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盈连着请了三天的假，老唐总是搪塞过去说她身体不舒服。
到底舒不舒服谁也不知道，反正他们也不喜欢严盈那个唯我独尊的性格。
“数学这次题很变态啊！”
“听说最后那题咱们姜哥都只写出来一问，剩下两问根本无从下手，这什么地狱难度。”
女生好奇的扯着卷子凑过去问：“那贺焱呢？”
“……焱哥说soeasy。”
“贺焱biss。”
林淼把耳机重新戴回来，手机里依然是那部分英语高难度广播的循环播放，她模模糊糊地听了一路，到教室也没摘下来。
她进教室应该是个值得被关注的事，因为坐着轮椅的缘故，一路上需要不少人给她让道，再比如轮椅占地也不小，林父将靠背调的角度正适合她学习也需要不少时间。
老唐双手背在后面，走进教室，喜形于色，接着扬声道：“都别说话了啊，五分钟过了，该上课了。”
季朝翘着二郎腿，一如既往的晃悠着不怎么结实的板凳，站起身冲着全班做了个安静的手势，然后把自己的嘴当拉链一样乖巧缝上。
老唐满意得很，手里拿着几张打印出来的纸，故弄玄乎，“这次压轴题难啊，差距都拉在这儿了。”
果不其然，底下一群学霸唉声叹气，脏话都有骂出来的。
他话锋一转，一拍桌子，“但是，即使这样，咱们实验班还是出了年级唯二两个满分！”
“卧槽，焱哥，你有对手了。”
没人回骚，果不其然，贺焱又心安理得的睡着了。
“姜哥不是说自己没写出来最后两问吗？你个大骗子。”
“全班同学征讨你。”
姜正明对此表示非常无辜，他手掌懒懒支着脑袋，“我真没写出来，上次理综也是，你们不要冤枉好人行不行。”
“卧槽，是谁？哪个乖孙儿快点出来挨打。”
林淼轻描淡写扫了那人一眼，又收回目光。
那人感觉脊背一僵，一股从哪儿来的冷风顺着衣摆蹿上来。
老唐乐得合不拢嘴，“林淼，贺焱，你们俩说我该怎么嘉奖你们。”
全班突然安静了下来，针掉下来都能听见。
根本没人敢说话。
严盈回头盯着林淼，眼神晦暗不明，像猎人盯着垂涎已久的猎物。
唯有付卓死死咬着唇，一副“我磕的cp可算发糖了”的样子。
老唐笑挂在脸上，觉得这可能是自己带这群祖宗一年以来，最安静的时刻，真老泪纵横的想拍照留个纪念。
贺焱被付卓给用力推醒了，他眼睫毛很长，细密的垂下来，强烈的光线一瞬间刺入他的眼球，让他不由得眯了眯眼，贺焱听见自己的名字，以为是老唐又抽风点他上去做题，起身往讲台上走去。
老唐看着他分明就是没睡醒，压着火气势汹汹而来，有点哭笑不得，“怎么？你这是打算上来演讲一番？也不是不可以，来吧，林淼同学做一下准备。”
林淼才是货真价实的躺着也中枪，她干脆从桌上拿起一张薄薄的物理卷子刷题，顺带把耳机取下来放回兜里。
贺焱被老唐的话说得一个机灵，不明就里且粗暴地揉了下头发，杂乱的鸡窝头更加突出，这下是彻底醒了，领悟了老唐原本的意思，他略有尴尬地笑了两声，那只迈上讲台的腿本想收回，不知道是听到林淼做准备那几个字还是什么，犹豫再三最后竟然拿过了老唐的话筒开始侃侃而谈。
他慈爱的想，既然你爆我密，今天你能不死？
老唐抱臂，配合的问：“贺焱同学，你觉得，在考场上看到那道题的时候，你在想什么？”
贺焱毫不犹豫道：“全班第一又非我莫属。”
林淼嘴里小声念叨者什么，得出第一个可能结果，排除掉后又去算第二个。
季朝哆嗦一下，心直接凉了一半，无奈道：“唐哥，求你让他下来吧。”
“臣一人血书附议。”
“臣也附议。”
老唐不和他们多说，继续问：“你觉得这道题难度怎样？想对出题老师说什么？”
贺焱：“确认过眼神，是我可以十分钟得出最优解的出题人。希望下次来点难题，不然我的智商非常没有存在感。”
底下算了半个小时最后一无所获的众位年级前列：“……”
贺焱一开始装着腼腆、含羞谦虚，不愿意多说几句，到后面自己骚着骚着兴趣来了，比比了好一会儿，从自己的解题心得说到由题意得出的风花雪月，老唐边听边笑，觉得深得他心，才肯让他下去接着睡觉。
老唐整完一个，又慈善的笑着：“那么林淼同学，接下来，你什么都不用做，就舒服的躺着，然后说说这道题目你是怎样算出来的。”
贺焱的眼神充满了幸灾乐祸，他指尖点了点付卓肩膀，“快听快听。”
付卓：“？”怕黑的是你不是我？
林淼愣了一瞬，全班二十九双眼睛一下子聚集在她身上，她还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她迟疑片刻，缓缓放下物理卷子。
“彭赛列-布里昂匈双曲线问题，只要确定内接于直角或等边双曲线的所有三角形的顶垂线交点的轨迹即可。”
贺焱假笑的表情开始逐渐凝固僵住。
本来想看她出丑的，没想到还真有两下子。
有人惊喜：“这个我好像听说过，我爸给我科普过。”
也有人真心实意的佩服，“好厉害，我都没听过这个名字。”
老唐嘴角都咧到天边了，“贺焱，以后说话好好学着点人家，该说的不说不该说的说一大堆。”
付卓先替他回答：“没错没错，焱哥需要向人家学习。”
贺焱破天荒没有发骚，目光有意无意的往林淼那儿偏。
果然是来克我的，上次论坛事件到现在热度都没消下去，好不容易找个机会报仇雪恨结果还不了了之。
姜正明小声笑道：“考完那天，我问焱哥这道题的解法，他就是不告诉我，最后和你说的一模一样，我上网自己查，一个字都不差。”
老唐的课总是过的快，他教学多年，作为老教师，经验非常丰富，讲的都是重点，一语中的，下课了从不拖堂。
今天林父没有来，林淼知道他公司的事情最近很忙，只能保持两节课来一次的频率。
贺焱今天没有换那身深蓝土灰校服，而是皱着眉扯了扯国外限定的某球星同款的火红球衣，接着把抽屉洞里最深的那件黑外套穿上了，酷得不行。
林淼身边围了一大群人，熙熙攘攘水泄不通，还叽喳着喊她学霸。
她想，如果不是这些人个个看起来很热情，她可能要误以为他们是来自己身边分享氧气的。
“林学霸，我是数学课代表，你看这纸上是我wx号……”
“我是体委，学霸我能和你认识……”
“学霸看我，我能吹你一万字彩虹屁，焱哥和你不能比，你是年级最牛逼！”
贺焱索性一屁股坐在桌子上冷眼看着他们，感觉哪儿哪儿都不舒坦。
“老子最后那题也写出来了，你们怎么不巴结一下老子？”
付卓在人堆里露了个头，不怕死的笑嘻嘻道：“焱哥，凡事先问配不配。”
其他人争先恐后：“此言有理。”
他不耐烦地拨开人群，付卓被他直接推出了教室，贺焱一改风骚，手极为霸气的拍在她桌上，昂首挺胸。
“请问双曲线离心率的求解方法一共几种，学霸？”
样子和那天晚上小心翼翼抓着防盗窗让她和自己说说话的那个贺焱判若两人。
还是那个贺焱更有意思。
林淼很平静，眼睛里没有错愕，可以说是基本没有情绪，很干净，看向他的眼神很淡，抓都抓不住。
她虽然静静躺着，气势却不输给任何人站着俯视她的人。
“第一，求ab的比值，求解；第二，构造ac齐次式，解e；第三，变形椭圆与双曲线公式整体得出；第四……”
贺焱心里暗骂一句，不想听她一字一句报数，脑子跟被意大利炮炸了一样，直接打断她的话，恶狠狠道：“设F1，F2分别是双曲线x/a-x/b的左、右焦点，若双曲线上存在点A，∠F1AF2=90°且|AF|=3|AF2|，则双曲线的离心率为多少？”
“……”
全班学霸陪着遭殃。
付卓站在班门口腿软了下，难道焱哥开窍了？
姜正明知道贺焱有点不爽，也可能是因为上次他扒出来林淼的时候忘记私发，导致他名声开始不清不楚，需要找个当口发泄一下去。
他提醒道：“焱哥啊，适当一下就可以了。”
贺焱根本不领情，“我请学霸算个题而已，老唐收我当儿子那天我也回答了，她这个女儿这么有优惠福利？”
林淼实在不想搭理他。
贺焱嘴角微微勾起，嘲讽道：“原来学霸也算不……”
“二分之根号十。”林淼轻轻活动酸麻的手腕，望进他幽深透亮的眼眸里，缓缓反问道：“现在可以了吗？”
操。
行，你牛逼，金木水火土诚不欺我。
我走。
答案传进他耳朵里，贺焱话都没说扭头就溜，没穿几分钟的黑色外套被他单手脱下来甩到座位上，脸面全无，走路带风。
连最后上午那节自习都没上，不知道跑哪儿怀疑人生去了。
……
太阳毒辣，下午操场上跑步上体育课的学生累倒一片。
付卓鬼鬼祟祟凑到司滟旁边，看她手底下奋笔疾书，不禁问道：“滟儿，你这又在写啥呢？”
司滟把他扒拉下去，“说了别叫我小名你听不懂？我他妈在写政治作业。”
“懂。”
衡水有个很奇怪的规定，不管学文学理都要把政治化学当主课一样学，即使学期末大考不考。
导致一群理科生写来写去摸不着头脑和一群文科生看见题目直接秃头。
作为政治课代表，虽然在理科班并不吃香，汪浩呆在教室门口捏着纸条，难得犯了愁。
办公室里，政治老师声情并茂的表示周六下午有个准备打辩论赛的团队要来他们学校开展一场小型辩论赛，虽然时间实在太仓促了，但这可是很难遇的机会，那些评委都是辩论界的大佬，而且每个班只选两个人参加作为一辩二辩。
按政治老师的意思，这两个人其中一个非林淼不可。
别的不说，林淼的政治卷子答的是真漂亮，在理科班无疑碾压众人，让政治老师甚至怀疑她当初是报错了科，就算把这卷子放在那些天天背书的文科生眼前，也没有人不会用几个比喻句叹一声完美。
卷子和她平时解数学题步骤一样干净利落，条件理由充分明确，不说一句废话浪费时间，举例子生动形象具体，打比方也通俗易懂，大道理一讲一大堆还不让人烦。
汪浩是佩服林淼的，知道林淼政治水平确实很强，他看过林淼解的辨析题，没有一点瑕疵，说明的顺序条条框框清晰可见，谁看了不给满分？
可林淼看上去不太好相处，他也是知道的。
汪浩认命地走进教室门，想着林淼身上那股生人勿近的气势，心说还不如让我去说服焱哥，起码焱哥还会笑着揍我一顿。
他扭扭捏捏的走到林淼面前，将手中的纸条递给她，小声开口：“林淼同学，你能看看这个吗？”
林淼放下笔，接过纸条，没来得及等她说话，季朝一脸阴沉的从前门进来，拿手掌狠狠砸了砸讲桌：“周六有个辩论赛，听说是文校那边人学生出的题，三班那群孙子点名要把我们淘汰下去，现在又来找事了。”
林淼呼吸蓦的一滞。
“什么？又是他们，傻逼了吧。”
“众所周知三班傻逼奇多，文校那儿更恶心，这届高一五班班长就是个老猥琐，听说骚扰过女生。”
“妈的，去年他们和文校的人抢咱们篮球场，几个没眼睛的东西把焱哥胳膊打骨折那事老子现在还记忆犹新。”
司滟扔笔，直接拍案而起，吓了付卓一跳，“辩论赛？他们是文科生啊，这他妈就是故意的吧。”
季朝冷笑：“谁说不是呢？一群文科生公开找理科实验班的人打辩论赛，还特么都是小爹一岁的弟弟们，脑子就是抽了永远不知道要脸两个字怎么写，学校哪天就该弄个物理竞赛让咱好好搓搓他们威风。”
“不知道天高地厚的纯种傻逼，不就仗着文科去年就业率高？拽你血妈。”
汪浩听见他们说的话，脸色又沉了沉。
林淼打开纸条，静了片刻，班里同学的话一字不落传入她脑海。
她没有参加过这样的活动，从小学到现在，林淼总是独来独往，没什么朋友也没什么可以挂念的。
但听着他们义愤填膺为班级鸣不平，总感觉这次有点不一样了。
她在纸条上飞速写下名字，递给汪浩，轻轻道：“好。”
汪浩怔愣片刻，哆嗦的拿着纸条飞奔到讲台上把季朝挤了下去，打开话筒道：“现在听我说，还差一个辩论赛名额，林淼同学已经同意去了！大家晚自习投票选另外一个人！”
刚刚还在骂街的同学如今天上午般一下簇拥来林淼面前，让她实现了一天中成为好几次焦点人物的梦想。
林淼看着再一次来分享氧气的同学们，无奈地说：“都是同学，我应该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