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看守在天寒牢的怪物吗?”晏清指着山下酣睡的雪怪问道。
“不对哦,雪怪本来就是这里的原住民,看守你师尊的不过是一群同族,或许还不是……”苏锦笑着望着山下的雪怪,一种孤独感从心底蔓开。
她本来就是一株悟道仙草,栖息在神木上,同族的仙草对于未开蒙时的她来说称得上是一群抢夺养分的混蛋,可偏偏最后只有她一个活了下来,还化为人型。
若说化为万物之灵的人有什么不好,就是连她都多愁善感了起来,本该自己一个活着的自私生命,却有了寂寞的情绪,想去和别人说话的……想有个人陪着她……
很可笑对吧,活到了最后却想着身边多一个人陪她说话,连飞升之后……世界之外的孤寂都成了她害怕的理由……或许她是唯一一个想活着却不想突破渡劫期的修士……
所以……
“晏清,握紧我的手吧,找到了你的师尊了!”苏锦眼睛一亮地看向斜西方向,指着一座巍峨的雪山……
“嗯、嗯!”晏清眼睛紧紧盯着前方的雪山,手面冒着寒气,可手心却像握着心脏鼓鼓跳动,渗出的手汗泄露了她心底紧张的情绪。
“呐,跟我说话吧。”苏锦走上前把晏清的手握得更紧了,仿佛能从中听到她的心跳声跟着自己的脉搏在动,外面的空气冷冷的像是要把整片天地冻僵,可手心还是暖暖的……
“和我说话就没那么紧张了吧。”苏锦抬起眼眸,仔细认真地盯着晏清看。
晏清却说出一番令苏锦费解的话。
“我紧张吗?”晏清低垂着眼眸,苦笑着说道:“或许是因为我感到愧疚了,对师尊感到愧疚不安,和别人说话抱怨或许了缓解我的心情,但却瞒不住心里的愧疚和害怕,我害怕着见到师尊时她会以怎么样的面孔对我……这是无论和多少人说话,再见到她时都无法缓解的紧张……”
她在说话时,苏锦能感受到晏清眼里一丝一缕感情上的变化,她归根结底还是不懂,可晏清说话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很奇妙地牵动着她的心。
这种莫名的感觉让她很别扭,却想听她说更多更多,若是话中的主角是自己就更好了……
晏清看着苏锦一头雾水地看着她,这才想起来刚才她说出了心里话,一下子懊恼羞涩地伸出一只手捂着脑袋,神色有些退缩道:“抱歉,我脑子混混沌沌的说太多莫名其妙的话了,不用介意……”
“不!我还想听更多!更多!”苏锦急了,就差着抱着晏清的袖子不放,抵头靠在晏清的手臂上,微低着头,“你一定要说,以后仅和我一个人说就好了……”
语气越来越低,说道最后苏锦都能听到耳鼓的心跳声,脸红紧张,还以为天气太冷了脸都冻红了,懵懂地表达了自己的诉求。
“原来你喜欢听别人说话,可我只是一个很无趣的人,平时也没什么话可以说,也没什么故事可以讲……对了如果你愿意我可以给你讲西游记的故事,还有很多很多安徒生童话……”
西游记?安徒生童话?
这都是什么?不管了。
苏锦点头道:“嗯,我就喜欢听故事!”
晏清也有些高兴,若是上辈子给她留下的痕迹,就剩下这些故事了,“会说给你听的,多少次都可以。”
苏锦满足地笑了,不为了能听多少个故事,几万年的时间她也会偷偷化身为人型,去听凡间说书人的故事,可唯有这一次,无论晏清会说什么,她都会那么地期待。
(或许听了几万年别人的故事,轮到自己的却听不清了。)
……
天寒牢。
周围的岩墙冷得起雾,蔺疏提笔写字,写到某处时又停下了笔,颤巍了一下笔尖又继续写道。
信是写给穆沂芸的,信中安排了玄机峰弟子的去处,将门下零零散散的弟子安排到不同的峰去,穆沂芸作为玄机峰的大师姐向来性格温和善解人意,身为师尊没什么可以帮忙的,已经请求掌门收她为徒,司徒巧年龄小也托付给了巨皓峰的峰主,其他弟子都一一安排到合适的分峰处,身为师尊总不能因为这一百年的牢狱,阻挡他们人生道路……
写到最后,蔺疏却忍不住写了一行小字。
【若她回来了,告诉我一声……】
可看着这一行字,蘸墨的毛笔停滞在信上,墨水一点点在笔尖聚集,凝成一颗墨珠落下又在半空中结成冰,砸在信纸上。
要不算了……
蔺疏这样告诉自己,又把毛笔在砚台上蘸了几下,想把那一行字划掉。
可提笔了好几次,蔺疏觉得手腕无比沉重,仿佛划掉这一行字,就把她留下的痕迹也划掉了……
睫毛微微颤抖,缓缓合上眼帘。
她是一个半妖,介于人类与妖怪之间,在其中游离着摸索着一个安居之所,其中她遇到第一个可信任的人就是师傅,玄机峰的前峰主,带她回了玄机峰教会了她一切,她小心翼翼地呵护着这一段关系,就像掉下悬崖边好不容易抓住一根救命稻草的路人。
可师傅却摸着白须,笑着递给了她一葫芦酒,示意她喝,她当时什么都不懂直接喝了半葫芦的量。
葫芦里装着上百年份灵药酿造的酒,直接让她醉了好几个星期,睁着眼整个世界都摇摇晃晃的,模糊不清,看起来摸不着,离得好远。
后来知道酒到底是什么东西,她还有些小生气。
可师傅却告诉她:“人和酒的道理也一样,遇到一壶美酒就该邀上几个好友一起痛痛快快的喝,喝完了就砸碎酒瓶再找下一壶,要是太过计较就失了乐趣了。”
她懂得师傅的意思,可听到师傅的噩耗时还是放不下。
身为半妖她总是想要抓住每一段关系,却一直克制着退让着,尽管她知道一生会遇到形形色色的人,可她不就认真地记住了那些个,沂芸、蔺珑、司徒巧……还有晏清……
每一个徒弟她都认真地放在心上,可偏偏这新收没多久的徒弟却牢牢挂在心上。
一个看似冷清清的徒弟其实有很多不为人知的小动作,讨厌吃胡萝卜,却为了逗她硬要吃一口,每吃一口眉梢都会忍不住皱在一团。蔺疏她们三个小捣蛋缠着晏清玩闹时,表面上皱着眉头不耐烦,其实最有耐心的又是她,陪着她们玩到最后。每到月休时有些弟子下山看望亲人,晏清都会避开行人来到她的住所,说是为了修炼,但夜里会偷偷走出来看月光,不知透着月亮在思念着谁。
天虚门收取一个弟子都会调查身世背景,可晏清她就像一个突然冒出来的人,没有人知道她的来历,没有亲人,有时她会觉得晏清是另一个世界来的人,一层看不见的膈膜区别于周围的人,仿佛她心中有另一套独特的行为准则,绝不越线,良善的不像真正的修真者。
当晏清笑着看着她时,这一层膈膜却消失了,像是酒一下子清醒了,又变成一个可抓住的人。
可惜……酒又该醒了……
又变成触摸不到的人了……
蔺疏以为自己早已习惯了,可眼角冰冷滑落的眼泪,还是缓慢而疲惫地流着。
“师、尊?”
晏清走进了一看,却发现师尊在哭,就像一只流浪的小兔子找不到温暖干草窝,无助地哭。
“师尊,我……你怎么哭了……”
熟悉的声音响起,蔺疏下意识地提声道:“晏清?”
“是我,师尊,我……回来了……”
蔺疏回头看向站在洞口的人,外面的风雪在她的肩上落下薄薄的一层,像是一个许久未归的游人,长高了一些,略微长开的清隽面孔有些陌生,但看向她那一双眼睛时,心底有一个声音告诉自己就是她。
张了张口却说不出话,蔺疏抹掉眼泪,哽咽着将晏清抱进怀里,温暖的体温告诉她真的回来了……
苏锦站在洞外看着,晏清与蔺疏相拥的背影,心头窜出一股酸涩的情绪令她十分难受,可她不懂这代表着什么,只是希望晏清此时能回头看她一眼,和她说说话。
可陷入重逢欢喜中的晏清,听不到她的诉求。
苏锦感到十分无聊,蹲在雪峰悬崖边,捡起一块石头往山下扔,小石头一路往下滚,哐哐当当地在坚硬的石头上碰撞,回声从悬崖底传到上面。
惊醒了某个人。
睁开了双眼,神识扫过整片天寒牢。
竟然发现某一座雪峰上多了两道陌生的气息。
一瞬间被神识扫过的苏锦寒毛刺骨,眼神凌厉敏锐,透过连绵的雪山看向一处宫殿。
被发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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