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第六章

姬元澈想的是有什么秘法是能通过头发杀人的吗?

宴陵想的是,我要是告诉他其实这种事其实我做过几万次了他会不会发疯。

一人一魔各怀心思,房间里静默得吓人。

宴陵讪笑道:“姬少君头发真好。”

话音未落,晏陵原本梳起来荡在身后的头发登时断了一大截。

断了的黑发幽幽落下。

姬元澈换了个姿势坐着,看都没看宴陵一眼。

要是刚才他碰到了姬元澈的脸,现在掉到床上的是不是他的脑袋?

宴陵摸了摸后脑勺,原本他梳起来长发过腰,现在只到肩膀,他也不在意,弹了弹身上的断发,直言道:“在下有一个不情之请。”

“接上不可能。”姬元澈懒散地说:“不过本君可以给这些头发立个衣冠冢。”

宴陵被他一打岔差点忘了自己要说什么。

他道:“我想给少君把脉。”

话音未落,姬元澈直接笑出了声。

宴陵静静看他笑得前仰后合,似乎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

他道:“少君殿下,您应该知道,我经脉还断着,又被封了灵力,以我这样的身体,根本没法对您造成任何威胁。”他姿态放得很低,语气甚至说得上是请求。

可宴陵越是这样,姬元澈就越是警惕,越发觉得此人心怀不轨,必定有异。

其实如果此刻两人的身份对调,宴陵站在姬元澈的角度看一看,就会发现自己的举动十足诡异,毕竟不是谁都能接受几个月之前还在拔剑相向,几个月后捅了他一剑的人突然对他嘘寒问暖起来了。

姬元澈用手指摸取了笑出的眼泪,说话声音还有些沙哑,“宴雪策手段万千,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本君如何得知,这是不是你设下的陷阱,只待本君放松警惕?”

在宴陵眼里,这个时候的姬元澈空前绝后地难以沟通,脸上简直写满了你心思叵测我洞若观火明察秋毫,你休想害我。

宴陵道:“那么在下如何做才能取得少君殿下的信任?”

姬元澈笑得十分温存地说:“你若撞死了重新投胎,本君说不定能信你一回。”

那可有点难度。宴陵想。

宴陵道:“少君无非是怕在下偷袭,若少君也握着在下的命门呢?”

姬元澈道:“本君现在很好,何必凑上去,让本君受制于人?”

姬元澈说的话确有道理。

他没有必要好端端地让宴陵给他把脉,尤其是在他们现在身份完全对立的情况下。

宴陵从来没哄过孩子,但也知道不会有谁会比姬元澈更加难哄。

因为他的心智不仅仅是个孩子,可他却比最无理取闹的小孩还难以交流。

以前姬元澈就算想隐藏自己受伤的事实,最后也乖乖让宴陵把脉了,因为二人实力相差不过毫厘之差,还时上时下,姬元澈受伤之后这个微妙的平衡就被打破了,他打不过宴陵,被强制性按在椅子上把脉,自然就得乖乖受着。

可惜这个时候处于下风的宴陵。

他扑上去都不碰不到姬元澈的一块衣角,更别说将姬元澈制住了。

姬元澈看宴陵,他一身里衣纤尘不染,黑发散落在肩膀上,竟有几分柔弱的错觉。

他垂眸,逆光看过去的时候让姬元澈觉得他有几分伤心。

可姬元澈不为所动,他为什么要管宴陵伤不伤心?

而且宴陵伤心什么?伤心姬元澈不理会他的一番好意糟蹋了他的一片真心?又不是二八年华的怀春少女被自己的心上人拒绝,有什么可伤心的。

宴陵叹了口气,好像是苦口婆心的老父亲看见了自己不成器的儿子,他道:“是在下唐突了。”

话音未落,一把剑怼在了他的脖子上。

是司命。

司命无锋,若是姬元澈不想用司命杀人,这把剑就算像这样顶在宴陵的脖子上上,也不会在上面留下一道伤痕。

姬元澈却伸出手。

自不是为了宴陵说的那狗屁同门情谊,是他很想知道宴陵这样鼓足姿态的目的是什么。

宴陵不废话,立刻将手搭在了姬元澈的手腕上。

宴陵眉头越皱越深,就连之前宴陵断了一条腿时也不曾露出这样的表情过。

姬元澈戏谑道:“摸出什么了?”

他倒是一点都不担心自己的身体状况,只是看宴陵故弄玄虚,他就觉得十分有趣。

他想,要是等下宴陵说他命不久矣,只有凛剑宗能救,他一定会将司命插进宴陵的喉咙。

宴陵放下手,语气相当沉重地说:“无事。”

姬元澈:“……”

所以宴陵这么做,仅仅是为了看看他身体状况如何?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是对的,但是宴陵得能活着出去,有资格再次成为姬元澈的对手,这件事才有意义。

姬元澈道:“既然本君无事,你摆着这张仿佛从良娼妓身怀六甲之后被恩客抛弃的脸做什么?”

宴陵语气更沉重了,道:“我觉得我需要点时间。”

姬元澈见宴陵一脸生无可恋不似作假,司命剑在他脖子上微微用力,道:“究竟怎么了,说话。”

宴陵望着姬元澈,缓缓道:“平心而论,少君殿下,您觉得在下如何?”

这个事实让宴陵一时半会反应不过来,说话时用词十分谨慎恭敬。

姬元澈终于有了一个当着面对宴陵评头论足的机会,立刻道:“你在本君心中实在非常重要。”

宴陵一愣,甚至想他是不是被姬元澈这个脑子时而抽风的王八蛋耍了。

姬元澈道:“他日你的讣告传来魔界,本君一定会让人通宵达旦庆祝九天九夜。”

宴陵:“……”

“你若是死在了本君手中,”姬元澈想想自己用司命剑把宴陵捅了个对穿的场景,竟忍不住美得笑出了声,道:“那本君,”他顿了一下,语气中的笑想压都压不下去,那不是姬元澈平时阴阳怪气的声调上扬,而是真真正正的开心,“定然十分高兴。”

他的高兴已经不需要描述了,宴陵拿眼睛一看就能看出来。

只不过姬元澈少君可能被幻想中的高兴冲昏了脑子,没意识到此刻自己的剑就顶在宴陵的脖子上,想杀他,只需要动动手。

姬元澈没有问题,那么有问题的是他了。

他在幻境里,这一切都是他的幻觉?

只是幻境中从来都是出现中招者最想看见的场景,他最想看见的场景可不是姬元澈和他形同陌路,他又不是脑子有毛病。

这时候宴陵胡思乱想,觉得姬元澈就算是想合离也不会用这样的法子,他可不是会委屈自己的人,想干什么不想干什么直接就说了,哪里会绕这么大个圈子,特意来和宴陵作戏。

更何况,姬元澈绝对不会和他合离,这点宴陵比谁都清楚。

姬元澈见他的脸色已然严峻得如丧考妣一般了,奇道:“本君身体无事就让你这么失望?”

宴陵伸手按了按太阳穴,道:“不是。”

姬元澈从未见他如此失态过,但从他不介意让宴陵心情再难受一些,于是道:“你要是为了本君如此,那大可不必,还是多担心担心你自己吧。”

宴陵道:“多担心我自己?”

在你这我有什么可担心我自己的?

姬元澈道:“你说,本君将你扣下,凛剑宗会用什么来换你?”

宴陵越听越不对,但还是道:“那要看,宴陵阁下想要什么了。”

“要你的掌门师兄拔剑自刎,他会同意吗?”姬元澈用剑挑起宴陵的长发,意外发现他头发还不错,又黑又亮缎子似得顺滑,刚才切了那么多有点可惜。

宴陵实话实说:“若是少君殿下真的提出了这个要求,在下可能会马上拔剑自刎。”

姬元澈很想做个请的手势,但是一来宴陵现在剑没在身边,二来看死人躺在地上可没有看宴陵现在满脸焦虑有趣,他打算再看些时日。

至于看腻了是杀还是如何,或者是杀了之后再如何,就要看姬元澈那时候的心情和兴致了。

有些幻境,只要自己知道是幻境才能离开。

有些幻境,要杀境中妖才能离开。

他看了眼姬元澈,他现在不确定这是不是幻境,而且让他对姬元澈下手,他不仅打不过,还舍不得下手。

姬元澈被他反复的眼神看得奇怪。

唯有生死一线时幻境才会破碎,显现出本来的样子。

宴陵余光一瞥正玩着他头发的司命剑,道:“少君殿下能在上面注入魔气吗?”

姬元澈对于找死的要求从不拒绝,更何况这个人是宴陵。

他非常奇怪,只是没有表露出来。

“唰。”

宴陵那缕头发掉了下来。

魔气杀气距离他不过一寸之遥。

这把剑无论何时这样直直对上,都让人觉得心惊。

宴陵吐了口气,直接朝剑撞去。

他动作再快也到底没了一身灵力,姬元澈比他更快,及时收剑。

宴陵身后砰地一声巨响,他没回头都知道是墙塌了。

司命插在塌了一半的墙上,剑身还在不停晃动。

宴陵被灰尘呛得要命,却咳不出。

砖石都被姬元澈挡在了结界外,他仍四平八稳地坐在床上,笑得分外艳丽。

姬元澈的手就扣着他的脖子,魔气像是针一般地往他喉咙中刺。

他笑得开怀地说:“想死直接和本君说,本君最喜欢成人之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