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次科考,皇帝的目的是为将来继位的新君储备年轻大臣,毕竟现在朝中大部分都是老臣,有一些甚至是先帝时期就入朝的。这些人大部分都还是表现不错的,但岁月不饶人,上了年纪,体力跟精力也就下滑了,跟萧栢渃一样。
但让萧栢渃下定决心重新培养提拔一批新人的根本原因,则是因为有些人在位久了,就舍不得手里的权利,还想着以权谋私,渐渐丧失了为官之道,为人之本。
萧锦苡的那些密函是五皇子给她的,这些密函首选的呈送人,自然是萧锦璃。
“如姝,我与五哥的感情你也是知道的,所以他很相信我。现在我把这些信给你看,就像他相信我那样地相信你。”
“我明白。”
“告诉你这些,并不是想让你感激。我想听听你的看法,你觉得这件事,该怎么处理?”
尹如姝低眉沉思,这事非同小可,弄不好会在朝廷中掀起一股不小的风浪。
“矛头直指太子,不太好办啊。”萧锦苡轻敲额头,这事情她原本不想掺合。
“会是上次在醉心楼里遇到的褚公子和李小姐提供的消息吗?”
萧锦苡笑道:“不止是他们,其实朝中盯着太子的人,不仅仅是他们。现在朝中大约有四股势力,旗鼓相当,所以大家都不敢轻举妄动,但是盯人,最在行。”
尹如姝应该是已经想出了答案,但犹豫不决,迟迟没有说出来。
“这里只有你我,你直说没关系。现在我们跟五哥,是在同一条船上的。无论是谁,要想动五哥,我绝对不同意。”
受到萧锦苡的鼓励,尹如姝也就不闷着了。
“科举作弊的事,一定要彻查,还要替那些无辜被挤掉名次的考生讨个说法。真正有能力的,要恢复他们的功名,这样才是对科举最大的尊重。至于太子一党,如有确凿证据,则一个都不可放过,不能因为惧怕谁就网开一面。毕竟此事的影响,极为恶劣。”
萧锦苡一边听着尹如姝说,一边用手指轻敲着座椅。她半侧着身体坐着,看似悠闲。
“你说得很有道理。只不过牵扯到各方利益,真要清算,哪儿这么容易。最怕到时有人从中添乱,公报私仇,颠倒黑白,打破朝中现有的平衡。”
尹如姝也知自己对于朝政的看法有些过于理想了,听萧锦苡的口气,像是并不好办。
“不过你放心,科举一定会给那些真正有能力的考生一个公正的交代。至于那些徇私舞弊的官员,一个都不能逃脱。太子嘛,恐怕没那么好办,他总是把自己藏在最后面,不可能轻易被捉住的。”
“就算这次捉不到,也要给他一个警告。否则将来,岂不是更加嚣张?”
“如姝,你骨子里倒是有几分嫉恶如仇的硬朗。”
萧锦苡没再说什么,只是对尹如姝说,接下来几日要养精蓄锐,做好迎战的准备。
尹如姝没想到第一个回合来得这么快,萧锦苡气冲冲从外面回来,喝了一口茶就迫不及待地叫住她。
“今日殿试的名单出来了,你猜猜有谁?”
尹如姝想了想,既然萧锦苡特地问了,应该是她也认识的。但听萧锦苡那轻蔑的口吻,必然是个她认为不够格参加殿试的。
于是她试探性地说:“那日在街上遇到的井少爷?”
“真是聪明,一猜就中。我今日听说了名单,差点没当场揭穿他!”
“公主之所以没有当场说破,是为了等待更大的鱼上钩?”
“没错,我就是要看看,这样的人到了殿试,还能玩出什么花样来!”
因为事先已经知道科举中有官员串通考生进行作弊,但是真看到井少贤的名字出现在殿试名单中,萧锦苡还是觉得气愤。
因为这无疑坐实了密函上所说的事,而身为井少贤父亲的督察院右都御史井治良很难脱掉干系。这样一来,范围便又从礼部扩大到了刑部。
“那日在街上虽是短暂相遇,但那位井少爷的言谈举止,实在难登大雅。若是真让他入朝为官,恐乃是百姓之不幸。”
“何止是不幸啊?简直是毁灭好吗?这样的人,就该让国师拿去塞进炼丹炉!啊不对,他不配!”
萧锦苡大概是真被气到了,她原本以为科考作弊是替一些不学无术的官家子弟谋个小差事,不至于在家族中丢脸。哪里知道他们的胃口竟然这么大,还想在殿试中继续弄虚作假,难不成还要给井少贤弄个状元来做不成?
这是母后的意思,让五哥见机行事。在科举前期筹办这事上,他没占什么优势。若是能在揭发作弊上扭转局势倒也还有机会。只怕,太子会反咬一口。
“科举是李丞相负责的,虽说密函中所指涉事官员大多集中在礼部和国子监,但若真追究起来,李丞相肯定开脱不了。李姑娘这是在大义灭亲?”
“她是在拯救家族。”
殿试当日,考生按照名单顺序,点名入场。井少贤换了一身素净的衣衫,倒也有几分书生儒雅模样。只可惜在萧锦苡的眼里,他依旧是穿上衣服也不像人的狗样子。
“太子,今日殿试辛苦你了。”
“锦苡怎么来了?你对殿试也有兴趣?”
萧锦苡环顾了下四周,戒备森严,的确是殿试的氛围。
“我自幼就不喜欢规规矩矩坐下来读书,太子取笑我了。我只是见你为了科考之事辛苦许久,特地来慰问一下你。”
萧锦珽欣慰地笑了起来,又看到从萧锦苡身后走来的五皇子,收回了目光。
“起初的时候的确有些疲惫,但后来有了锦璃帮忙就轻松多了。再说,能够为朝廷办事,替父皇分忧,也是我这个太子该做的。”
话音刚落,萧锦璃就走到了他们说话的地方。
“锦苡也在啊,是要一同进去参观殿试吗?”
“五哥也开我的玩笑。我约了公主妃出宫赏花,监考这种事情,就交给你们辛苦吧。”
萧锦苡带尹如姝出宫玩自然是个幌子,但正因为有了这个幌子,太子的戒备心就没往她身上放多少。萧锦璃从殿试入场就与他几乎形影不离,太子正好让他来做自己的证人。
从头至尾,太子都是一个从未正式接触过考卷和考生的监考人,与当堂巡视的监考官员们也除了例行公事的几句吩咐之外别无其他。若是以后谁对这场殿试心存疑虑,也不该把罪名往太子头上扣。
萧锦苡带着尹如姝仍是去了醉心楼,不过今日没有比试的醉心楼显得格外冷清。但还是有一些考试落榜的失意考生三三俩俩聚在那里喝酒。
尹如姝在上楼的时候,似乎在大堂的边角处见到了那日被冤偷书的人。
包厢的门打开,里面的人是上回见过面的李鸣嫣,不过褚衡舟却不在。
“我还以为会是小公主一个人来呢,没想到公主妃也来了。”李鸣嫣有些玩味地看了看尹如姝,让开身位请她们进来。
“如姝已经都知道了,今日我们所说的事,不用刻意对她隐瞒。”
李鸣嫣显然没有料到萧锦苡竟会把所有事都告诉了尹如姝,她原本以为尹如姝是萧锦苡出宫的一个幌子罢了。她有些焦急,低着声问:“公主你就这样相信她?”
萧锦苡抬了下眼皮,说:“她是公主妃,我不信她,还信谁?”
李鸣嫣跟萧锦苡的交情很好,也算是了解萧锦苡的性格。向来对谁都不会真正交心的小公主,突然转了性子,对一个成亲没多久的公主妃如此信任。想必只有一个可能:被尹如姝蛊惑了。
“好了,今日出宫时间紧迫,别浪费时间啰嗦这些。总之我说相信如姝,就绝对相信她,否则我也不会带她来这里。有事就赶紧说,殿试正在进行,耽搁下去恐怕连我也无能为力了。”
话里虽然在催促李鸣嫣,但萧锦苡还是仔细地替尹如姝倒了杯茶。本就与李鸣嫣不熟的尹如姝被公然质疑,心中不太好受,可是听到萧锦苡如此护她,信任她,顿觉心中一暖。
她为了不辜负萧锦苡的这份信任,也集中了精神,准备从李鸣嫣提供的信息中找寻更多的线索帮助她们。尹如姝第一次有了想要证明自己的念头,不是为了出风头,而是想要让别人的偏见不再那么深重。
“井少贤今日参加殿试,是他自己去答题,我亲眼看着他入场的。”萧锦苡回忆着当时跟太子闲聊时的场景,当时正好考生们在陆续进场。
“今日当然是他自己作答,因为题目他已经事先知晓,就连答案都准备好了。”李鸣嫣提到井少贤,一脸的不齿。
“前有调包考卷,现在又有提前泄、题,这科举还能叫科举吗?”萧锦苡喝着茶,语气淡淡的。
“都怪那礼部尚书,什么都听太子的,也不知道图什么。”李鸣嫣气愤是因为礼部尚书是她父亲一手提拔上来的,现在竟然做出这样的事情。
“图什么你还不明白吗?你不肯嫁给太子,所以他想把女儿送进宫啊。”
尹如姝这时才知道,原来之前被压下去的太子妃人选,竟是李鸣嫣。
“我对做太子妃一点兴趣也没有。要说最感兴趣的人,怕不是尹家那位。若非平南郡王半路插手,恐怕轮不到礼部尚书什么事。”李鸣嫣说完还轻轻扫了一眼尹如姝。
尹如姝心下了然,李小姐口中的那位,该是自己的姐姐,尹如馨了。
萧锦苡打断她:“好了,过去的事情都过去了,你还提来做什么。再说如姝跟她姐姐,完全不同,你不要用旧有的观念去看她。”
这话,既是对李鸣嫣说的,也是萧锦苡对自己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