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寒牢。
极寒的雪风呼啸,蔺疏一身白衣坐在石床上打坐,秀眉微蹙。
体内的魔气在到处流窜,寒气稍稍抑制了魔气的流动,蔺疏闭目调息一点点疏导体内的魔气疗伤。
夜色降临,风还是一样的冷。
蔺疏缓缓睁开眼睛,眼前都一片孤寂的雪山,十分廖寂。
她身为半妖的身份暴露了,掌门迫于压力将她关押在这里,但是她一点儿也不责怪掌门。
天寒牢向来用来惩罚违反门规的天虚门弟子,极寒的环境可以禁锢修士体内运转的灵气,失去灵气屏障的修士只能暴露在寒风刺骨的雪山中。
但对于她一只身负云脂兔血脉的半妖来说,天生的御寒能力并不会阻碍体内灵气的运转,相反……
蔺疏经过调戏疗伤过后,原本被魔修打入体内的魔气渐渐平缓,心里对掌门升起一丝感激,天寒牢的极寒环境反而有利于抑制体内的魔气运转。
唯一要担忧的是她的半妖身份暴露后,蔺珑和沂芸等玄机峰弟子以后该何去何从,还有晏清……
蔺疏眼底透出一股深深的愧疚,心脏更是像快要窒息的痛,脑海里浮现出一幕幕与晏清相处时的画面。
晏清的浅笑、那一双黑眸看向她时暖日般的光芒、知道她本体是一只兔子时略微诧异却毫无恶意的眼神、时不时挑动她,连一个坏笑都令她又气又羞……
她仅是一只被人歧视、鄙夷甚至仇恨的半妖,哪怕是身体的一半是人类,但身为妖的一半还是令她与修真界格格不入,她是妖仙两界不能容忍的杂种,一直以为她都小心翼翼地活着,隐藏自己的妖气不敢暴露身份,哪怕面对着玄机峰弟子她都不得不竖起一道高冷的屏障。
只有晏清不同,她就像对待一个朋友一样对待她,似乎对于师尊是一只不容于世的半妖毫不介意,反而经常和她开玩笑逗笑她。
唯有在晏清面前,她才放下原本高冷的面具,真心实意地与一个人类交心,与晏清相处的每一分每一秒她都从来未有的轻松愉悦。
可这样另类的晏清居然突然消失了,就像人间蒸发一样,身份令牌也找不到晏清的位置,在得知她最后一次出现是在巫龙山脉附近后,连忙赶到了巫龙山脉,可翻遍了巫龙山脉也找不回晏清,就像是一场梦。
一直认为身为师尊她都应该尽量与弟子保持距离,她就像一只懦弱的兔子,选择小心翼翼封闭自己的内心,害怕他们会有一天发现她的真面目,他们尊敬的师尊是一个在修真界被歧视的半妖。
但晏清的失踪却狠狠剐走了她的心脏,本以为可以的冷静对待全都破碎了。
在意外发现一个边城的黑店正在和魔修做交易,其中的交易内容包括贩卖一些弱小的修士和凡人给魔修当材料。
明明她知道这是修真界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潜规则,但她还是出奇地愤怒,哪怕她歼灭了这一个黑店,甚至救出了许多无辜的人,可幕后的人依旧否认接触过晏清。
她开始害怕是不是晏清的体质暴露了,一些看不见的大人物趁她出行把她掳走,就像蔺珑一样被迫当一个活着的原料,屈辱地活着……
蔺珑对她的意义就像另一个自己,一样地被抛弃,孤零零地存活在世界的一角,艰难地等到破壳的一天,却无力对抗整个贪婪的世界。
她把蔺珑当成亲妹妹,在得知修真界的大人物意图把蔺珑当成随时龙血的活原料,她试图反抗过但最后失败告终,修真界隐藏的老怪物轻而易举地把她打败。
他们就像就差一点触碰天际的神明,但永远突破不了渡劫期,活在天道之下苟延残喘苦苦耗着寿命,所以上古早已灭亡的龙是他们不得不研究的对象,他们想知道为何几万年都无法得道成仙。
第一次失败的反抗成为她心中不断流血的痛,看着无助乖巧的蔺珑仿佛又看到年幼时的自己,如此弱小可笑可悲……
所以在发现晏清的与众不同时她心中燃起一阵恐慌焦虑,非凡的自然亲和力、与天道恍若融为一体的共鸣,还有她妖孽的剑道天赋,或者说晏清的存在本就不同寻常,她的血蕴含着一股隐秘又奇特的力量,仿佛黑夜中的萤火吸引着妖、魔、仙的注意……
来自血脉深处的吸引,一度让她惶恐胆怯。
隐隐的直觉告诉她不能让晏清落入那些老怪物的手里,她害怕着这一个无辜的人与蔺珑一样沦为那些老怪物的实验品,所以她在晏清身上放了一个封印,在她的身份令牌上秘密放了她的灵气,只要在仙界范围内谁攻击了晏清她都能第一时间知道。
可哪怕她做了重重保护,晏清依旧在她眼皮底下失踪了,仿佛在仙界再也找不到这一个人存在的痕迹。
既然仙界找不到,那就去魔域找。
但因为她过于张扬的行为招惹了魔域的老牌大乘期魔修,几天几夜的打斗后,被魔修使出一个阴招,令她的体内运转的灵气一顿,最后被魔气侵蚀打伤,迫于无奈回到了天虚门。
可一回到天虚门就看到蔺珑忍着痛恐惧畏缩的样子,那群可恶的豺狼恶犬趁她不在居然试图割下蔺珑的龙角,一时间怒火中烧理智全无,将天鎏阁的使者打成重伤赶出天虚门。
但也是因为这一时的冲动,导致这修真界势力广泛、号称跨越仙魔妖三界中立的第一商号天鎏阁对她发出声讨,甚至想直接夺走蔺珑作为补偿。
掌门一直在其中周璇企图把影响降到最低,可那一直看她半妖身份不顺眼的紫陨峰峰主揭穿了她的半妖半人的身份,一下子就被天鎏阁的人抓到把柄,想要污蔑她身为一个半妖窝藏龙族是另有所图,甚至直接动手抢蔺珑,幸好掌门也不是省油的灯,以意图夺走天虚门弟子的罪名赶走了他们。
可在仙界的舆论和天鎏阁一步步的逼迫威胁下,掌门迫于无奈将她关押在天寒牢,既然对她的保护也是对她一时冲动的惩罚,而蔺珑则在谈判过后交给掌门他收养。
将蔺珑交给公正不阿的掌门她还算放心,可……
蔺疏仰起头看向遥远的地平线,眼眸倒映着景象仍旧是雪茫茫一片,仿佛被禁锢在这一片冰山雪地之中。
喃喃道:“被困在这里就再也没机会找回晏清了……”
……
巫龙城府。
晏清焦虑地拧紧眉头,恨不得立刻回到天虚门,知道事情的经过将师尊放出来,可看着眼前这一可以立刻送她回天虚门的纨绔公子哥儿还在优哉游哉地行走,时不时观花逗鸟,恨不得立刻在他身后踹上一脚。
苏锦看着晏清时而皱眉时而抿嘴的样子,心头更是掠过一丝复杂。
原来晏清那么在乎她的师尊的,可按照崔凤旗的话里知道,她的师尊恐怕有些麻烦了,仙界对于一直古往至今敌对的妖族魔修向来警戒,将与妖族通婚的人类视作败坏人伦之事,半妖也成为一个敏感的话题。
说来修真界的人也是虚伪,对待血脉高贵的妖族大能就能以礼相待,甚至暗中大力发展贸易,可对于一些低贱血脉的妖族就歧视鄙夷,似乎与之通婚就会侮辱了他们的血脉,这一次晏清师尊的事情说大也不大说小也不小,但天鎏阁的人非要上纲上线也没办法。
弱小就是原罪。
苏锦笑了,笑得十分无声又十分嘲讽。
在她有意识开始她就知道这一残酷而有用的真理,所以她一直刻苦修炼到如今基本上世间没多少个人的修为能比得上她,哪怕她是一个妖族,大大方方地展露她的修炼境界,那些所谓的仙界大人物还会亲自接待为她设宴。
这就是道理,也是晏清该明白的道理。
哪怕她对晏清燃起一丝丝兴趣,可她仍旧不想插手这一次的事情。
晏清归晏清,其他无关人等她一概不管。
苏锦安静地站在晏清身侧,带着一丝丝浅笑。
途径九曲八弯的小径,来到一个金碧辉煌的厅堂。
一推门,满目的琳琅美酒佳肴,幽远的檀香萦绕柱间,举止雅致形态优美的侍女供应客人。
“到了到了,来即是朋友,身为巫龙城的公子怎么会不好好招待客人呢?本公子已经提前叫管家设宴招待晏道友,还请道友好好品尝一下巫龙城的八珍宴,至于练剑来日方长……”崔凤旗斜睨一旁的晏清说道,又风流地挽起一个侍女的蛮腰,大摇大摆地走进厅堂。
宴会开始。
晏清却站在门口不动,紧紧握着剑柄,指甲掐得发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