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在接待永王一事上略微积攒下的口碑,一下子就在科举舞弊一案中销毁殆尽。萧锦珽心里的郁闷即便不说，旁人也不难猜出。皇帝嘴上没有明说如何责罚，但仅凭一句自己领罚就够让人心焦的了。
自己看着罚,还不如皇上痛快给句话。萧锦珽只能踩着线,按照自己可以承受的范围里挑了最重的罚：暂时卸下了监国的职务，在东宫思过三个月。
这等于一夜之间就让他回到了原点，但总好过礼部那些永无翻身之日的大臣们。不仅官位不保,大概连家人也都保不住了。萧锦珽只能默默忍下这次闷亏，也只怪他小瞧了萧锦璃。
但是萧锦璃突然间转变这么大，也让太子产生了深深的疑惑。他跟萧锦璃同在皇后身边长大,虽然不算亲近但好歹也共同生活了数年，他怎么也看不出萧锦璃能有这样的能耐。想来想去,最大的可能就是他的身后有高人指点。
皇后偏袒自己的亲生儿子，这无可厚非。萧锦珽其实还挺佩服皇后的，至少到现在她还从没有公开替五皇子说过什么好话。能做到这个份上，萧锦珽已经没什么可抱怨的了。总不能期望她像自己已经故去的母后那般，极力希望自己继位吧。
但这次的科举舞弊案，他总觉得萧锦苡也插手了。他又仔细回想了当日殿试前遇到萧锦苡的场景。虽然没什么细节能够证明他的猜想,但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如果萧锦苡也入局了，那情况就变得比较糟糕了。因为萧锦苡手里握着的，可不仅仅只是父皇的宠爱那么简单,还有尹旭彬这枚重磅炮弹。
礼部被彻底清洗了一遍，新提拔上来的大多数没什么举办大型活动的实际经验。而一次性腾出来的空位之多，也是前所未有,萧栢渃也知道实际情况，所以今年的皇家狩猎便示意从简。
萧栢渃自己的身体不太好，也懒得亲自去了，免得当众露了破绽引起动荡。太子跟五皇子正好罚期将满，出去恢复下元气倒是不错。萧锦苡显得很感兴趣，因为她正发愁没什么好玩的事。
“如姝，皇家狩猎之期快到了，到时你跟我一起去。”
“我也要去吗？可是我不太会狩猎。”
萧锦苡知道尹如姝闲不住，虽然嘴上谦虚，但眼里仍有小小期待。
“不会也没关系，我可以教你。再说这皇家狩猎嘛，都是走个过场，摆摆样子。那些动物都是事先准备好的，你朝相中的那些放箭就行。”
听萧锦苡说得那么轻巧，尹如姝有些心动了。其实她是遗传了几分尹旭彬特质的，弯弓射箭她小时候也试着学过一些。但毕竟是女孩子，没有人会重点培养她这些技能。偶尔手痒偷偷玩几回也都会被尹如馨告诉桂氏，免不了又是一通说教。
“那，你到时可要领着我。”
“放心，包在我身上。”
萧锦苡见尹如姝答应了，便命红梅去准备她们两个的骑射装。自从有了公主妃，每次置办服饰都是按照双人份来的，但这骑射装还是头一回被派上用场。
“红梅，这衣服的做工可真漂亮，比将军的衣服还要亮呢。”
红梅看到齐儿这惊叹的样子，仍不住笑道：“瞧你这丫头，就是死脑筋。这宫里的衣服，能比不上外边的吗？再说了，将军那衣服是穿了上战场杀敌的，实用才是第一紧要的。公主这骑射装，方便她骑射就行了，主要还是得好看。”
“公主这衣服，好看也实用。”齐儿的视线还流连在那做工精美的服饰上。红梅见她这模样，嘴上虽笑她，却也想着日后得闲了给她绣个荷包香囊之类的，让她见识见识什么叫做宫里的标准。
皇家狩猎本该是大张旗鼓，礼部原本的规划是借着科举之势，全面展示朝廷雄威。让新科中举的几位年轻才俊也一并参见，显出文武并举之才能。只可惜今日这从简的狩猎，果然是简到了一定程度。
萧锦苡从马车上下来，看到的寥寥数人，忍不住皱眉。
“太子，五哥，今日参加狩猎的，就这些人？”
萧锦珽淡笑：“礼部上来的都是些新手，谁敢在父皇余怒未消之际再自作主张让那么多世家子弟参与？”
萧锦苡点头表示理解，毕竟国子监牵连出的可都是世家子弟。现在那些没被牵连的世家，也并不想在此刻被挑中参加狩猎，毕竟谁都不敢保证，这不是下一次的漩涡中心。
尹如姝也跟着从马车上下来，她们出宫不便一路骑马，但到了猎场若是仍坐在马车上，似乎与今日来的目的不符。
“如姝见过太子殿下，见过五皇子。”尹如姝来到萧锦苡身边，恭敬行礼。
“公主妃也来了，看来今日锦苡是准备大展身手了。”萧锦珽意味深长地看了萧锦苡一眼。
“不展不展，如姝没参加过狩猎，我今日主要是陪她。”
萧锦珽不再多说，调转了马头，轻轻挥动了一下鞭子，只留下一句话。
“锦苡成亲之后越发不一样了，哈哈。”
萧锦璃一直在旁边没说什么话，但始终都是淡笑着。这笑远比太子的笑要亲切和真诚许多。
他策马上前，道：“今日人虽少，但也不能太过大意了。你就陪着公主妃猎些野兔之类的，别招了危险。”
“放心吧五哥，我知道的，我会保护好如姝的。你快去吧，别输给太子，可得争光。”萧锦苡说到后半句的时候，特意凑得近了些。
萧锦璃回了一个让她放心的表情，抽一鞭子追向太子的方向。
萧锦苡则一点也不着急，尹如姝见她不准备开始，也安静等在她身边。
“如姝，我们稍微等等。”
“还有人要来？”
“有人听说你会来，就也要来凑个热闹。”萧锦苡一脸无奈，但尹如姝听得出来，萧锦苡并不是真地讨厌这个在等的人。
话说完没多久，不远处就来了一人。尹如姝第一眼就觉得对方眼熟，待到行至跟前时，才发现竟是李鸣嫣。
萧锦苡耸了耸肩，道：“从没见你这么积极参加过狩猎，这次还真是罕见。”
李鸣嫣笑：“公主妃也是第一次参加，我想借此机会跟她学习学习。”
“学习什么？”萧锦苡替尹如姝问了。
“骑射技术啊。尹将军家的千金，总不见得马上功夫不行吧？”李鸣嫣记得很清楚，尹如馨可是连马球比赛都不肯让半分的角色。她这个妹妹，估计也不是谦虚之辈。
萧锦苡却拉下脸，说：“今日如姝是来玩的，不是来比赛的。待会我陪她去猎兔子，你要是想学技术，太子跟五哥那里有的是好手。”
李鸣嫣见萧锦苡这么护着尹如姝，也不恼。反正在醉心楼的时候她已经见识过了。
“好好好，是我失言了。那我们一起去猎兔子。”
李鸣嫣说完，自己一个人先骑马往前走。
“如姝，别担心。待会到了树林里，咱们绕开她，我们自己去猎兔子，不理她。”
尹如姝见萧锦苡企图甩掉李鸣嫣，心中竟是一阵开心。
“只怕到时李姑娘又以为是我拉你走的。”
萧锦苡听出尹如姝话里有些醋味，刚想解释。但一想这事越解释越说不清，待会直接做便是了。
猎物都是事先准备好的，按照不同区域放出。太子和皇子们去的，自然都是大型猛兽出没的地带，而公主和官家小姐们或是一些年幼的皇子都汇聚在另一侧。
这里大多都是些身手敏捷的小动物，攻击性不强，但奔跑速度很快，要猎到一只也没那么容易。不过跑到这区来狩猎的本就是为了打发时间或是混个出席的脸熟，并没有太强的好胜之心。大家追着几只小兔子跑好几圈也乐此不疲，没人觉得不妥。
李鸣嫣倒是没再说什么挑衅的话，一直安静地和萧锦苡她们一起。但是萧锦苡却不高兴了，因为明明是她和尹如姝两个人的狩猎之旅，中间横插了一个人，非常别扭。
“鸣嫣，你不是要猎兔子吗？瞧见没，前边就有一只，看着挺肥的。”萧锦苡用马鞭指了指正前方。
李鸣嫣不傻，知道萧锦苡想要支开她。不过她也已经感受到自己不受待见了，现在有台阶下，也就趁机去了。
“哼，总算摆脱了。如姝，我们去猎那只小兔子。”萧锦苡又将马鞭指向了截然相反的方向。
尹如姝嘴角一勾，策马扬鞭，追着猎物去了。
“你看，它在那里呢，快快快！”
尹如姝的弓弩已经就位，但是每次都是发射之前，小兔子似乎有感应，就溜了。
“你别闹我，你一吵，把兔子都吓跑了。”尹如姝放下弓，瞪了一眼身边的萧锦苡。
“我闭嘴，闭嘴。”萧锦苡立即捂住了自己的嘴，保持安静，但眼珠子可一直没放过兔子的踪迹。
尹如姝成年之后就很少有机会接触这些，反应上自然不太跟得上。她本身也不是非要猎到为止，但是跟萧锦苡一起来狩猎的感觉，她心里还是欢喜的。
见她迟迟没有射中，萧锦苡忍不住出声：“如姝，不如我猎一只送你？”
其实她是怕尹如姝不高兴，难得出来狩猎，若是空手而归，怕是面上跟心里，都不好受。
尹如姝没有半分难过，对于萧锦苡的提议并不接纳。
“不，今日我要猎一只送你。”
萧锦苡见她似乎玩性大起，也就不再阻挠。老老实实地陪在她身边，追逐着兔子的足迹。
只不过在她们不远处突然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声，萧锦苡稍加辨认，便听出了是李鸣嫣的声音。
“怕是出状况了，我去看看。”
尹如姝正要跟着，却被萧锦苡拦下：“那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你还是留在这里比较安全。这里还有其他人守着，安全些。”
萧锦苡匆匆赶到时，李鸣嫣已从马上跌落，似乎是马受了惊吓将她甩了下来。
“鸣嫣，你没事吧？”
“没事，脚崴了。”
萧锦苡往四周看了看，又见已有专人前来接应，准备转身回去。
“受伤了就先回去吧，你这脚得静养。”
还不等萧锦苡走上几步，就有人匆忙来报。
“公主，公主妃出事了！”
萧锦苡大惊，一瞬间就捏紧了缰绳。
“出什么事了，你说清楚！”
来人似乎也被突发的状况弄得很紧张，但仍努力保持镇定。
“公主妃受伤了，而且，而且死人了！”
萧锦苡光是听到受伤两个字，就已经有了天旋地转之感，差点从马上跌落。再加上死人二字，更让她慌乱。
顾不上再多问什么，她狠狠抽动马鞭，冲向尹如姝所在。
在场待命的医官已经将尹如姝抬到了马车上，可是她胸前的鲜血淋漓太过刺眼。萧锦苡掀开门帘的一刹那，眼眶就已经酸了。
她踉跄地爬上马车，冲到尹如姝的身边，颤抖着不知该不该去触碰她。
“怎么，怎么会这样？”
“公主，当务之急，要先替公主妃解毒！”
萧锦苡抬起迷茫的双眼，看着医官：“中了什么毒？怎么解？”
“罕见的毒，一时分辨不出，得尽快回宫。”
此时，已经快要陷入昏迷的尹如姝颤颤巍巍地抬起了手，在半空中就被萧锦苡接了过去，紧握在手里。萧锦苡丝毫顾不得尹如姝的鲜血沾满了她的衣袍和手心，直到此时，她一直慌乱无着的心才终于得到了一丝安抚。
“如姝，你坚持住，回宫了就好了。”
尹如姝努力扯出一个微笑，挣扎着用手往萧锦苡的脸去蹭。萧锦苡便握着她的手贴到自己脸颊，顺着她的意思。谁知那手背刚碰到萧锦苡的脸，就轻轻给了她一下。力度很小，但看得出尹如姝是有意这么做的。
萧锦苡不明所以地看着她，只听到尹如姝的声音夹杂着虚弱的气息传来。
“萧锦苡，你这个骗子！说好了今天会保护我的！”
萧锦苡一听这话，眼泪一下子就流了下来。此时她早就不记得国师说过的话，尹如姝活着她才能活着。她只是单纯地看不得那血一直从尹如姝的身上流出来，更见不得尹如姝的脸一点一点变得苍白，她甚至开始害怕，眼前的这个人，再也醒不过来。
只是单纯的，不想失去这个人，不想从今以后的生活里没有尹如姝。
萧锦苡在回宫的路上，一直没有松开过尹如姝的手，也没有再移开过她陷入昏迷前的触碰到最后位置。尹如姝满是鲜血的手，就这样被她握着，一直贴在自己的脸颊上。
作者有话要说：没有小伙伴了（蓝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