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锦苡那个拒绝的表情,尹如姝见了想要记不住都难,毕竟能让小公主如此害怕的事情,真是少见。可是乍听之下,萧锦苡跟简亲王的关系似乎还有转机,要不然她们落脚此处哪有如此安宁的日子可过。
“别劝我,我不去。”萧锦苡竖起掌心,明确表示拒绝。
尹如姝也不急,反倒像是刚才对待翠翠那样,放低声音,说:“不想去就不去,又没人逼你。只不过林起正这事牵涉到地方官员,你既然让雪莲去打招呼,自己却不肯露面,岂不是加重了你们之间的隔阂?”
萧锦苡没话说,虽然还带着抗拒的表情,但她也不得不承认,尹如姝的话有些道理。
雪莲比预期回来的时间要早,看来简亲王那里并没有刻意为难她。只不过雪莲还带回来了一个人,此人一进门,尹如姝很觉意外。
“林世尤?”
被叫到名字的年轻官员似乎一点都没有被冒犯的生气,脸上立即展开了明媚的笑容。他向尹如姝拱手行礼,因为事先雪莲跟他说过此行是私访,所以他也没有行大礼怕被人知晓。
不过也正因为在简亲王处意外遇到了林世尤一行,雪莲想要再隐瞒身份怕也是难了。不过当日她们一行都做了男装打扮,雪莲暗想着,也许林世尤认不出公主妃就是当日解围之人。
果然林世尤到来后,规规矩矩,行了礼后视线也一直低垂着,不敢抬头细看尹如姝。
雪莲解释说:“林大人是受朝廷派遣,前来协助接管南安郡的灾后重建工程,按照礼数,先去简亲王那里拜访。正巧今日便遇到了,简亲王听说了林起正的事,就让林大人随我一同回来。”
尹如姝的目光在林世尤身上粗略扫了几下,虽然人还是那个人,肤色依然白净,身板还是那样瘦弱。但整个人的气场已经有了明显转变,至少他一个人站在那里,不像过去那么卑微谨慎了。
“林大人从京城赶路至此,辛苦了。”尹如姝出城的时候,并没有听说也没有见到有同期出发的官员。一路上她们的行程不算慢,想必林世尤要赶上她们,恐怕是日夜兼程才能实现。
“为朝廷办事,哪敢论辛苦,都是应该的。”林世尤倒是说得也坦诚,没什么官腔。
雪莲又道:“林大人幼年时期曾随祖父在南安郡居住过一段时间,所以对这里的风土人情也算了解。而且那位林起正大夫,还是他的远房亲戚,所以简亲王特地让他过来助我们。”
原来如此,尹如姝没想到林世尤竟还跟林起正有渊源。
“林起正乃我远房叔父,因为分家早,所以已经许多年没有联系过,只是偶尔听一些往来此地的乡亲提及近况。”
尹如姝却在想着另一件事,问他:“那你是否了解他的家人?”
林世尤如实作答:“知道他有一女,好像叫翠翠。但是至今还没有见过面,至于他的夫人,好像几年前就离家出走了。”
尹如姝心里一沉,林世尤这个远方亲戚,了解的还不如那些村民知道得多。这些信息对她来说没什么用。
“不过,林叔父的性子有些古怪,爱好钻研医术,一旦看起病来,没日没夜,整日都不着家。大概也是因为这个,所以家散了。”
尹如姝心中默想,大概也只有这样性子的人,才会忍心让自己的女儿去冒这个险。
“雪莲在简亲王那里,应该把林起正的事大致说清楚了吧?既然如今你负责协管南安郡,那么这件事就要麻烦你了。”尹如姝虽然心中牵挂此事,但也知道她们的身份特殊,不愿太过公开生怕影响了萧锦苡。
林世尤头一回接到重要差事,离京赴任。没想到刚落脚南安郡就被委以重任,身上的担子加重了许多,压力也徒增不少。他低头的时候,忍不住皱了皱眉。可是一想到那场改变他命运的科举舞弊翻案,才让他有了施展抱负的机会,无论如何他都不能辜负朝廷对他的期望和信任。当即便化压力做动力,斗志昂扬下定决心一定要尽力办好此事。
况且现在还是由太子妃亲自嘱托,更是让林世尤的荣辱感再次被激发。有幸得到如此信任,他定是责无旁贷,竭尽所能去办好。
来之前就已经被告知,正因为南安郡的重建进度太慢,又被人揭发当地官员贪腐,他们一行做好了要啃硬骨头的准备。现在有了简亲王的支持,林世尤想着不妨就从林起正这件事入手吧。
简亲王那里打了招呼,又有了林世尤出面,尹如姝这边就不那么被动了。翠翠听说连远房堂兄都来了,自然心里也多了些底气。不再哭闹,乖乖地跟红梅待在一块儿。这时她才觉出吃饱穿暖的日子多舒服,可是她也不贪恋这些,只道是自己遇到了大好人。
萧锦苡听尹如姝说这事交给林世尤去办,先是木然地点点头表示知道了,过了一阵突然反应过来了,又叹道:“林世尤?是不是那个在街上被人抢了书反被诬陷那个?”
“是他。科举舞弊案后续进行了补考,他中选了。如今在户部办事。”
萧锦苡对这人没太深的印象,唯一印象深刻的地方,仍是初次见面的场景。
“没想到还真让他中了。不过当初你不是说他?”
尹如姝知萧锦苡在顾虑什么:“今日我暗中仔细观察过他,整个人都有明显的变化。自信比过去充足了许多,说话、办事的条理也很清晰,加上又是林起正的远房亲戚,这事交给他是最合适的。”
“亲戚还不避嫌?”
“有简亲王在,你还担心他敢徇私?”
萧锦苡见尹如姝都已考虑周详,便不再有异议。
可是她想着想着,忽然有些不高兴了。自己闷了一会儿,发现尹如姝似乎并未发现她的情绪,只能自己假装不经意地慢步踱过去。
“今日你仔细观察林世尤了?”
尹如姝以为萧锦苡还是对林世尤不放心,毕竟初见时,对方的确狼狈至极。而且事后的表现也并没能挽回萧锦苡对他的第一印象。
她笑着补充确认:“是的是的,我今天非常仔细认真地观察了。而且看了许久,每处细节都不放过,你就放心吧。”
怎料尹如姝越是保证,萧锦苡的脸色就越差。
“那,那你偷偷看了多久?”
尹如姝心道,萧锦苡今日莫非是跟林世尤杠上了?这事虽然名义上是让他出面,但他也真地只是出面,一旦查出什么重要线索,真正做决定的人,肯定是简亲王。
可是看萧锦苡这执着的态度,她也不能过于敷衍。她现在才看出萧锦苡脸上的异常,似乎堵着一口气在等她的回答。
“从他进门到他离去,就一直都在暗中打量,不曾分神,也无所遗漏。”尹如姝心想,这回总该满意了吧。
当初对林世尤的评价是她发现的,现在自然由她来做出新的评价更为合适。难道说萧锦苡是信不过她的判断?尹如姝不由得仔细深想,却始终无法确定到底是哪一点令萧锦苡如此不放心。
萧锦苡自己都没发现嘴巴是什么时候越翘越高的,大概直到她感觉到自己呼出的气带着呼呼的伴奏,才意识到自己的情绪已经藏不住了。
可是眼前的尹如姝似乎正在认真思考着事情,仍然没有发现萧锦苡的变化。她的心情更加复杂,一时间不知道这嘴该收回去还是继续保持着。
坚持了一会儿,萧锦苡进行了激烈的自我辩论,最后得出结论:身为公主,不能这样小气,更不能让人发现自己的小气。
于是当尹如姝收回思绪,萧锦苡的脸上已经保持着淡淡的微笑。
“这次真是辛苦爱妃了,对于朝廷新任命的官员还是要多考察,毕竟还是缺乏经验。”萧锦苡找了个冠冕堂皇的理由,为自己刚才的莫名其妙找了个台阶。
也幸亏尹如姝没发现,要是她真问起来,萧锦苡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回答。可是一提起被尹如姝认真观察了许久的林世尤,萧锦苡的胸口就觉得闷闷的,反正就是说不清道不明的烦躁。
“此事既然简亲王插手了,夫君你要不要考虑一下,择日去拜访?”
尹如姝心里是为萧锦苡考虑,即便她跟皇叔之间有芥蒂,但简亲王开口让林世尤来这边听候差遣,就算是正式跟她们打交道了。
也可以视作是简亲王的变相示好,萧锦苡若是一味回避,非但不会对这段关系有任何帮助,反而会令其雪上加霜,彻底冰冻。
“我不……”萧锦苡本能拒绝的话说到一半,想到林世尤的事,突然舌头一转。
“我不知道要不要去,等明天睡醒了再说。”
尹如姝望着萧锦苡走入卧房的背影,却忍不住笑着摇头。
处久了,便慢慢了解了萧锦苡的性子。小公主说了不要,那就是不要。倘若她说再想想,那便有大半的可能是想要的。只不过还需要一些时间让她说服自己,至于是明日还是明日的明日呢?尹如姝并不着急确定。
萧锦苡跟简亲王之间的往事,当时说的也不过三言两语只有个大概,尹如姝原本也以为两人之间的梁子应该结得很深。但这段时间简亲王或明或暗的表现,似乎都显露出了善意,甚至还带了几分主动。
尹如姝不愿萧锦苡的心中再被这些过往缠绕以至于每每提及,眉宇间总有散不去的乌云。她也想替她扫除阴霾,做她的太阳。
作者有话要说:假期延长了,各位开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