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梅在宫中伺候的、接触的大多都是高贵端庄的主子,即便是萧锦苡小时候,也绝对不会像翠翠这种乡村孩子般任性哭闹。看着醒来后就从小声抽泣渐渐演变成泪流不止的翠翠,红梅束手无策。
尹如姝闻讯赶来,红梅像是见着了救星,快步走到尹如姝跟前。
“夫人,这孩子连早餐都不肯好好吃,就急着要去找她爹,我拉都拉不住。”红梅说这话的时候,声音放得很低,显然不愿意让翠翠听到。她自己也脸带愧疚,觉得这点小事都没处理好,还要惊动尹如姝。
尹如姝给了她一个安慰的淡笑,便径直走向翠翠。还在掩面而泣的孩子,瘦弱的肩膀不停抽搐,让尹如姝不由得在心中叹息。
若不是家逢变故,被逼入绝境,谁又愿意让这样年纪的孩子受苦呢?
“翠翠?”尹如姝弯腰,平视着翠翠。
刚刚还哭个不停的人,听到了尹如姝的低唤,竟一下子就停了下来。可是手还捂在眼前,不愿放下。尹如姝也不恼,伸手轻轻地把翠翠的胳膊拉开。
“你爹的事我们已经在解决了,但是还需要一些时间,也需要你的帮助。”尹如姝看着双眼通红的孩子,语气很轻柔,但也没有把翠翠当成普通孩子般哄骗。
翠翠盯着尹如姝的眼睛看了一会儿,大概是从中看到了真诚与关心,她这才彻底收住了哭泣。
翠翠嘟哝:“需要我帮助什么?”
孩子到底还是孩子,翠翠的声音早已没有了昨日跪在路中央的倔强和坚硬,怯生生中透着些许期待和担心。
尹如姝见状,反倒放心了些,这说明翠翠已经慢慢放松警惕,不再像昨日那样,刻意装出与她年纪极不相符的坚强。
“如果你相信我们的话,能不能把你爹让你保管的东西给我们看看呢?”作日翠翠从怀中拿出来的牛皮纸小包,尹如姝并没有立即取走。
毕竟当时还未确定翠翠到底是何来历,她们自然不想招惹麻烦,也就不着急查探别人视作比生命还重的物品。但现在不同,尹如姝既然打定主意要管这桩闲事,那么所有线索都不能错过。
翠翠犹豫了会儿,抿着嘴从怀里将那个小包又拿了出来。昨晚睡觉的时候,她也是贴身放着,双手怀抱着不肯换姿势,生怕梦中被人夺走。若不是真困了,红梅毫不怀疑翠翠会整夜不眠地守护着。
尹如姝小心翼翼地揭开油皮纸,里面果然出现了两本册子。她与红梅交换了个眼神,看来与她们的猜测差不多。
可是当尹如姝翻开册子,看了几页后,眼中的疑惑跟意外交替产生。一旁的红梅更是忍不住咦了一声。
翠翠对于她们的反应不太理解,只不过看样子好像很意外,心想难道是漂亮姐姐看不懂?
“爹说,识字的都能看懂的。”翠翠看着她们,总觉得不像是不识字的人呀。
尹如姝把册子迅速浏览了一遍,又重新将油皮纸盖了回去。
“翠翠,你爹除了让你注意京城往来的人,还有交代你别的事吗?”
翠翠认真想了想,说:“爹说让我拼命也要保护好这个。”
尹如姝心中叹息,却没在脸上表现出来。
她温柔地笑着抚摸翠翠的头,解释说:“这个东西你介意暂时交给我保管吗?等你爹的事情解决了,我会把它还给你爹的。这样可以吗?”
翠翠望着尹如姝的眼,竟乖巧地点头同意了。
红梅在旁看得一脸吃惊,没想到翠翠整晚死抱住的东西,竟这样轻易就交到了尹如姝的手中。
离开房间前,尹如姝又特地吩咐红梅好好照顾翠翠,若是她想哭,便让她哭,不要刻意去阻止她。红梅有些不解,问:“都已经答应帮她解决问题了,为什么还要让她不停哭?”
尹如姝不知该怎么解释,估摸着红梅也不会明白那种心情,只得简单地说:“身上背负的压力太久,总要有个宣泄的过程。”
回到萧锦苡身边,尹如姝默默拿出从翠翠处得来的东西,递了过去。
“怎么是这个?”萧锦苡扫了几眼,轻放到桌上。
“当初我看到的时候也觉得意外,心想会不会是林起正拿错了。可是仔细想想,又觉得也许没有错,医书孤本和救治灾民的记录,对于一个大夫来说,的确比性命还要重要。”
萧锦苡却有些动怒:“这不是胡闹吗?他是大夫,把这些看得重要没有问题,可他同时也是一位父亲,难道女儿的性命就不重要了吗?”
尹如姝蹙眉,对于萧锦苡的说法,也赞同。
“等把林起正救出来大概就能问清楚了。”
萧锦苡挑眉:“不是说有病吗?贸然救出来恐怕会引起混乱。”
“若是真有病,何必要关他这么久。村长的意图,大概是想要阻止他的某些行为。况且关他的地方,除了偏僻简陋,看守的人不少,而且我详细问了去打探的情况,那些守在门口的人,并没有做什么特别的防护。”
“村长想要这两本册子?”萧锦苡的视线又落到了手边的东西上。
“孤本医书的价值很高,但村长自身应该不会感兴趣,除非是有人让他这么做。而那本灾民的医治记录,也可能会是目标。”
听尹如姝这么说,萧锦苡又拿起那册子认真看了起来,不过她不通医术,也只能看个大概。
“这些被救治的村民,有不少人是真正患了传染病的,但是按照这记录来看,后期都已经治好了。”
萧锦苡意外地看着尹如姝:“你懂医?”
“略懂一些,从前闷着无聊,喜欢看这方面的书。”
萧锦苡没再继续追问细节,思绪仍然专注在这记录册上。既然这些灾民最后都被成功救治了,那么林起正又为什么要想尽办法把这些交给别人呢?还特地要求是要往来京城的人,说明他希望这本东西能够引起京城的关注。
“远程告御状?如姝,我总觉得这本册子里有玄机。”萧锦苡不停地翻看,想要从中寻找新的线索。
雪莲这次带回来的消息比昨日探访的更为齐备,按照尹如姝的交代,今天又多去几处地方打探。当把所有信息整合起来后,才发现南安郡的问题似乎不小。
“雪莲,你查的消息可确切?”
“应该是真实的,因为不止一两户人家这么说,许多百姓私底下都清楚。”
尹如姝的脸色十分凝重,再悄悄看萧锦苡,对方早已满脸震怒。萧锦苡很少明显生气,但一旦动怒,就是让人不寒而栗。哪怕一句话也不说,她周身散发出来的气场,也能立即让人如坠冰窟。
“如姝,南安郡的水比我们想象的要深不少啊。”
雪莲一路上心情都很沉重,现在听萧锦苡这么说,她有点紧张,不知道小公主是否会为了这件事而愿意插手南安郡。
“若是真有人无视百姓的生命,用他们来换取灾银,水再深也要去趟。”
尹如姝的态度十分坚决,本就是遭受了病痛折磨,还要再被这样残害,岂能轻易罢休?
雪莲一直在旁边静静等着,但她的预感也越来越强烈,萧锦苡快要做出那个决定了。
果然,萧锦苡斟酌衡量后,说出了那个她已经避讳了多年的名字。
“雪莲,你去拜访一下简亲王。这事发生在南安郡,在他的地方,我们不方便直接插手。你请他帮一下忙,把这件事查清楚,也给南安郡百姓一个交代。”
雪莲接了指令,立即就去办了。临走前,她深深看了一眼尹如姝,眼底的情绪复杂。
尹如姝还是第一次听说简亲王,似乎印象中,京城里从来没有出现过这一号人物。
萧锦苡见她迷茫的样子,不禁失笑。
“简亲王是我父皇同父异母的兄弟,是我皇叔。”
“可你似乎不太愿意跟他接触?”
萧锦苡眯眼想了想,没有立刻回答。
尹如姝大致猜到这位简亲王应该就是萧锦苡不愿意久留南安郡的症结所在,可是既然是皇叔,为何又这样生疏避忌呢?
尹如姝没有追问探究,反而是萧锦苡自己说了起来。
“当年朝廷中,其实对于父皇的继位并不是全部人都赞成的,不少大臣觉得皇叔的能力也不差。”
尹如姝明白,大位之争在每一位新皇登基之前,都是存在的。
“其实皇叔待我不错,也疼我。后来却因我儿时一句无心之语,彻底退出了皇位之争,而且远走南安郡。”
萧锦苡终于把压在心底多年的话说了出来,这才发现,原来并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难以启齿。而且一旦开了口,内心压抑着的话就忍不住相继而出。
“而且因为这件事,皇叔最小的儿子,也受了牵连,夭折了。所以虽然多年未再见到皇叔,我的内心还是感到不安,我不敢面对他。若是真见了面,我也不知道要说什么。”萧锦苡说着说着,竟流露出手足无措的样子。
尹如姝见她不安,上前握住她的手,轻声说:“别怕,这回有我陪着,不会让你害怕的。”
尹如姝边说,边扯着萧锦苡的手,让她松开已经被捏得发皱的衣角。
“既然已成事实,谁都无法回到过去再改变什么,为何不尽力弥补现在与未来呢?也许见一见简亲王,许多事才会有新的出路。”
萧锦苡惊恐地要抽出手,对尹如姝的建议十分抗拒。
对于她来说,这难以启齿的秘密藏在心中多年,时常折磨着她,如今肯主动坦白已经十分不易。还要让她去见皇叔,那想都别想!
作者有话要说:亲们,我2月初想开一个现代文的坑,不知道乃们有没有兴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