了。当时不到两岁,所以这成为了尹家多年来不能提的伤口,也是压在我心头的罪孽。”
“你的罪孽?此事与你有关?”
萧锦苡看着尹如姝的情绪迅速低沉下去,眼眶微红,心中也跟着难受起来。
“因我顽皮,才让年幼的弟弟染了风寒。那年正巧京城里疾病丛生,病久了就染上了其他病,无力救治。当时爹正在边关镇守,娘整日操劳,体力不支,只剩下姐姐与我。只可惜,我什么忙也帮不上。”
这一段话,尹如姝花了很久,分了好几次,停顿了好几下才勉强说完。似乎回忆起这一段经历,将要耗尽她体内所有的力量,现在她已经有些虚脱了。
萧锦苡顺势把她揽到怀里的,让她靠在自己的身上,手轻轻地抚摸她的背为她顺气,也给她安慰。
尹如姝哽咽起来:“其实,我对当时也没了印象,我只有五岁。可是从弟弟离开以后,娘就再也没有抱过我,连正眼都不愿再看我。我起初不知道是因为什么,以为是我太过顽皮惹娘生气,所以努力学乖,跟在娘身后,期望她能回头看看我。”
尹如姝说着说着,泪水便从眼眶中滑落下来,声音中的颤抖也愈发明显。
萧锦苡没有开口劝她,她知道,尹如姝愿意说出这些非常难得。而这种一吐为快的淋漓,她刚刚才体会过,她也希望尹如姝能熬过这份痛苦,享受到那份轻松。
“可是时间一天一天过去,娘的背影在我脑海中越来越深刻,而她的怀抱,却已经变得好模糊。后来等我真正懂事,姐姐才告诉我原委。从那时起,我就知道,我犯下的错再也无法弥补了,娘的怨恨我也能理解。所以,从那以后,我就再也不敢期盼娘的原谅了。”
说罢,尹如姝终于彻底哭了出来,十分彻底,整个人都抽搐起来。
萧锦苡听完她的回忆,早已心如刀割,她原本对这些过往,一概不知。尹如馨也从来没有告诉过她关于将军府的这段悲惨往事,从前她也只当是尹如姝不得桂氏欢心才备受冷落。
尹如姝像个无措的孩子,哭个不停,整个人本能地往萧锦苡怀里钻,直到把头埋在她肩膀,才敢放松下来,任由心底的痛楚开枝散叶,洒落一片泪雨。
萧锦苡深吸一口气,抬手抚摸尹如姝的后脑。她的动作很轻,但很有节奏,像是在哄孩子,又像是呵护一件珍宝,一件她心头最珍贵的宝贝。
“如姝,当年你也才五岁,其实不全怪你。”
萧锦苡的话音刚落,尹如姝的哭泣更加厉害。她的嘴角扯起一抹苦涩,知道这样的开解其实无效,毕竟还是与自己脱不了干系。
“可还是我的错,所以我该承担责任,也该受到惩罚。”
大概是哭痛快了,尹如姝主动抬起头,红红的眼睛,泪痕布满脸颊,嘟着小嘴,可怜又委屈的小表情惹人疼惜。
萧锦苡用拇指轻轻擦拭掉最明显的两道粗大泪痕,心却被一次次揪紧。任谁见了自己喜欢的人这般委屈可怜,心里都不会好受。
也不知那根神经受到了触动,萧锦苡倾身上前,吻了尹如姝还在流泪的眼睛。
温热的唇触到热辣的眼眶,两个人都浑身一颤。不同于上一次尹如姝的主动出击,这一次的亲密接触充满了怜爱的情意。
作者有话要说:捉虫小改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