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云雾来说,今天原本只是一个普通的一天,她娘让她去向隔壁家借点调料,然后打开门发现门口站着一个男人,一个挺好看的男人。
她生在云家村,随着岁数的增长,自然知道有些事情是无法逃避的,在她十三岁的时候,娘就告诉她,她这辈子的命运就是服侍男人。
说这话的时候,她总感觉娘的眼神是死的。其实平日里也见不到娘眼里有高兴的色彩,如果让小小的她来形容的话,那就是每个人眼睛里都好像藏着一条河流,娘眼里的那条河流一定已经不流淌了,成为了一滩死水。
不止是她娘,这云家村里好多婶子和到了岁数的姐姐们,都是这样。只有在所谓的客人来的时候,才会挂上一副虚假的笑意,佯装高兴地嗔怪痴缠,像一个普通女子那样。
她知道这样活得很累,她问娘可不可以逃离这里。
娘说想都不要想,上面的人在村里每个女孩十岁开始,就记录了档案,生辰八字、长相类型和户籍住所,都写得清清楚楚,一旦逃跑,会有人立刻来抓捕,后果不堪设想。
这里的女孩十五岁便要开始接待客人了。娘的几个客人早早的盯上了她这朵娇花,来的时候总是会对她动手动脚,虽然都被她娘拦住了,但那些油腻腻的黏在身上的眼神,如影随形。
她这时候总是会躲在小小的卧室里,掰着手指算自己离生辰还有多久,这是她这么多年以来,第一次不想要过生,因为以往生日,都会吃到平时吃不到的东西,所以她每每都很期待,那时候她还不知道为什么每次一过生日,娘的神情就加重一分。
终于她的十五岁生日到了,这两天她都小心翼翼的,母女俩在家中一起绣花,可一看她们的绣绷,就能发现,两个心灵手巧的人,这时候绣的不知道是什么玩意。
云雾在想,她的第一个客人会是谁,是那个经常来找母亲的中年男子么,还是偶尔来几趟的肥胖富商?
直到今天她看见眼前这个俊美男子,手里握着熟悉的入场劵,她的内心居然有一丝期待。
“你……要进来么?”云雾纤细的手攥着门把,紧张到发白。
江有点头,示意她把门打开。
只简简单单一个眼神,就让云雾的心跳如雷奔,她迅速开了门,垂首脸蛋通红,这是一种前所未有的体验。
却不曾想眼前人的下一句是:“你母亲在吗?”
原来,是找娘的么?
“在……在的,我这就去给你找。”经历了希望到失望,云雾的脚步塌塌。
云母正在内室对着绣绷发呆,听女儿说客人来了,连忙整理好心情,端上笑脸,迎了出去。
出去后也是一愣,因不曾想到是如此年轻俊美的一个郎君,并且还礼数周全,对她也是不带一丝睥睨和鄙夷。
“不知郎君来是要找哪位?”她小心翼翼地开口,生怕惊扰了贵人。
“进去再说吧,有些事想询问你一下。”
云母心中忐忑,不知道他想做什么。
江有看出两人的拘谨,率先走进正厅,不是很宽敞的样子,但打扫得挺干净,也没有杂乱。
云雾只感觉那位俊美郎君看了自己一眼,然后抛下一个惊雷:“这位女郎是双生子吧。”
云母一惊,眼神慌乱:“这位郎君你说什么呢?我就得了雾儿这么一个女儿,你可不要说些胡话!”
江有知道她在害怕些什么,拿出自己刑部任职的证明:“夫人莫怕,我这番来是为了解决云家村的问题的,不是来追究你的。”
云母接过随意看了看,却依旧否认。
江有想着,怕是她见惯了高官过来,已经是不相信了,为了让她相信自己,他说:“今夜子时,会有人来接你入京城,我会派人保护你,只要你愿意为云家村的事作证。”
云母神情紧张地抓着自己的裙摆,云雾在一旁紧紧依靠着她,她自然是想逃离的,但万一失败了怎么办?万一眼前的贵人是骗人的怎么办?
这么多年也不是没有见过有人偷跑过,只是抓回来之后,被虐打得不成人形,就放在路中央,故意给每个女人看的。
她不敢去尝试,而且还有个女儿需要照顾,她不敢去试那个万一。
所以依旧摇头不语。
江有放柔了声音安慰:“不要怕,今晚之后李妈那里就会自顾不暇,没空来抓逃跑的人,而且我向你保证,只要你去作证,云家村马上就要消失了。”
云母低头沉默了很久,江有也不急,等着她慢慢想好。
最终,她抬头道:“好,我去作证,但是大人……”
她突然离开椅子跪了下来,也把云雾拽了下来,“大人,我不求别的,只求你把我的女儿保护好。”说着,泪珠滚落。
“娘……”云雾也红了眼眶。
江有上前将她扶起:“夫人放心,我一定会好好保护你们两个的,一个都不会有事”
“如此,我便先行离去了。”他准备去找老纨绔商量事宜,却被云母拦住,她道:“大人不若喝杯茶再走。”
江有迟疑地看着一旁双手交握的她,神情还是有些紧张,还带着些尴尬:“大人在我们这里待的时间太短了,会引起怀疑的吧。”
他虽不懂,但为了保险起见,还是听从云母的话,坐下品起了茶。
“大人还未娶妻吧?”云母瞧着他的模样,问道。旁边的云雾也是偷偷的好奇,这般神仙似的郎君,家中有无妻妾。
“啊……还未。”江有似是突然想明白了什么,此时也有些尴尬,只一味低头喝茶。
这时外面又传来了一阵敲门声,云雾去开门,发现也是位俊俏的郎君,只年龄稍大,她询问的视线投向对方。
郎君展颜一笑,如冰雪初融,春风拂面,手中折扇过来挑起她的下巴,动作如行云流水,一看就是熟练至极。
“小女郎倒是貌美,江有可真是会挑。”
云雾明了,他是来找里面那位的,连忙躲过扇子,侧身让对方进去。
江有听到声音也迎了出来,外面新来的郎君正是他刚才想要去找的老纨绔。
“如何?”老纨绔话里有话。
“走吧。”江有像是解脱了似的,率先离去,跟两个陌生女子在一起着实有些尴尬,本想问些事情,可这里终究不是很安全,还是之后回刑部再说。
他倒是头也不回地走了,老纨绔却回头和云雾又打了声招呼:“小女郎我们走了啊。”
可惜的是,他发现这个小女郎的眼神直勾勾地盯着江有的背影。
啧,怎么这么多人对江有这个表里不一的人热情似火,就看不到旁边同样俊俏的他么,他还会怜香惜玉,能照顾女郎们细腻的内心,何必非要去喜欢江有这个表面温和,内心刚硬如铁的人,女人呐,都是被外表骗了,结果无非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哦。
外人能看出来的,云母自然也发现了,她将云雾叫进来,细细地盯着她看了许久,云雾不自在道:“娘,怎么了?”
云母的眼中有水光闪过:“我们雾儿也长大了啊,娘不求别的,只希望出去以后,能找到一户平常人家把你嫁过去,安安稳稳过完一生。”
云雾:“娘……”
“不要去奢求那些不可能的东西,雾儿。”云母意有所指,没有戳破少女的心思。
云雾默然,脸色有些苍白。
路上,江有摆脱老纨绔找个他名下的宅子收留一下这对母女,他会派人去保护。
“为什么放在我名下的宅子,你自己的不行吗?”
江有:“不行,到时候万一爆出来了,我还要不要名声。”
“难道我就不要名声了么?”
江有惊讶脸:“你还有名声这种东西?”
老纨绔磨牙,看看,众位女郎快来看看啊,这就是你们口中美好似天仙的江郎君啊,瞧瞧这嘴里吐出的是人话吗!
“我以为你不想娶妻用不着这东西,所以自己败完了。”江有扯着缰绳,神色如常地说着这话。
老纨绔也没反驳,只是翻了个白眼:“这就是你往里面添柴加火的理由么?”
江有笑笑没说话。
老纨绔接着在那边说:“也不知道你自己什么时候能娶上妻呢,名声的事都考虑上了。”
本以为他不会回,谁知江有扭头认真地说了一句:“快了,等我处理好手头的事情,就去提亲。”
老纨绔:!!!
“真的?!是哪个?”他下意识问,不到一秒就反应过来,“哦,是那位。”
他嬉笑着挤眉弄眼:“等了人家快十年,终于要下手了?”
江有也忍不住地笑,橘黄色的阳光温暖柔和,细碎散在他黑曜石般的眸子里,抹开了深处的冰冷,暖声道:“她也长大了。”
老纨绔想想,哟,是不小了,马上该及笄了,笑他:“再不下手,马上年轻郎君们就要前仆后继地抢了,你那位小女郎长得也是美貌倾城的啊!”
江有目光一凌:“那就来试试看。”
老纨绔大笑:“我看你啊,还是赶紧把这一窝全端了,免得意外横生。”
江有:“一个月,差不多了,其他的证据我这两年也七七八八收集了不少。”
“那就祝你成功了!”
两人在夕阳下的影子逐渐拉长,远去。
此时的江有万万没想到,老纨绔是真的乌鸦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