揶揄归揶揄,但在这个敏感的时点上穆云琛是不放心灵俏的。
“郡主早些回去吧,灵俏独自在家中让人放心不下。”
清欢见他提起女儿就没完没了了,戳了穆云琛一下道:“说你爱瞎操心,家中兮姌看着她呢。再者虽然灵俏易病,但你真的以为自己女儿就是个瓷娃娃吗。说起来,论旁的危险,灵俏比别的孩子更能敏感避过。”
穆云琛眉梢微挑:“怎么说?”
“你难道没见过灵俏无缘无故的不肯去一些地方,或者忽然哭闹起来?”
这么说来穆云琛隐约想起当初灵俏说什么不肯进小厨房,后来那小厨房便无缘无故塌了一角的事情。
清欢瞧着穆云琛神色微变,就知道他肯定遇到过。
清欢略感小骄傲道:“你的女儿说是千娇万宠的,可也就养了这些日子,到底还是比不过我养了她六年吧。”
穆云琛当时确实是百思不得其解,灵俏又不肯说,当即便道:“郡主明示,愿闻其详。”
“她身上的长生蛊虽然发作起来惹灵俏难过,但久而久之便与宿主同血同脉,其蛊虫蛰伏的时候也极其敏感,但有一丝一毫的危险就能最先察觉,引得宿主无缘无故起了畏惧,便回远远的离开。所以有些人灵俏特别害怕,那便是对她包藏祸心之人,有些地方她不肯去,便是觉得那里十分危险。你这女儿也不是什么人都能欺负的。”
“原是如此。”
穆云琛总算是解了惑,可听说小灵俏有这样的能力他却并不怎么高兴,这都是用她的疼,用她的病换来的,他只想灵俏做个普通的女孩好好成长,开心健康就好,其他的他会护着她让她远离所有的险恶。
穆云琛神色微有沉郁,清欢知道他对灵俏有着极大愧疚,但是她更明白很多事情,很多错误,很多阴差阳错是没有办法单纯的归结在一个人的身上。
即便穆云琛当初没有怂恿李如勋逼宫,李如勋也不会坐以待毙,倘若穆云琛不让她离开京城经历日夜驰马的奔波,她可能就死在李如勋手上,那么灵俏确实可能不必像现在这样多灾多病,但她或许根本就不会来到这个世上。
道理清欢都懂,她之前那么恨穆云琛,如何也不愿原谅穆云琛不是真的因为灵俏单纯恨他,而是那时的清欢如果不恨他,就不知道该怎么活下去。
除了作为宇文家主对宇文氏的责任,她必须还要有一个让身为清欢的她活下去的理由,即便是恨他。
对于穆云琛,恨他的本质,仍然是爱。不然她也不会在重逢之后慢慢的消除了对他的恨。
“穆云琛,你不会有事吧?”清欢忽然认真的问。
她眼波流转的桃花眸内全是不确定的担忧和迫切的寻求,她在寻求穆云琛给出的答案,她对晦暗的未来充满了不安,她只能信他,他说的话她就愿意信。
穆云琛很浅的笑了:“不会。”
他的语气很淡,但却像定海神针一样让清欢无端安心。
但清欢还是垂下眼帘,第一次在他面前示弱了:“我有点害怕。”
“穆云琛我害怕如果到了最后一步李闻玉让我在你和宇文家之间做选择,我会……”
“不会有那种假设。”
穆云琛仍旧柔和的笑着,他握住清欢的手从容而镇定,仿佛一笑云静风停。
“如果到了闻玉让你在我和宇文家之间做选择的地步,那便是我无能,我不会让这种选择出现在你的面前,我不会让你为难,更不会给你放弃我的机会。”
清欢心里是雀跃的,但也是酸涩的。穆云琛能这么回答是因为了解她,可这句话的潜台词却赤|裸的足够让他失落——他知道这个选择一旦出现,无论清欢有多为难有多不舍,她最终还是会选择宇文家,会放弃他。
说什么为他造反,说什么不顾一切,那都是假的。若是有兵有权就能造反成功,那大魏朝的宗室皇姓早就该四大门阀轮流换了。
况且穆云琛走到今天虽嗜权专擅但也不是敛财无度陷害忠良的佞臣,他有天下家国的报复,他虽玩弄权术却也做了很多利国利民的事情,不然他年纪轻轻不会有那么多百姓感念他治理水患、开通边贸的功绩,更不会有老臣敬佩,朝野拜服的地位。
清欢也了解他,他和李闻玉一样,一定是不愿再见到自己千辛万苦即将开创的太平盛世再遇战火,不愿看到大魏百姓受颠沛流离的战乱之苦。
这个世上的选择,很少有遗憾的放弃一项就能成全另一项,更多的是即使选择其一,也是玉碎而瓦亦不全。
所以,如果真的走到了那一步,清欢是注定要负穆云琛的。
清欢的眼中是怅然难掩的焦灼和忧虑:“穆云琛,我……”
穆云琛用他的指尖阻止了清欢下面的话,他说:“郡主答应嫁我就一定不要变,其他的,郡主信我。”
穆云琛站起身半跪下来为清欢穿好绣鞋,仰头看着她语气略带轻松道:“不开心的事郡主不要想,不然‘它’也不开心了。对了,前段时间我请舅舅和大长公主去了一趟昆明,今早收到消息明日他们便会回京,倒是带了一个人回来,我想郡主可能见了会高兴些,明日去大长公主府见见。”
“啊?谁啊?”
清欢疑惑道:“我单知道他们俩去了昆明,还要我手谕调了一队百人的西南军处处护驾,难道不是去游山玩水?”
穆云琛笑了笑,站起身拉着她起来道:“应该是去游山玩水的,但是也不耽误其他的事,不过带回来的人具体是谁我也不太清楚,还需的郡主亲自看了才知道。”
清欢狐疑的眯起了眼睛,斜睨穆云琛道:“你刚才唬我的吧,你真没有后招吗?”
穆云琛笑而不语,最后实在被清欢缠问的没办法才道:“算不上后招,这事我做了至少三年,有没有如今这局势都是要让郡主知道的。”
穆云琛牵着清欢到大牢门口道:“此处阴僻潮湿也就是盛夏才让郡主进来陪我坐了片刻,莫说郡主有身孕,便是没有,其他时候也断不能让你进来,这就回去罢。”
清欢以前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个腻腻歪歪儿女情长的人,可如今到了分别的时候是真的舍不得,勾着穆云琛的手指不愿意放开,被他好说歹说的劝了一阵才肯回去。
可待清欢真的转身要走时,穆云琛却又快步赶上来紧紧的握住了她的手腕。
“今日一别,请郡主万望记得不要对我食言。”
清欢回过头,幽暗的牢狱中她在穆云琛水杏眸中看到的却都是深邃的流光。
爱之弥切。
清欢点头认真道:“记得了,除非不嫁,若要嫁人只会嫁给你的。”
穆云琛微一颔首,最后将她拥入怀中于眉心落下一吻,用隐忍而深切的声音道:“我愿如星卿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
清欢离去的当晚,穆云琛的牢中又迎来了另一位顶尊贵的客人。
“你这么些日子都不给个消息,怎么着,是真打算在这住到菜市口问斩?今天宇文清欢朕都让你见了,还没想清楚呢?”闻玉负手站在牢里四周看着简陋的环境问。
穆云琛端正的坐在书案后面,平声道:“是圣上金口玉言让她自选夫婿,她选了谁圣上也不该来找我兴师问罪。”
“谁找你兴师问罪,别揣着明白装糊涂。”
闻玉有些躁,往穆云琛简陋的床上一坐道:“朕是要你跟她把话说清楚,让她歇了嫁你这条心,别再害你。”
“这话圣上想说便说,她要听便听,不听也是她的事,于我——”
穆云琛回头看着闻玉,清润的嗓音说出坚决的内容:“求之不得。”
“你!”闻玉一下站起来指着穆云琛道,“铁了心跟朕离心离德是不是!”
他冷哼一声道:“朕要保的是日后能与朕共同进退死心塌地的心腹能臣穆云琛,不是养虎为患心怀不轨的反臣穆云琛!如果你执意娶宇文清欢与她共享宇文家的权柄,那么朕为何要为了护着一个随时都会心生不臣的贼子而得罪北海郡王和元家,还不如就将你处死,既收服了元氏的人心让西北军彻底效忠于朕又堵上了北海郡王起兵的借口,给朕充足的时间从长计议再收拾北海郡。”
闻玉看着穆云琛一副冥顽不灵的样子,话说的越发直白:“未来和现在朕总要选一个,要么保住你为朕出谋划策共御北海叛军,要么牺牲你稳住元家和北海郡,但是让你和宇文清欢搅在一起坐收朝廷与北海郡大战之后的渔人之利,朕是绝对不会给你这个机会的,前门拒狼后门引虎的事朕不会做!”
穆云琛依旧平静:“臣明白,今日圣上前来,对臣已算是仁至义尽。”
穆云琛这个冷淡又坚定态度看在闻玉眼中还有什么不清楚的。
闻玉无奈一叹道:“真没想到你与朕多年君臣兄弟做下来,竟然到了逼朕杀你换取一时太平的地步。既然你不肯绝情让宇文清欢放手,那朕就等着,后日就是朕允诺在文武百官面前给宇文清欢赐婚的日子,到那一天,如果她选的人还是你——”
闻玉惋惜又嘲讽的一笑道:“要么她肯为你放弃宇文家的全部军权不做这个家主,要么朕成全你们,赐婚诏书就颁布在你菜市口问斩的诏书之前。你自己想清楚吧。”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最后一章正文大结局,后面会有几个甜甜的番外~~~
感谢亲亲们的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