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行她们的计划是一路向南,国师虽然没有明确指出那位高人所处的地方,但还是圈定了南方一带。萧锦苡没有心情欣赏沿途风景,可是身边有了尹如姝,心里那些闷着的话,也就慢慢吐露了出来。
离开京城后几乎是马不停蹄地走了好几天,一路上他们尽量避人耳目,不愿惊动地方官员,更不愿去住过于繁华的地段生怕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萧锦苡坚持尽快赶路,少惹麻烦的原则,倒也没有公主的娇气,一路上行进还算顺利。
“主人,傍晚时分我们将会抵达南安郡,是否放缓些行程,在南安郡外休息。明日早些出发,这样就不必在南安郡逗留太久。”
雪莲的神情向来严肃,但她心思缜密,所以一路上的日常安排都由她来负责。萧锦苡考虑了下:“不必刻意,照常行进便可。”
等雪莲离开,萧锦苡才向尹如姝解释:“南安郡年初受了比较严重的灾,朝廷拨付了银两和灾粮支持重建,但因为灾情严重,雪莲担心重建工程尚未完成,会影响我们。”
“雪莲不愧考虑周详。那你不担心吗?”
萧锦苡淡定地笑:“我萧家的土地,若是连我都避之不及,那谁还会真正关心这片土地上的百姓?”
尹如姝没想到萧锦苡竟会说这个,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但她的心确实深深一震。
“没想到你如此心系百姓。”
“难道你认为我只会在深宫之中享乐?”
萧锦苡的语气很平淡,但尹如姝的心里却泛着淡淡的甜。没想到自己喜欢的人,竟还如此有担当。这让尹如姝的心中,除了爱慕,又多了一份尊敬。
萧锦苡使用的马车卸去了皇家装饰,只不过在用料方面依然是高规格,若是遇到些有眼力的,还是能看出这一行人的不寻常。好在他们刻意低调,凡事都是换了普通打扮的侍卫或者雪莲红梅出面,萧锦苡跟尹如姝也只有在到了落脚休息的地方才会下车。迄今为止还未遇到什么麻烦,这让两人内心的焦虑稍稍得以缓和。
距离南安郡越来越近,尹如姝掀开窗帘看了看外边的天色,已是临近傍晚了。夕阳已落,暮色越发明显,她却总有一股说不出的预感,令她不安。
萧锦苡靠在软座上闭目养神,并未察觉尹如姝的情绪。
马车突然停了下来,车厢外传来马匹的嘶鸣声。尹如姝差点从座位上跌出去,被萧锦苡快动作抱住,这才免了磕伤的危险。
“如姝,小心!”萧锦苡把尹如姝紧紧抱住,对于刚才的意外有些后怕。
还不等她开口询问,就听到雪莲的声音,似乎是有人突然冲了出来,差点被马车撞到。
萧锦苡没有下车,留在车内陪着尹如姝,等着雪莲处理,这种小事根本无需她出面。这种场合,她也不方便出面,若是真撞伤了路人,雪莲会妥善处理好一切。
“我没事了。”尹如姝轻轻从萧锦苡的怀里挣脱,努力坐直身体,脸上的红晕一半是因为刚才的意外所致,另一半则是因为萧锦苡柔软的怀抱。
“我们不出去看看吗?好像事情不太简单。”尹如姝听到雪莲的声音慢慢压低,有些不寻常,况且这处理意外的时间也明显偏长。
萧锦苡蹙眉,还是摇摇头。
“地处南安郡,我们还是尽量别露面。”
尹如姝觉得萧锦苡有些过于谨慎了,似乎是害怕在南安郡被人见到。莫非这里有认识她的人,又或是有她认识的人?
“别担心,雪莲会处理好的,我们再等等。”萧锦苡轻声安慰尹如姝,但她的眼神凝重地望了眼车门方向。
隔着那道车门,路上跪着一个大约十岁的女孩,身形瘦弱,衣衫褴褛。她刚刚突然从旁边的小树林中冲了出来,被凌空抬起的马蹄吓得直接跌坐在地上。等到她反应过来后,却一直跪着不肯起,任凭雪莲如何安抚,给了不少银两,甚至允诺派人送她回家,都无法打动她。
雪莲的眼神也渐渐变了,原本她第一次看到这么一个瘦弱女孩子可怜兮兮的,心中的怜悯之情油然而生。可这孩子怎么劝都不肯听,咋就这么倔呢!
“听姐姐的话,快起来,这些银子拿着回去看大夫,要是钱不够,叔叔会再给你送去的。”雪莲指了指站在她身后等着送小女孩回家的侍卫。
“我不需要大夫。”小女孩的声音脆生生的,带着哭腔,却搅得雪莲心中烦乱。
红梅在车上等了许久,见马车还没有动,生怕雪莲遇到麻烦,便下车走了过来。
“姐姐,遇到麻烦了?”
雪莲轻叹,用眼神示意,让红梅看地上那孩子。
“呀,这是怎么了!穿得这么少,还一直跪着不让起啊?”红梅做出很惊讶的样子,赶紧走了过去,作势要扶起孩子。
雪莲翻白眼,无奈说:“可不是我不让她起的,是她自己要这么跪着。”
红梅才不理会雪莲的解释,双手托住女孩,护着她的同时借力将她带起来。刚才走过来时红梅就看着这孩子身形单薄,没想到这一触碰,才发现是真的太瘦!这重量,甚至跟宫里那只整日吃完了就睡的大花狸猫差不多了。
“孩子,有姐姐在呢,别怕。是不是刚才他们凶了你呀?你有委屈你告诉姐姐,别跪了,这地上多脏啊。”
红梅朝雪莲扬了扬下巴,示意瞧我这办法比你的好多了。
雪莲冷静地回了她一个眼神,表示你过会儿再跟我说这话。
果然,还不等红梅嘚瑟完表情,她怀里的女孩就挣脱了。仿佛是使出了浑身的劲也要挣脱开来,像是下一步就要迈腿逃走。但她并没有逃走,反倒是再次噗通跪了下去,恢复原状。这下,连红梅都叹气了。
“你们到底把这孩子怎么了?什么仇什么怨,要这么跪着?”红梅无奈地走回到雪莲身边,对于眼前的情况也束手无策。
“给她银子去看大夫也不肯,派人送她回去也不要,她只有一个要求。”
“什么?”
“卖身。”
红梅以为自己听错了,睁大了眼盯着雪莲看。
“别这个表情,你没听错,这孩子非要卖身。还说要是我们不同意,就不走了。”
红梅又转过头,看着地上跪着的小小身影。
“小小年纪,非要想这法子,不简单。”
雪莲轻声应和:“她背后应该还有人。”
红梅跟她对视了一眼,交换意见。之后她便迅速走向了萧锦苡的马车,简单将此事汇报给公主和公主妃。
“如姝,我们下去看看吧。”
尹如姝拦着萧锦苡,说:“不如就由我出面吧。”
萧锦苡犹豫了下,同意了尹如姝的提议。不过还是再三叮嘱,要小心。
“红梅,那孩子可有说为何要卖身?”
“说家中贫困,爹爹染病不得医治,所以卖身求医。”
尹如姝听完,脸色沉重。
等她走到最前方,那个瘦削的身影映入眼帘,刺痛了尹如姝。倒不是因为女孩身上破旧的衣衫,而是她跪在那里一动不动的倔强,一份带着决不能放弃的信念在支撑的倔强。这让尹如姝有种莫名的亲切感和触动。
但听了红梅先前的叙述,尹如姝并没有着急去扶起孩子。而是缓缓走到她的面前,尽量压低周身的气场。
“你叫什么名字?”
“翠翠。”
“今年多大了?”
“还有一个月,便年满十岁了。”
“家住何处?”
“就在距离这里不远的东头村。”
尹如姝顿了顿,没再继续问下去。一直低头跪着的小女孩似乎在等她接下来的问题,却没等到。等翠翠主动抬起头,便对上了尹如姝含笑的眼。
翠翠正要再次低头,却被尹如姝的声音吸引。
“别怕,我不赶你走。”
见翠翠不再刻意回避她的眼神,尹如姝这时才继续问下去。
“你等在这里多久了?”
“三个时辰。”
“为了等买家?”
翠翠点点头,不停地搓着手。
“你突然冲出来,要是真被撞伤了,哪里还会有买家?”
红梅在尹如姝身后听这些对话,逐渐瞪大了眼睛。
她不自觉地去看雪莲,很想跟她交流一下,为何公主妃不按套路出牌?
翠翠眼中含泪,怯生生地说:“可是就算没伤,也还是没有买家。”
尹如姝的脸色突然一僵,想了想,又问:“翠翠,你这样寻买家多久了?”
“十日了,每天都来。”
红梅跟雪莲面面相觑,眼前这瘦弱的孩子竟已经在马蹄下经历了十次今日的危险!
“雪莲,多拿些银两。”
尹如姝让雪莲把一袋银子递过去,柔声安慰道:“翠翠,这些银两你拿去给你爹治病,你也不用再找买家。等你爹的病治好了,你们就拿着剩余的钱好好生活。”
这袋银两对于皇家来说并不算什么,可是对于普通村民来说,也许是要奋斗大半生也不见得能存下的余钱。可是翠翠却还是摇头,不肯接受。
红梅有些生气,觉得这孩子胃口不小。
“你这孩子怎么了?给钱也不要,非要卖身,那你走了谁来照顾你爹?你要分清主次,别再犟了。”
尹如姝示意红梅别着急,虽然她心里也有疑惑,但总觉翠翠没有完全说实话。
果然,翠翠缓缓抬头,说:“我卖身的条件不是钱,我不求银子,我只求能带我爹一起走。”
“带你爹一起走?”红梅还是头一回听说这样的卖身条件。
“我爹被村长关在枯草房里,谁也不许靠近他,说他得了传染病,还说再过三天就要烧死他。”
翠翠的话,让在场所有人都大吃一惊。
“具体怎么回事,翠翠你慢慢说。详细一点,说清楚。”尹如姝生怕翠翠情绪激动,说漏了细节,便安慰着她。
翠翠的鼻子一抽一抽的,但她努力控制着眼泪。
“年初水灾,死了好多人,有不少人都漂在河里。后来粮食也不够吃了,又饿死了好多人。爹是大夫,主动去帮忙治病,谁知后来回了村里,村长就说爹染病了,要把他关起来。”
翠翠抬手擦眼,她浑身狼狈不堪,像足了受灾多时的难民。可是她爹若是在医治过程中染病,村长的做法虽然残忍,可是为了全村人的安危着想,也并非完全没道理。
“可是爹明明没有病,他回来后还与我一同生活了几日。若是他有病了,那我怎么没事?”
“那你爹被村长带走的时候,可有什么特殊症状?”
翠翠从怀里摸出一个小包,用油皮纸仔细包裹着,看着十分干净,与她整个人的形象形成鲜明对比。
“村长来家里那天,爹塞给我这个,说一定要想办法交给别人。”
尹如姝意识到事情也许并非想象中那么简单。
“你爹告诉你,要交给谁吗?”
作者有话要说:对不起,今天我真地很难过。
希望大家一切都好,都要好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