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第 18 章

由是太子逝世,大雍举国上下便沉浸在一片古怪而又沉默的氛围之中。本是月底冬至的国宴,经这一遭,便成了国殇,惠崇帝年过半百还遇丧子之痛,转眼间便憔悴不少。

他虽知道太子愚钝不及老二和老五,可到底是他亲自钦定的东宫人选,也正是看在太子温和憨厚,日后定不会苛刻黎明苍生,才放心将这大雍的江山交由给他。

如今太子一死,必定重拟东宫诏书,他费尽心思设的制衡局面,就这样堪堪被人打破。

朝堂之上,这几日想要上报文书的官员都缄默其口,先将那些小事儿烂在肚子里,等日后惠崇帝心情好了些,再去当这出头鸟。便是因为太子这一事,往日里总是争吵个没完的文武百官,竟都颇为默契地再未提起,反而竟是一派融洽相处之景。

惠崇帝俯下身,阴鸷的目光扫向众人脸上或心虚或胆寒的神色,缓缓叫出了一个人的名字:“石渊,太子一事,调查的如何?”

兵部尚书一愣,这件事与他兵部有什么关系!太子突然失踪,随后在镜湖被找到,于情于理都应该问皇城禁军统领才是,他随即便行了个大礼,义正言辞道:“陛下,臣认为,此事需得先问过穆统领,太子失踪那一日,穆统领率神武军全城搜寻,却是一无所获,不知是错漏了,还是旁的原因。”

穆方怀闻言,心里暗叫一声不好,这石渊与自己不对盘也不是一两日,今日明晃晃地将此事推到他身上,他就是有百张口也抵不过惠崇帝的一句话。

“穆方怀,你说。”

惠崇帝的声音很平静,可波澜不惊的情绪下早已暗流涌动,他紧紧握着龙椅扶手,力气大的直至骨节发白。

“太子……”穆方怀皱了皱眉,低垂着头拱手禀告:“太子尸首位于镜湖湖畔,身上布满妖兽利齿的咬痕,然而却是溺水而亡,怕是湖中的妖……”

他话还没说完,便听惠崇帝猛地一拍龙椅,厉声道:“把傅清寻给朕找来!”

惠崇帝话音刚落,空阔的大殿外便回荡着一声声“传昭义王觐见——”的口谕,延绵不绝。

傅清寻早已在殿门外候了多时,他虽有昭义王的头衔,却只是行着猎妖师的职责,惠崇帝便准了他不用每日上朝奏事议政。

于是每次宣他进宫,便都是急事要事。

此次太子遇袭,若只是旁的刺客暗杀,倒同他没什么关系,可偏偏太子是死于一只河妖手里,比上次五皇子遇险,更是严重上百倍。

惠崇帝不喜他,却因着要靠他斩杀妖孽,而对他行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过多苛责,然而今非昔比,这把悬挂于他脖颈间的铡刀,终究是要落下了。

白云萦绕,霜落玄冬,因是与临云左使一同坐凤辇鸾车回妖界,这一路上,奴仆都对丹斐很是客气尊重,对于它这一只小血雀,便是事无巨细,就连梳理羽翼都有专人伺候。

恍惚间,丹斐只觉得自己似乎又回到了永州城小霸鸟的日子,只是不知道王爷知晓自己逃跑了,是种什么心情呢?

可现下还没空让它触景伤情,身旁的临云左使便已经开口了。

“丹斐,有一件事,需得你帮帮忙。”临云撑着头看它,放缓了声音循循善诱:“只是得请你进宫一趟。”

“系什莫啊?”小胖鸟被人喂了一大颗葡萄,腮帮子都鼓了起来,说话便含糊不清了,“没问题呀,只要系我能帮上的,你说吧。”

“多谢。”临云揉了揉它的小脑袋,在丹斐看不见的地方,那嘴角的笑意瞬时消失殆尽。

要不是窥灵镜需得新鲜的眼珠子,他现下便早就将这小雀精的双目给挖了出来,哪儿还废的了这么多心思,让这山雀还回宫一趟。

与临云刚刚下了车,丹斐习惯地就想像曾经和傅清寻相处一般,落在临云的肩头,可对方不着痕迹地往左侧微微挪动,它便险些落在地上,连忙慌乱地扑闪翅膀,仿佛刚刚的一切并没发生。

好尴尬……好尴尬……

小胖鸟暗地里骂了自己一顿:对方可是临云左使,又不是小王爷这样的普通人,怎么能让你一只小麻雀落在他的肩上呢!

可话一说完,它自个儿也觉得困惑,不对劲呀,小王爷也不是普通人呢,可为什么小王爷对自己没有什么王爷架子,整日还耐着性子陪它玩呢?

这是个颇为深奥的问题,它绞尽脑汁也想不明白。

“左使您终于回来了!”远远便见一国字脸大汉朝他们走来,神色严肃:“左使先同我进书房吧,东界蛟帝的侍从来了。”

临云颔首,朝一旁的人使了个眼色,示意将丹斐好生照料,决计不可放走,便跟随那人往殿中走去。

小胖鸟头一回进东焱帝的宫殿,还畏畏缩缩地不敢放肆地到处乱看,那奴仆将它安顿在一间通透明亮的偏房后,便客气道:“我们在外候着,小……”

她又看了一眼丹斐,心想叫小雀或者小鸟都有些不太尊重,毕竟是左使带回来的山雀,便斟酌着改了口:“小公子有事儿吩咐一声便是。”

丹斐对这个小公子的称呼很是满意,随即便挥了挥翅膀,学着傅清寻的样子,颇为豪气道:“知道了,下去吧!”

等那两名奴仆恭敬退下,丹斐便终于能够肆无忌惮地打量着四周,金碧辉煌的妖界宫殿,倒是与傅清寻的昭义王府颇为不一样,柱子和墙上雕刻着神秘古朴的图腾和绚烂的花纹,就连空中飘散的也是浓郁的酒香。

酒香……

它闭着眼嗅了嗅,随即大喜,对了呀!现下师父不在,它终于能够敞开喝它一壶!小胖鸟兴致勃勃地扯开嗓子喊道:“姐姐们,劳烦给我倒一壶好酒呀!”

不多时,门口便探出了一个头,刚刚的那位奴仆试探着问:“小公子是要什么酒呀?”

“当然是采香殿拿手的桂花酒呀!”

此话一出,那奴仆也愣住了,半晌才神色古怪地问:“小公子你说什么?采香殿?采香殿早已荒废了啊!”

对哦,丹斐也懵了,采香殿,采香殿是个什么地方?

它挠挠头,迷茫了。

自己为什么会知道这个地方呀?

傅清寻从殿门外进来之时,一双目光便只盯着高位上的惠崇帝,连一丝余光都未施舍给旁人。他本就生的与常人有异,如霜白发,异色双瞳,曾经在皇城之中便是众人诟病的对象,殊不知他却摇身一变,成了京城中尊贵的昭义王。

见他此番做派,有些老臣便以为他倨傲清高,私下开始交头接耳,暗自诽诽。

“昭义王,太子是被妖所害所杀,你以为,此事如何处理。”惠崇帝把这件事扔给了他,突然笑了。

傅清寻正欲说话,不知从哪儿传来一道声音。

“陛下,臣有要事相奏!”那臣子盯了傅清寻一眼,继续冷笑道:“有关昭义王勾结妖族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