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府。
“娘...怎么办,怎么办,晏清他不喜欢我,娘...我该怎么办?”朱炴靠在长华公主膝上哭诉。
长华公主躺在贵妃椅上,穿着靛紫色罗裙,细长的丹凤眼微触,朱砂般红唇轻抿,岁月没有在她脸上留下一丝痕迹,反倒是增添了几分风华绝代的韵味。
温柔地抚过朱炴的秀发,轻声说道:“炴儿...谁让男人都喜欢那些柔弱无害的女子,包括你的父亲......”
朱炴惊讶地抬头,却看到母上眼眸藏得极深的恨意。
长华公主怜惜地将女儿抱在怀里,心疼女儿和她一样的愚蠢,总是错付深情。
可她恨朱扬那捂不热的心,却从来没有后悔过。
可她更不希望...炴儿会步入她的后尘,一如她这段强求的婚约,可笑可悲。
自幼她就天赋极高,四书五经过目不忘,习武骑射无一不精,先皇更是把她宠在手心里,连太子也只能退避三舍,少傅都惋惜她是个女子。
骄傲如她不懂女子有何不好,那些皇兄皇弟背书比不过她,骑射也比不过她,吵架更是了,还记得四皇兄以前被她气哭了,现在看到她都离得远远的。
曾经她觉得那些高高在上的仙人也不过如此,如果她进入仙门,也绝对是惊叹绝伦的天才。
但...
她终于知道为何先皇把她捧在最高位,为什么她偏偏是冀国的公主...
先皇给她的宠爱如同藏着毒药的糖果,在破灭的那一刻格外的残忍,而她也低下高贵的头颅,接受自己的宿命。
将怨恨深藏在心底,直到先皇驾崩,她连夜持剑杀遍反对者,扶持同胞皇兄上位,并杀死了先皇最为看重的太子殿下。
更朝换代后,朝廷上的官员不敢明面反对皇兄的上位,反而把矛头指向她,纷纷上书谴责这位行为不端的公主,言语激烈引经据典,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他的杀父仇人。
这群读坏脑子的儒生就是可笑,更可笑的是她看上了朱扬,一个才华横溢、有点呆气的儒生。
奈何朱扬心里一直思念着亡妻,对她这种娇惯风评不好的公主敬而远之,至今如此......
长华公主握紧拳头,指甲陷入肉中。
朱炴看到母上脸色不虞,紧张问道:“难道父亲做了一些对不起娘的事情,可父亲一向是不沾女色,除了待在衙门就是朱府,连应酬都少去的呀。”
“并没有......”长华公主否认了,事实上更可悲。
在朱炴七岁那年,她又和朱扬吵架了,只因为她没经过他的同意擅自进了书房,她不懂夫妻一场为何他会大发雷霆,事后她想和好,亲手做了羹汤送到书房,给那个书呆子道歉。
推开门时。
朱扬却看着一幅画卷,眼里的眷恋与深爱是她一辈子都无法奢求的。
画上的女子柔弱清秀,旁边还有一行字——吾爱妻,玉儿。
如果朱扬出轨,她还能骂他打他,可朱扬一直爱着的从来没变过,那柔弱早逝的女子才是他深爱的妻子,试问她一个强行插足的人怎么比得上。
她彻底绝望了,疯了般想撕碎那一幅画像,向来忍让的朱扬却给了她一巴掌,也彻底浇灭了她心头最后一丝希冀。
从那之后彻底撕开了虚假的夫妻情面,私下她写了一封休妻信给朱扬。
本不该的强求,是她妄想了,此后朱扬三妻四妾也与她无关,但为了炴儿她会留在朱府照顾她。
原以为朱扬会有所反应,可那封信如同石沉大海般再无回声,朱扬没有再娶,她也没走,维系他们唯一的纽带就是炴儿了。
炴儿被她惯坏了,性子和她年轻时一样骄傲不服输,偏偏又对一个男子一见钟情,像是命运的重演。
长华公主不希望她的悲剧发生在炴儿身上,但她知道炴儿不撞得头破血流是不会放手的,就如同她一样,骄傲得从不后悔,哪怕做错了。
“炴儿,你父亲的事情先放在一边,我们那些恩怨已经是陈年老事了,再谈也无用,可娘亲想听你说一下晏清的事情。”
“晏清...晏清是炴儿今天出门遇到的男子,就像娘亲一眼看中父亲那样美好,炴儿也对他一见倾心。”
朱炴脸上浮现一抹羞红,又气愤地说道:“可晏清一直不肯理我,还误解我...”
长华公主无奈地摇头,所谓的美好只是她维持的假象,不愿看到炴儿心伤罢了,亲昵地掐着炴儿的脸蛋,气恼的朱炴更像一只鼓起来的河豚了。
“炴儿,是不是又跑出去玩闹了。”
朱炴扭捏道:“可那些平民愿意陪我玩,炴儿也有给钱呀,谁要这小县城实在是太无聊了。”
“那你的心上人是不是看到了,相信还没那么简单。”长华公主怎么会不了解朱炴,她们都是流着一样的血。
朱炴闪过一丝心虚:“出了一点意外,两个平民打架时撞花了炴儿的轿子,我不过让他们赔钱...我也不确定晏清有没有看到那一幕,可就算看到又如何,赔钱不是天经地义吗?!”
长华公主看出了朱炴的色厉内荏,叹息道:“可外人不会看真相,他们只会觉得炴儿过分,欺负平民,都怪我太娇惯你了。”
朱炴憋着口气,从来都没被娘亲训话过。
在她心里觉得这一切都没什么,只不过是几个平民,又没死掉,况且她随意丢弃的首饰珠宝足以那些平民一辈子衣食无忧,他们不想要可以不围在她身边,明明都是他们自愿的,为何谴责的还是她?!
“炴儿。”
朱炴委屈回应道:“嗯...”
长华公主挑起眉头,浓淡相宜的丹凤眼透露着一丝漫不经心:“若炴儿不贪心,直接把你的心上人绑上朱府,那么他的人就是你的了,管他心里想着谁,或者...心里住着死人...何必纠结难过呢?”
朱炴拽着裙摆,一想到晏清会对她露出厌恶的眼神,心里就难受得想死,拼命摇头:“可我不想惹他讨厌,我想他宠炴儿、爱炴儿,不想被他一直恨着。”
长华公主牵起朱炴的一缕秀发,烛光下黑眸冰冷,浅笑道:“炴儿,你不要后悔了。”
朱炴迟疑了几秒,清澈的眼眸一如既往的坚定执拗,笑道:“怎么会后悔呢?”
真是...一模一样...长华公主仿佛看到她年轻的时候,不知天高地厚的样子。
长华公主起身执笔,淡淡的墨香在纸上蔓延,将请帖交给下人。
抿了一杯茶,说道:“务必将这个人带上朱府。”
朱炴不解:“娘亲,你想要干什么?”
长华公主宠溺地看着傻女儿,勾唇道:“勾搭男人的手段,炴儿可要学着点~”
朱炴瞬间脸红,娇呵道:“娘亲,你究竟在说什么?!”
……
月色姣好,湖面宁静。
商队的马车就停在一旁,晏清被排挤到一边,独自一人靠着小火堆,拿个小铁壶烧了点水,配着干粮吃。
不远处的议论声响起,似乎故意让她听见,扯着嗓子在喊。
“就是那个小白脸,害得老子被那臭娘们打,也不知道那小白脸身上都没几块肉,怎么满足得了那臭娘们,该不会动一下就萎了吧。”
顿时嘲笑声不断。
“那种千金大小姐看中的不过是脸蛋,等到那些娘们试过之后,才知道我们这些硬汉的好处,别的不说一晚上金枪不倒,第二天还能爬起来继续干,窑子那些浪蹄子都说亏死了。”
“吹,继续吹,等到下次逛窑子时,倒要看看你胯/下那几两肉会不会被磨破......”
晏清微微皱起眉头,麻木地咀嚼着。
望着月光波澜的湖面,树影披在肩上,思绪融入那一片僻静的黑夜中。
却连这一点清净都要被打扰。
“晏公子,请明早来朱府赴宴。”
晏清瞥了一眼没有理会,但朱府来的管家迟迟不走,派了一队护卫守在晏清身旁。
“抱歉了,晏公子,我等也只是听从主人的吩咐,务必让你出席明天的宴席。”管家微笑着,眼底却无一丝歉意。
晏清浇灭了火苗,起身说道:“不用了,朱炴不是想见我吗,现在就走吧。”
管家看着眼前气质不俗的孤傲少年,清冷的眼眸不染一尘,一身麻布也难掩傲骨,与之相比满京城的权贵子弟都落入俗气,难怪那眼界高于天的朱小姐会一眼看上。
多了几分敬重,管家微微低下头颅,说道:“那请晏公子一同前往朱府,在门口等待片刻,等待下人禀报主上。”
“嗯,有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