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3、第一零三章

这是一排漆黑的走廊,两边的房间排列整齐,安安静静。

墙壁上半段是白色的,下面部分刷着微蓝色的墙漆。走廊的地板光滑明亮,倒映着一点手机屏幕昏暗的光。

“啪嗒。”

“啪嗒。”

他穿着一双毛茸茸的小熊拖鞋行走一步,鞋上的小熊的头便晃一下。

片刻后,他停下了。

手机屏幕的光照到光洁的地板上,又被地板反射到门上镶嵌的玻璃上。他踮起脚,看看里面。

空的房间。

旁边贴着空色的门牌,302。

他嘟嘟嘴,继续往走廊深处走。

“啪嗒。”

“啪嗒。”

外面好像一下子亮起来了,上面、下面,全是密密匝匝的脚步声,要把人掩埋起来。

倏地一群白衣服的人就出现在他面前。

“告诉了你的,明天可以出去的。”

他歪了歪脑袋。

“你的父母他们要来接你……”

“路上,出了意外,……没能抢救回来。”

“那个会送糖来的阿姨?”他问。

“……是。”

他点了下头,低头看着自己脚上的小熊拖鞋,幽幽的光打下来,小熊的两个眼珠很明亮。

他慢慢地咧起嘴笑了起来。

“哈!”短促的一声,随后连续起来了:

“哈哈哈哈……”

“哈哈哈……”

有影子在墙壁当中窃窃私语,密密匝匝的声音,把人掩埋起来。

*

从安丰回来之后,尹从便再也不允许封泉出门旅游了。连带着他自己,简直开启了贤惠妻子模式,整日在家里研究饭菜的营养搭配,时不时还会做两顿药膳。

而这一切的原因,都只是因为一件事:

——马上要高考了。

封泉现在看见尹从的脸都要犯怵。尹从红着耳尖、一本正经地和他告白的场景仿佛已经成了前生,隔了一辈子那么远。而他作为一个天师,一个从小修习玄术的天师,竟然有两个多月没能看见一只鬼了!

呵,谈什么恋爱,捉什么鬼。还是学习吧!

天气也逐渐转向炎热,然后意料之外的,封靖有一天找上了门来。

封泉一开始并不知道,是在偶尔一次周末回家之后,藏在花坛之中的小鬼瑟瑟发抖的告诉他。

封泉能够再次看见一只阴灵,简直像是看见了自己的亲人,谨慎地听一听屋里尹从的动静之后,拉着小鬼到了屋后。

他和小鬼面对面蹲着聊天:

“你怎么在我家附近?”

小鬼试探地看他一眼:“你……能听到我说话?”

封泉说:“聊聊嘛。”

小鬼说道:“我是被一个警察带过来的,现在被抓到这个房子里去了。”他一脸惊恐:

“里面——不会住着一个残忍杀人犯吧!”

封泉很好奇:“被抓到里面去了?谁抓的?是不是……”

话还没说完,一个阴影投下来,他听见尹从的声音在他背后响起:

“是我抓的。”

封泉僵着脖子回头,讪笑。

在尹从的注视下,封泉只能灰溜溜回到屋里。一边走,尹从一边说:

“考试之前不准管鬼的事。”

封泉仰着头,怅惘道:

“我后悔了。”

尹从看他,“后悔什么?”

封泉幽幽看他一眼,没有说话,幽魂似的飘进了屋里。

而尹从便去给封泉准备饭菜。

房子里整洁明亮,一切都被打理得井井有条。沙发靠枕整齐的摆放好,茶几上放着刚刚洗好切好的水果,地板光滑明亮。封泉不由得惬意地往沙发上一躺,心里忍不住想,若是尹从这个男朋友能够再提供一下暖被窝的服务,那就……再好不过了。

尹从正在厨房里,封泉朝那边看了看,悄悄伸出手,手里就是外面那只小鬼。他小声问这只鬼:

“被抓的人在这里?”

小鬼点点头,“我带你去找!”

封泉踮着脚,根据小鬼的指路来到了楼梯下面的储物间。走进去,愕然一惊。

一个人被床单裹起来,绑得严实,嘴被一只抹布堵着,看起来颇像是一个绑架藏匿的现场。

封泉仔细把这个人打量一遍,最后看着对方身上这天师处的制服,犹豫道:

“……封靖?”

这人眼睛一脸,急忙“嗯嗯”地点头。封泉好整以暇地看着他,挑眉道:

“你怎么被抓起来了?啧,看着这么惨?”

封靖眼神疯狂暗示自己,想要封泉帮自己解开束缚。可封泉视若不见,把带进来的小鬼留下来陪封靖,自己又悄悄地退了出去。

很快尹从做好了饭端出来。

封泉坐在餐桌前等着,捧场地鼓掌道:“好香!”

尹从看他一眼,“看到封靖了?”

封泉微咳一声,随即疑惑道:

“你干嘛……把他绑了?”

尹从语气凉凉道:“他找你肯定是有什么事帮忙,你现在即将高考,让他等你考完试再说话。”

封泉心里为封靖怜惜,没什么诚意地给封靖求情道:“我考试……还有一个月呢。”

尹从看他一眼,“饿不死。”

封泉默默闭上了嘴。

吃完饭,照例要做试卷。封泉看着面前的试卷,觉得有点生无可恋。

好在只剩了一个月,这种整天要对着一大摞试卷和资料的日子,马上就要结束了!结束之后,他照例可以抓他的鬼。

一旁的尹从见他发呆,问道:

“有题不会?”

封泉忙定了定神,看看试卷,“是有。”

尹从想了想,“你等一下。”

他转身出去,过了一会儿,拎着封靖重新走进来了。

封泉便眼睁睁看着尹从把封靖放到旁边,一只手滑着手机,说道:

“你是南城警校毕业的,那一年的最低录取分是六百零一……想必你辅导他功课是没问题的了。”

封泉和封靖面面相觑。

封靖现在也颇怵尹从,连忙说道:“没问题,当然没问题!”

尹从满意地点点头,留下一句:“好好学习。”

留下封泉和封靖两人面面相觑。

半晌,封靖说道:“堂哥你……你的这个朋友,挺厉害哈。”

封泉默了默,“我记得,你当年高考考了两百五十分,最后是因为封家的保送名额才进去的南城警校?”

封靖:“……”

封泉叹了口气,拿起电话。

封靖着急道:“你要干什么?我就算不能给你讲题,监督你学习还是可以的嘛!用得着举报我么!”

“不是打给尹从,”封泉道,“是我同学。”

打了电话叫二胖他们来家里一起做题,然后封泉看向封靖。

封靖缩了缩脖子。

封泉问:“什么时候认出我的?”

“拍卖会那次。”封靖道,“堂哥你也根本没想着要瞒我。”

封泉转身在作业本上打草稿。

封靖还是想不明白:“为什么,堂哥,明明那三年里,遍寻不出你任何灵魂踪迹,怎么现在却……”

封泉笔尖顿了顿,然后说道:“这或许就是天道留的生路。”

“生路?什么生路?留给谁的?”

封泉:“算题呢,别说话。”

没过一会儿二胖一行人便来了。很是欣慰地对封泉说:

“你找了个家教让我们来蹭?宝剑,不愧是我们一起复读的伟大兄弟情!——对了,这位老师,你高考考了多少啊?”

封靖:“……”

他矜持地吐出一个数字:“二百五十七分。”

二胖:“……噗!”

一直到将要天黑,二胖一行人才回去,而封泉洗漱好之后,回到房间。

看到仍然坐在书桌前的封靖,他吓了一跳,“你怎么还在?”

封靖幽怨道:“我来找你是因为有事,还没能说出口。”

封泉“哦”了一声,“那就……长话短说。”

封靖先是问道:“你最近有没有关注天师界的消息?”

封泉默默地看着他。

封靖拍了下头,“对,我堂哥还是个学生。——其实这件事,从半年前、甚至是三年前,就已经有端倪了。”

他表情认真起来,看着封泉,“天师,要绝脉了。”

封泉听得波澜不惊。

一直到封靖把所有事都说完,封泉还是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他不禁焦急道:

“堂哥!封泉!你就一点也无动于衷吗?这不是一件小事,天师越来越难以留下血脉,就算少有地存在几个新生血脉,也完全无法引动天地之力,无法承载灵力,是一个完完全全的普通人——你知道这代表了什么吗?!”

“代表什么?”封泉抬了抬眼皮,把话头重新绕回去,“代表天师要绝脉了?”

封靖无言。

封泉翻了个白眼,走过去铺床,一边说道:

“既然是承借天地之力,那么这种力量总有一天要被收回去,难道不是理所应当的么。怎么在你这里就要天塌地陷了?”

封靖道:“可是!没有了天师,那么生死秩序要如何?世间妖异要如何?”

“不如何。”封泉说。他抱起枕头来闻了闻,带着尹从清洗完之后熏上的淡淡香料气息,满意地眯了眯眼。

“天师也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同样是渺渺世间一粒微尘,没了天师,这世间也照常运转。”

“可……!”

“所以说,”封泉转过身,挑剔地上下打量一遍封靖,“瞧你这样子,你总是看不明白,又看得太重。所以当初不让你插足封家事务,劝你入世多看。我怎地没想到,你入世一趟,倒真完全成了个俗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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