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从顿了顿,表情奇异道:“……不然?”
封泉愤愤地低头在尹从鼻尖咬了一下。
只是终究没能忍心用力,发展到后来便拥吻到了一起。直到手机响了一下,尹从终于找到空挡推开封泉,急促地喘’息着。
封泉不满地嘟囔:“哪个这么没眼力见,大晚上打扰人家的夜生活……”
拿起手机,果然是易佰这个可恶的单身狗。
易佰发来的消息,说他和易良都已经来到了京都。
“还是想要请你看一下,他突然看不见……到底是为什么?”
封泉不太明白他这样的执着是从何而来,不过也没有拒绝。“行,到了之后通知我”
没想到第二天的时候易佰他们还没来,反而是隔壁家先出了事情。
下午的时候有警察上门,封泉听见对面哭嚎的声音。他看着猫眼,对面门敞开着,几位警察似乎是拿着笔在做笔录。严冬的妻子妆容不在,正声嘶力竭,哭嚎着瘫倒在地上。
警察表情似有不忍,但是没有去扶她。
喧闹了好一会儿,等到严冬把他的妻子的情绪安抚好,警察离开的时候,封泉才打开门。警察先生还没下楼梯,抬头看见封泉。
封泉笑了一下,跟着警察来到了楼下,询问道:
“警察同志,不知道能不能问一下……对面发生了什么事?”
“你是他们邻居?”
封泉点点头。
警察说道:“他家孩子失踪了,怀疑是有比较大规模的拐卖。”
“……拐卖?”
警察表情沉重,“包括他家孩子在内,一共有四十二个孩子失踪。是同一个幼儿园里的孩子,据说是课间活动的时候,有一个女人到幼儿园的门外做防拐宣传。孩子们很积极,和那个女人请教。随后女人带着孩子们排队离开,一直没有回去。”
接着宣传“防拐”而拐带孩子,这个手段显得有点让人哭笑不得,不过封泉现在没有一点觉得好笑的意思。
“没有搜查?”
警察苦笑道:“另一队正在搜查呢,我们要赶紧来安抚一下家属,他们去接孩子放学却没有接到,都瞒不住的。”
封泉点头,表情有点担忧。
警察又嘱咐了一句,家里如果有小孩一定要看好。封泉在送别他们之后若有所思地往回走,还没进去楼道呢,便听见由远而近的救护车的嗡鸣。
今天太阳陷落得似乎格外的及时。
夕阳接着是夜幕,最能够掩盖悲伤。
吃完晚饭,封泉和尹从下去在小泉里遛弯的时候便听见在下面纳凉的老人聊天,严冬的妻子悲伤之下心脏病复发,没能抢救过来。
封泉经过他们身边的时候脚步微顿。
尹从转头看他,“怎么了?”
封泉很快便跟上去,摇摇头,“没什么,只是觉得,无常迅速啊。”
尹从也对于隔壁的那位女主人有一点印象。
他们搬来这里是为了给封泉“陪读”,才入住不久。不过对面女主人是一个贤淑的女人,虽然没怎么直面过她的面容,却已经经常从下班回来的严冬嘴里提起,说他的妻子正在家里做饭等着他。
对面住着的小孩儿每天被女人打理得精致帅气,早上背着小书包去幼儿园。
唯一见到,是下午的时候透过猫眼,那个女人惊慌而悲恸地哭嚎。
只是可惜,她还没能知道自己被拐走的孩子究竟如何,就再也见不到了。
“世上的是总是可惜。”尹从说道。
可惜,上一面距离现在,也只不过是一个太阳落下的时间。
封泉原本想要帮助警方试着用法术寻找一下对面的小男孩,不过算了算,对方很快就能够安然被救出来了,也就没有多管。他第二日打算和尹从一起去志愿学校看一看,在路上就遇到了易良和易佰。
易佰吊儿郎当地走过来,“哟,你们怎么来这里了?”
封泉看看写着“京都大学”几个大字的大门,“你们又是……?”
易佰说,“过来逛逛。”
封泉点头,“我们过来看一下志愿学校。倒是巧了,不是说一过来就联系我的?”
易佰说道:“现在也不晚。”
他看向尹从,打了个招呼,而后比易佰单薄了一些的少年走上前。
封泉对他说道:“好久不见啊小学弟。”
易良轻轻笑了一下,点头,“好久不见。”
封泉看看这两人。
不论第多少次,他都要感叹一番缘分的奇妙。易佰和易良,看起来气质截然相反的两个人,竟然真的能够和谐地站在一起。
……不对。
封泉想到,其实在一开始,他们两个之间的气质分明还没有这么明显的。
他想起易良说的一句,“我们都一样”。
“真的重要?”封泉偏了偏头,问易佰,“看不见了这件事?”
易佰沉着脸点了下头。
“那么你呢?”封泉又看向易良,“你也是这么觉得?”
易良愣了愣。易佰也看向他,不过少年却摇了摇头。
“良良,你怎么……”
“我真的觉得,”易良开口道,“看不见,这件事本身并不重要。我是不想你一个人,所以——”
他看向封泉,“不管我是因为什么原因看不见了,不知道您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让我重新看见?”
易良和易佰之间似乎是闹了别扭,谁也不说话地肩并肩离开了。封泉目送他们离开,然后问尹从:
“你怎么看?”
尹从看向他,“让易良重新看见的方法?”
封泉笑了笑,“不是这个。有没有觉得,这两个人之间,有点意思?”
尹从想了想,然后真诚地摇头,“没有。”
封泉笑出声来,随后牵起尹从的手,一边在京都大学的校园内逛了起来,一边说道:
“这两个啊,一个内敛柔和,一个浑身是刺,气质矛盾得像是下一刻要刀剑相向。不过你看偏偏易佰要这么护着易良,倒是有趣。”
尹从点点头,接着问:“然后呢?”
封泉略微回忆了一下,“我还记得一开始见易良的时候,他是个看起来就难以接近的。和易佰那种愤世妒俗不一样,不过也是显而易见的心里冷漠。与人都隔着一层似的。而现在的笑,是从眼里直接露出来的真实的。像是冰破融化——然后,他就看不见鬼了。”
正在听封泉说道尹从一顿。
“其实可见鬼物,也不只有几种玄门方法。”
“哦?”封泉斜眼看他。
尹从微微转头,和他对视,“你看。”他伸出手指。
尹从的手指落到封泉的眼尾,轻轻点了一下。“有说心思最为纯净的婴儿能够看见邪秽,因为纯净的东西,与天地通。”
封泉眉眼弯起来,“那我就当时你在夸奖我了。”
尹从被烫到手指似的,一下子缩回了手,貌似表情自若地继续说道:
“其实除此之外,极度的偏执,憎恶,猜忌,冷漠,倘若怀抱有对世间人纯粹的恶念,也能使他的眼透过深渊,看到位于另一界的鬼物。”
封泉挑眉。
“恶念也能是纯粹?”
尹从道,“往往恶念比善念更纯粹。”
封泉便感叹,“那么,真的是被……暖化了啊,易良那小子。你猜,易佰如果知道是这个原因,应该会怎么想?”
尹从低眉敛目,微微思忖,然后说道:“大概是,会觉得孤寂吧。”
*
易佰真的一路上都没和易良说话。
只是不时就要忍不住偏移视线,去看一眼他。见对方根本就没看自己,失落的移开视线。
也就没有看到后者眼里带着无奈的笑意。
还没能走多远,易佰便终于忍不住停下来,看向易良。
“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易良微微回过头看他。
易佰扶着额头,“你知道,最怕的……就是不一样。现在终于可能不用看见那些,不用顾及自己的不一样,你为什么要……反正以后不准去见封泉他们了!就算是有了办法,更加不许!”
易良沉默了一会儿,“我不需要和旁人一眼,只是想要陪着你。”
易佰微微抬头看向他。
少年轻轻笑了笑,“陪着你。因为旁人都不重要,而你只有我了。”
易佰感觉自己呼吸一滞。他话音都要发不出来,好半天才艰涩道:
“我……不……”
他确实不愿意放弃。
什么为易良好,教他开朗,与人结交,平和处事。可是到了现在他发现自己的自私。易良终于不必在受那些污浊而阴暗的鬼物搅扰,自己竟然没有觉得为他开心,反而生出了满满的惶恐。
他们是同一个人,又是彼此分割的两个。
他知晓对方的全部过去,又亲手改变了他的未来。前半段童稚的人生黑暗而冰冷,后来他牵引着对方,逐渐走出污潭泥水,变得挺拔坚韧,在阳光下面熠熠生辉。
可还是惶恐。
他们亲密,是彼此无可替代的一个。他们互相知晓并且能够分享惶恐,互相抚慰这些伤痛来将之慢慢抹平。
但是,突然有一天,易良离开了。
他先一步,彻底踏出他所在的深潭。能够看见这些东西的,就只剩了他自己。
易佰觉得,这大概是一种孤寂。
虽然他强硬地从不肯承认自己会觉得孤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