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9、第一二九章

“恢复健全?你夺走了他们的病气?”封泉微微皱眉。

程光点头道:“毕竟,他们之所以进来这所精神病院,不就是为了变得‘健全’吗?我这是成全了他们。”

封泉不置可否。

程光说道:“真是可笑啊。明明是被我吞噬去了一半,却更加被认作是健全。”

封泉道:“可能世人大多都并不怎么聪明。”

程光看向封泉。“那么你呢?你是聪明的人之一吗?”

封泉耸耸肩,“很抱歉,我觉得不是。所以,你能够把一切复原吗?”

程光摇摇头,“不能。”

“为什么?”

“因为他们不愿意被复原啊。变成‘正常的’,是不正常的人们的愿望啊。我是在帮他们。”

封泉嘲笑道:“难不成你还以为你自己做的是什么好事?”

“难道不是吗?”程光反问。“人们啊,总是试图改变别人的‘不正常’,同化他们的行为和性格,并以为只是在‘治愈’。你说,什么是‘正常’?当正常者并不认为自己是正常的,那么治愈这一说还有什么意义吗?”

封泉不想和他多说,“你所做的,更加没有意义。”

程光点点头,“可能吧。”

封泉又说道:“我想知道为什么,你能够和它们为伍。”

程光慢慢抬起自己的一只手,看向掌心缠绕着的几丝黑线。“你是说它们?”

“没错。”

“你想知道?”

“当然。”

“那好吧。”程光说着,突然笑了笑,这个笑容并非是来自他的脸皮,似乎真的是从他内心散发出来;不像是什么好的笑容,还带着一点讥讽。

“你想知道的话,那就自己看吧。”

程光的话音刚落,封泉便看见他整个人的身体都开始虚化起来。黑色的雾气盘旋在他周围,慢慢的侵蚀他的身体,把他切割成一点点的碎片,飘散在空中,再次被吞噬到黑暗里。

最终原地就只剩下了一沓什么东西。

封泉走过去看了看,原来是一叠脸皮。

和黑暗为伍的人,最终只能被黑暗吞噬,

封泉没有弯腰去捡地上的这一堆脸皮。它们全都是程光的样子,每一个都在笑着,但是笑容濒临破碎。周边的黑色雾气终于找到了间隙,突然一下子冲向这些面具里面,它们被黑色的雾气掩盖,然后两者渐渐交融,白色的脸皮和黑色的雾气交织在一起,分不出彼此。

渐渐的就形成了一团混沌的灰色东西,像是絮状,在低空中慢悠悠地漂浮着。

封泉感到些微惊讶。

他伸手让这一团仅剩下的灰色絮状物落到自己掌心,仔细打量着它。

这个东西给他一种有一些熟悉的感觉。程光之所以能够有那么大的能量,似乎都是由它引起,但它看起来却并没有给封泉任何不详的感觉。而且莫名的,这个东西让他想到了尹从。

“是混沌之气。”一个声音突然出现在他脑海中。

封泉微愣,低头看向自己脖子里挂着的小木块,上面正亮着一点些微的光芒。他略微惊喜道:

“封行一前辈,您终于醒了。”

里面寄居的灵魂似乎还很微弱,简短地说道:“多谢你,这半年。”

封泉说了一句:“不客气。”

封行一又安静下来,余封泉看着掌心的这一团灰色絮状物,也明白了。

混沌之气。

天地分两界,两界之间又有一界,名为混沌。

而之所以他觉得熟悉,是因为尹从不正是因为混沌这一界而被选中的吗?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这里是人界,竟然会有一团混沌之气。

他把这一团东西收起来,打算等遇到尹从给他看一看。

而另一边,荣光众人也找到了封泉让他们来找的尹从。

这个地方看起来似乎没有什么危险,这栋楼是治疗楼,而尹从就站在这栋楼的入口处,周围没有什么异样,而且他整个人看起来便觉得很可靠的样子——不苟言笑的样子,比封泉要可靠多了。

荣光有些忐忑地走上前和他打了个招呼,“那个……是封泉让我们来找你的,你是不是就是封泉的男朋友、尹从先生?”

尹从早就发现他们,知道这些就是封泉拜托给自己的人。听见荣光对他的称呼,他眼里带了一些笑意,不过很快便隐匿起来,说道:

“没错。你们小心,事情还没有完结。”

荣光微微瞪大眼,“怎么回事?封泉他正在另一边和程光对上,难道这边还有别的情况?”

尹从点点头,“我不知道程光是什么情况,但是你们所追查的童画和李柯都并非全部和他有关。”

荣光表情严肃起来,“难道说除了程光,还有其他背后的东西?”

“你们应该有所发现,那么知不知道一个叫申树的人?”

荣光点头,“我们搜查过他的房间。”

尹从说道:“现在,这家精神病院就只有申树这一个病人。”

众人微微惊讶。

他们原本以为这里只有程光的。

尹从继续说道:“那个东西竟然能够吸收病气,那么肯定是拥有人身。所以程光不会是最后一个,而我方才和申树对上了。”

一边的封河问道:“你说的这个申树,他又有什么地方不对呢?”

尹从道:“我知道你们因为什么来这里。童画和李柯之间表面上似乎没有什么关系。李柯是从这所精神病院出逃的患者,而童画似乎只是一个单纯的因为心里抑郁而自杀的女生。”

荣光说道:“封泉说,他们其实是有一点联系,那就是程光。程光在这里任医师,而且外面又曾经给童画做过心理辅导。”

尹从点点头,“恐怕其余那十多位自杀而死的死者,也是和程光有关。至于原因,是程光盗用了他们的伪装,来作为补充自己的面具。”

荣光问道:“……什么意思?”

尹从在虚空中一点,一个画面便显现出来,正是封泉和程光最后面对的一幕。画面上赫然是程光整个人被黑暗吞噬,然后只剩下一堆各种各样微笑着的程光的脸。

“被杀的那些人,生前时刻都在心里压抑,处在崩溃边缘,还要努力伪装着自己,成为一个别人眼里的正常人。这是他们的共同点,也是吸引程光的地方。程光需要别人的伪装来补充自己,形成可以替换的脸皮来压抑自己心中的‘病气’,而被程光夺走伪装的,就是被运去天师处的那十几具尸体。”

荣光问道:“那么你说的吸收病气……”

“夺走了别人病气的并非是程光,而是申树。”

“为什么呢?”

“申树和这里的人不同,他是一个更加正常的人,他并不想要伪装自己,成为别人眼中的更好者,而是在努力把自己变成一个旁人眼里的异类。所以他想要这种摒弃,来让自己变成一个黑暗中的人。”

荣光和封家的三个面面相觑。

原本以为只要抓住了程光,一切事情都可以顺其自然解决,但现在看来好像真的并非如此。

“你们还有什么不懂的吗?”尹从说道,“趁现在还有时间,我可以给你们解答。”

荣光挠了挠头,没有立即问出口,而是犹豫道:“为什么你要给我们解释这些呢?”

尹从看他一眼,理所当然道,“你们不是正在参加家族试炼?不知道原因怎么能交一个合格的答卷?”

荣光闻言感激地看向尹从,“真是太感谢了!正好我们还有好多不怎么明白的。”

尹从微微点头。

荣光拍马屁道:“封泉真是太有幸,找了你这样一个好的男朋友!”

尹从微微笑了笑。

荣光正要问什么,后面一直没什么存在感的封林海突然走上前,问尹从说:

“你说什么……你是封泉的男朋友?”

荣光替尹从回答道:“对啊!”

封林海声音有点颤抖,“是哪个男朋友?是那个男朋友?”

荣光说道,“当然,不然是哪个男朋友?”

封林海捂住胸口,一脸快要晕厥过去的表情。

尹从问道,“请问您是?”

封林海颇受打击,面色不善地看尹从一眼,转身走到远处了。荣光回答道:“那好像是封泉的父亲,不过看他们两个似乎并不怎么亲近,而且他父亲竟然是为封家做事,也不知道他们之间到底有什么故事。”

尹从点点头。

他想着自己要不要去拜访一下,但是既然封泉没怎么提过,还是等他回来之后两人再商议。

荣光这时候开口道:“您知道童画的事吗?我想知道她为什么后来有一段时间似乎变得不寻常?”

“因为她的伪装没有了。”尹从说道。“可能在外人看来,童画是从一个有礼貌、并且受人喜欢的女生变成一个阴郁的人,但实际上那才是她的原本面目,是真实的她自己。”

“那么为什么她会自杀呢?”

尹从叹了口气,“没有了伪装,内心深处的病气会蓬勃而出,让人承受不住。任何东西都会有一个限度,超过这个限度就会爆发,崩溃。而另一个原因是,可能对于那些因此而死去的人来说,自己好不容易维持住的表面的伪装,比自己真实如何要重要的多,那就是他的生命。”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