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数百秒后飞坦将进入的实验室直线距离大约200米的地方,洛可可的手碰到了一扇陈旧的铁门。掌心传来的冰冷触感以及不同于别处的异样气氛告诉她,这儿就是寻找的目标——特别保管库。
深吸一口气,她用力推开了门。一道凉风从缝隙吹到脸上,莫名让人有种不详的预感。洛可可探进去半个脑袋,发现那里面漆黑一团,而自己身处的位置太亮以至于什么也瞧不见。
“有人吗?”她小声地问了一句。
虽然这么做保不准会惊动内部的守卫,但幽暗的仓库好似出现在噩梦深处的陷阱。她宁愿先对付从中杀出来的妖魔鬼怪,也不想就这么贸然踏进去。
然而,回答她的只有静悄悄的空寂。
“没有人吗?”洛可可犹豫了一下继续补充,“那个……我不是坏人。”
不过,就算是坏人也没谁会主动承认吧?嘴角扯出一个有点勉强的弧度,她干笑了两声,想要以此缓解紧绷的情绪,却遗憾的没能成功。
实在是笑不出来……
身后飘来的浓烈至呛鼻的血腥味,提醒着自己刚刚看到的一切—铺天盖地的红色—并不是幻觉。就算自我催眠这不过是游戏,是NPC,是与己无关的世界。可那些气味和颜色仿佛渗透进了身体,她无法想象以现在的心情要怎么回家,要怎么重返往常的生活。
如果可以,她祈求时间能倒回到那个台风来临的早晨!
然而眼前残酷的现实里没有能聆听她祷告的神……弥补或者说忘却一个无法原谅的错误,未必最有效,但最简单的办法就是立刻去做相反的事。洛可可抵在门边上的手握成了拳头,强迫自己放下紊乱的思绪。她不能去钻这些没办法、已经发生了的事的牛角尖,最重要的是朝前看!
她要进去救那些失踪的人!
尽管她已杀了人。
门后的世界如同一张巨嘴吞下了渺小的身影。
洛可可眨着眼睛,在慢慢适应黑暗后,开始搜索照明设备的位置。她的凝和圆都不熟练,而且比起只能感应到光圈般的能量存在,也更习惯直接去目视。
顺着墙壁,她很快摸到了一排开关。在按下其中一枚后,远处亮起了几盏白炽灯。如同被电流击中的感觉窜上后背,洛可可的头皮立时发麻。惨白的光芒四下投射,她终于看清自己跑进了一个怎样的地方。
许多的水槽排列成整齐的方阵,里面沉浮着各种形状不同的物体……畸形的器官、大大小小的尸体、残缺的肢体,一眼望去好像是地狱成了现实。
心底升起一股恶寒,忍住想吐的冲动,洛可可立刻就想逃出去。白衣人说过,那些人死后便会被销毁,这里没有活人,她不愿再多呆哪怕一秒。可就在她倒退半步准备转身的时候,房间的最深部传来了一句似曾听过的说话声。
“Burionn……”
有……人?
是方舟里的那个人?
声音还在断断续续的重复,洛可可停下后退的脚步,小心翼翼的伸长了脖子,“你是谁?”
“……我……是谁……?”
返回来的答案让洛可可皱起了眉头,“你不记得自己是谁了吗?”
“……不……记得……?”
“连一点都想不起来了吗?”
“……想……不起……?”
那个声音的主人似乎只会重复她的提问,洛可可纠结着抛出了最后一个问题。
“你还活着吗?”
她也不确定自己为什么会这么问,明明可以听见对方的声音,却不相信……抑或者不敢相信这种地方会有人?
还是猜忌、恐惧、想要逃离的欲望让她其实不肯去相信?
别人的命和自己的,更重要的是……她不愿去做这种极致两难的选择,当然,也不会再天真的奢望存在什么全员幸福的happyend。但她终究问了出来,隐隐希望能有一个机会挽回。
“……我……活着……”
沉重的三个字不带疑问句式的砸在了洛可可的心上。
“再等一下,我这就去帮你!”她脱口而出,同时也有些如释重负,眼神避开两边骇人的水槽,一鼓作气跑入了后方的未知空间。
一个被罩得严严实实的箱子搁置在尽头的地面上。
臂宽、一人多高,正是方舟里见过的那个。洛可可弯起手指敲了敲箱子的外壁,“我来了……你是在这里面吗?”
“……我……在这……”
“好!那我现在马上放你出来。”她说着就要掀开盖在外面的套子,里面却突然发出了拍击箱壁的猛烈动静。
“怎么了?!”洛可可吓了一跳,身体不由自主的就做出戒备的反应。而好像是察觉到她的不安,箱中的响动也停了下来。
“……不……要看……”
“不要看?”
“……很……可怕……”
“你是说你的样子很吓人?”洛可可抿了抿嘴,“没、没关系。我…见过很多可怕的东西,不要紧的。”
“……我……不想……”箱子里的人说话十分费力但仍是十二分坚决的拒绝了洛可可,“……走……不了……”
“别放弃啊!这种笼子我几下就可以轻松……”洛可可把手掌贴上箱子,正准备试着去推推看,不意触到了几个小孔。
通气口?
她想着,指尖被什么东西轻轻的顶了一下。
是对方的手指!
那一瞬间,鬼使神差般洛可可将治愈能力送了进去。通过念力,她可以大致感知到相方的受伤程度,但此时此刻另一边只有仿佛无底洞一样空虚的感觉,好像不管传递多少力量都无法填满这个人身上的伤口。
“你伤得很严重吗?”
洛可可有些踌躇,手术刀不知遗失在了什么地方,是不是又要自己咬上自己一口才行呢?她举起另一只手刚放到嘴边,里边的手指却抽离了孔洞。
“呼——我好多了。谢谢。”
结结巴巴的声音变得流畅起来,这让洛可可松了口气,“那就好。这里不安全,我带你出去……如果你实在不想被看见,我可以闭上眼睛。”
“不用了。我不能离开这里。”
“为什么?”
“我的一部分……已经产生了变化,会给外面的人造成麻烦。”
他的话让洛可可联想到了来自暗黑大陆上那些恐怖的Risk,“我是职业猎人,可以介绍你去猎人协会。那里一定会有办法帮到你的。”
“你是猎人?”
“是啊。所以……”
“难怪……”那个人发出了一声感概,“刚才那个是你的特殊能力吧。真是温暖。”
“还需要吗?”洛可可又把手指伸进去了一点,但没能再碰到任何东西。
“不用了。我听说这种力量消耗很大,你还是留着需要时自己用吧。”
“你听说过念?”
“这种力量叫念吗?我只是因为以前的职业,也遇到过像你这样的人。”
时间正在一分一秒的过去,理智告诉洛可可必须尽快做出选择,可情感上却忍不住陪着对方继续说话。她有种错觉,这个人说的每句话都像是在告别。
“你以前是做什么的?”
“挺久以前的事了,我是个警察。”
“警察?!”洛可可不由得紧张起来,“你……你是不是有一个在凶恶犯罪科工作的朋友?”
“凶恶犯罪科?啊——是那家伙呀。你也认识他吗?”
“真的是你!?”洛可可一股脑的倒出了在尤比安之心上,和警察领队之间发生的事,“他到处在找你!还委托我也一起帮忙!”
“哈哈,他还是老样子,一点没变啊。”
箱子里传出一阵气喘吁吁的笑声,这让洛可可有些担心,“你没事吧?”
“不会比之前更糟糕了。”他又不在乎的笑了两声才话锋一转,换了对洛可可的称呼,“猎人小姐,我也有件事想拜托你。”
听见他和领队不约而同的都选择同一种称呼,洛可可不禁怃然,“什么事?你说吧,能做到的我一定去做。”
“你知道这儿是什么地方吗?”
“……伊甸园。”
“呵,传说中爱与和平的世外桃源。那你也看见水槽里的那些东西了吧。”
“看见了。”洛可可咽了口口水,压低音量将自己收集到的情报说了出来。
“既然这样,就不用我再多做什么说明了。我拜托你……毁掉这里,彻彻底底不留一点痕迹。”
“好!我来想办法。”
箱中人的要求并不意外,就算对方不提,洛可可也早就想砸了这个恶心的地方了。但要怎么做呢?就像是知道她在思索什么似的,那个人又继续说道。
“我听外面那群人提起过附近有间武器库,屯了不少的□□。引爆的话,炸飞这里不成问题。不过具体的位置我不知道,要麻烦你自己去找。”
“没问题。交给我好了!你知道的可真多啊。”每多交谈一句,洛可可就多佩服他一分,真不愧是敢只身犯险的警察。
“这是我第四次从方舟来到伊甸园了。虽然……但偶尔还是能得到些有用的消息。”
洛可可忖度着他未说出口的话,心情更沉重了,“你的朋友一直没有放弃,出去以后会好起来的。”
“我不打算走。”
“可是我要炸毁这栋楼,你留下来的话!”
“猎人小姐,我的委托是——彻彻底底的毁掉这个地方,不留一点痕迹。”
“你的意思是!”
“包括我。”
两个人的声音重叠在一起,好像引发了潮汐似的让人窒息。
“不行!”洛可可一掌拍在了箱子上,“我这就把你弄出来。你可以披着箱子上的套子,我背你走。”
“你知道第四次来伊甸园是什么意思吗?”
“……我不想知道。”洛可可害怕了,她一点也不想知道丧心病狂的人类可以对同类做出怎样残忍的事。所幸,对方似乎也无意去详细描述,他深深的叹了口气。
“每次我都希望是最后一次,而今天这个愿望就要实现了,请不要让我失望。”
“可是……”洛可可不停地摇头,但隔着罩子里面的人并没有看见,“我丢下你不管,你会死的。”
“死亡有时候是一种解脱。”
“活下去……总会有……总会有好事的!”她又用力捶了一拳,可心里仍旧堵着东西。箱子却因此猛地摇晃了一下,随着咔嚓声散成了四分五裂的几片。
“呀!”洛可可赶紧转过身背对箱子,直到背后的动静完全停止,才悄悄用余光偷看了一眼。箱套盖住了一团微微抖动东西,“对、对不起。你还好吗?”
“哪怕是这个样子,你也认为还有好事吗?”
套子下面慢慢地伸出了一只手。洛可可捂住嘴才没有发出尖叫,类似的东西她只能想到小杰打败尼飞彼特后的样子。
“吓到你了?真不好意思。”那只手又开始一点点往回缩,“我好不了了,所以就让我留在这里吧。”
“……不可以!”
洛可可两步冲上去抓住了没有完全缩回去的手。
虽然自己的力量不够,但拿尼加可以恢复小杰,也一定可以恢复他!
她能救这个人!!
“我知道有人能让你复原。你跟我走,我带你去找它!”
被拉住的手轻颤起来,终于像是感受到了洛可可的决意般,缓缓但确实的反握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