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自习的时候王倩倩回来班级一趟，站在讲台上，朝下俯视着全班。
所有人都低着头，不敢和王倩倩对视。
她在班级里呆了整节自习课才离去，拎着那个用了三年没换过的破旧的打了补丁的包，穿着一身劣质的满是褶皱的正装。
然后，晚自习结束前的最后一分钟，自楼顶极速坠下一个物品，在灰蒙蒙的只有远处路灯微弱光的窗外划过。“啪”地一声，重重摔碎。
王倩倩跳楼自杀了。
*
学校决定封校三天，处理接连有人自杀的事。这事还引来了电视台的采访，封泉背着包离校的时候便被一个记者模样的人拦住了。
“这位同学，可以问几个问题吗？”
封泉不想多说，但还是点头，“好。”
“听说开学这段时间南城一中接连有三个人自杀？”
“对。”
“那你作为南城一中的学生，你觉得这件事和学校的环境有没有什么关系呢？”
封泉：“那要请风水大师来。”
记者：“我的意思不是学校的风水不好，而是学校的氛围和人文环境，你觉得是不是这两样导致学校的同学产生情志方面的问题、进而自杀呢？”
封泉耸肩，“我既不是警察，也不是法医，又不是心理学家。至少我还好好的。”
记者有些哑言。
封泉微微颔首，“失陪。”
他心里不是很明白这种事事都要被剥开昭告天下的“明白”，不过人人都爱吃人血馒头，他却不怎么想配合。
不过尽管他不想配合，却是因为这个人血馒头而出名了。
回家后兰湘兴奋地在手机上告诉他：
“封泉，你火了！因为在一中校门口的采访直播，一个小时你在龙鱼直播上的粉丝多了两万呢！”
封泉一边打开龙鱼直播，一边道：“为什么？”
“因为我封哥长得帅呗！”
封泉笑了笑，打开直播。下一秒便有上千人涌入直播间，屏幕当中飘着一条条字幕：
【采访直播来的，小哥哥真是太帅了】
【主播在学校门口说话很霸气啊，因为这个关注你的】
【主播一个高三学生，不好好学习，走旁门左道地直播，这个社会真是扭曲了。】
封泉注意到最后一条弹幕，微微笑了笑，从书包里掏出一摞摞的书和试卷。
“今天我的直播内容是——做作业。”
直播两小时，封泉做了三张试卷，抬头看屏幕的时候手机已经因为没有电而关机了。
他整理着课本，转头看向跟着自己上了一天学、又跟着自己飘回家的画皮鬼，“你准备跟我到什么时候？”
画皮鬼幽幽地说：“让我自己伤心一下，我就悄悄地伤心，又不用你管饭。”
封泉问：“所以你的镜子还要不要拿回来？先说好，不管你还要不要镜子，报酬不退的。”
“镜子脏了，照不出来最美的面容，我不要了。”
封泉道：“这才对，不要整天想着照镜子，画皮鬼又不是镜鬼。”
画皮鬼默默转过身去。
封泉又道：“不过我倒是有关于镜子的问题要问你。”
画皮鬼道：“你问吧。”
封泉摸着下巴，略微思考一下，“你的镜子，能够向人借脸，对么？”
画皮鬼道：“还不止呢。它跟在我身边一百年不止，早就沾染了我的能力，可以偷取别人美丽的面容。并且，它还能够窥见人心。”
封泉挑眉，“怎么说？”
画皮鬼道：“借人面容只是皮相，我的镜子能够照见的却并非单单一张脸皮。只是可惜捡到它的那个女孩子错用了它，实在暴殄天物。”
封泉道：“你身为一只画皮鬼，不借脸只照镜子也挺暴殄天物的。”
画皮鬼：“……”
封泉：“没有脸的鬼，还好意思叫画皮鬼，懒得一百年才借了二十次脸，一点都不爱美。”
画皮鬼伤心地“嘤”了一声，消失不见了。封泉搓了搓胳膊，心想屋里总算是暖和了。
第二天尹从第一次来封泉的租处来做客。门一打开，对方的眉头在肉眼可见之下皱了起来。
封泉恍然未觉，热情的招呼他：“拖鞋在旁边，进来坐，不用客气。”
尹从把整个房间看了一遍，没有看到任何能够落脚或落座的地方。他几次看看封泉浑然未觉房间里有什么问题的脸，终于忍无可忍，拿起了门后的扫把。
“让开，到一边坐着。”
封泉听话道：“好的。”
客人尹从进门帮主人打扫卫生、收拾东西，封泉则坐在餐厅，面前摆着一盘水果惬意地吃着。
有尹从，完全不用请家政。
他算了算大约多久屋子会乱，到时候可以再请尹从来做客。得到的结论是不出一天。——还是算了，如果把尹从惹毛了就不好了。
只用了半个小时，封泉房子里里外外，乱了一个多月的狗窝终于焕然一新，干净又齐整。他用牙签挑了一块剥好的柚子，谄媚地递到尹从嘴边。尹从垂眸看着剥干净的柚子：
“你剥皮之前洗手了吗？”
封泉把柚子塞进尹从嘴里，“有吃的别挑了。”
这回尹从总算能够坐下，封泉拿出手机，找到一张在公告栏拍下来的郭燕燕这个女孩儿的图片：
“看一下，我昨晚找到的那张脸皮是不是她的？”
尹从仔细看了看，确定道：“是她。”
“这就对了。”封泉点头，“一直在外边夺人面目，一开始又是并不损害人命的借来皮相，可惜有借无还，借不了了，干脆后来就把主人弄没，不用再还。然后仗着能够为所欲为的镜子，未免胆子大了些，朝着学校内的嫉妒的人下了手……如果为所料不错的话，近期市内失踪的年轻女性，应该是都被邵静下了手。”
“还有一件事。”尹从说道，他拿出那张从封泉身上拿走的脸皮，现在这张脸皮被他板板正正地叠好。“它的主人魂魄已经不在。”
封泉掠感讶异地点头。
尽管拥有了画皮鬼的镜子，可邵静本身只是个普通人，哪里有能力噬掉人的魂魄呢？
“很正常。”画皮鬼的声音响起，它从洗手间镜子里钻出来，一步跨进洗手台里，跌了个踉跄，羞愤地干脆钻进地板里，然后从封泉脚下钻出来。
“魂魄祭献给皮相，世人大多不正是如此。”
“你的镜子有能力做到这一点？”
“镜子不全然能，但是人却一定能，那个小丫头已经同镜子浑然一体，自身献祭给皮相的人，只有同样被献祭的皮囊才能够维持住自己的美貌，因为她内里已经什么都不剩了。”
封泉道：“所以以后不要随便扔东西，镜子自己保管好。”
画皮鬼委屈道：“我又不是故意的。”
封泉还要说什么，画皮鬼已经再次钻进地板里去了。
他却突然想到了什么，一巴掌拍上旁边尹从的大腿，“镜子所能照到的不单单是皮相，那么邵静她就算拥有了镜子，还能够从里面看到自己么？既然什么也看不到，所以能够借来的脸一定是她曾经见过的。——你说对不？”
他转头看向尹从，后者整低垂着眉眼，看着自己腿上的封泉的手。
封泉讪笑一声，想要把手拿开，但转而又很不忿尹从这么嫌弃自己，转而手掌在他大腿上使劲摸了一把。
……摸完之后才发现，自己好像……有点流氓啊。
尹从沉默半晌，手伸进衣襟里要拿出什么东西。封泉见状欺身上前，按住对方道手，“难道你连‘好朋友’碰你一下都嫌弃？把手帕给我。”
尹从抬眼看他几秒，有些莫名其妙。
然后把手拿出来，手心有一块黑色的表面光滑的石头。
“你想要知道邵静通过镜子看到的人是谁，可以用它。”
封泉明白过来尹从不是想要拿手帕擦拭自己碰到的地方，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然后发现两人现在的姿势有些暧昧。
他上半身几乎压在尹从身上，两人的距离不足十厘米，他甚至还能闻到尹从身上隐隐约约的沉香气息，给人一种悠远静谧的感觉。尹从被压着也老老实实地，一点也不挣扎，像个乖宝宝。
“那个……你看，”封泉伸出手在尹从脸前晃着，“干干净净，又白又嫩！”
尹从看他的表情仿佛在看一个精神病。
封泉尴尬地打算起身，手掌碰到尹从的胸膛，突然又返回去。他眉头紧皱，侧耳伏在尹从胸前，表情认真。
“你怎么……”他在尹从心口听完，又执起对方的手，两指轻轻搭在腕上。
尹从略微挣扎了一下，封泉放下手，调笑道：“我听见了胎动，一试果然有喜了。”
尹从沉默一会儿，“你的？”
封泉伤心道：“这两个月我都不在，谁知道是不是隔壁老王的。”
尹从疑惑道：“‘隔壁老王’是谁？”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封泉突然正色起来，“你的身体是怎么回事？”
尹从理了理衣襟，“如果你说的是没有心跳和脉搏的话，因为我本来就是已死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