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流高速掠过大海,留下长长一条白浪波纹。而除此一点颜色外,整片天地间只有漆黑的阴云、墨黑的海水和幽黑的人影……伊尔迷终于开口说了出发后的第一句话。
“孜婆年,到云的上面去。”
“好的,伊尔迷少爷。”
脚下传来一阵升腾的冲力,很快’大和抚子七变化’的飞艇就远离了海面。穿出厚厚的云层,无边的星空在头顶展开,亿万年前的光芒越过时空映入伊尔迷的眼睛里,让他想到了撒满糖霜的巧克力蛋糕,想到了断线的泪珠,想到了某个人看向自己时曾经有过的目光。
“伊尔迷少爷。”孜婆年苍老的声音打断了他的回忆,“您的念……有点不稳呢。”
视线从苍穹的繁星移到手中的辫子形操纵杆上,伊尔迷不动声色的调整了下呼吸,“再快一点。我赶时间。”
“没问题,伊尔迷少爷。”飞艇顿时提速,像利箭般划破云海。在呼啸的风声中,孜婆年继续说道,“席巴sama吩咐老身听您的安排,抵达萨黑尔塔后需要为您做些什么?”
对这位枯枯戮山广大领地内资历最老、席巴直属执事的问题,伊尔迷想了想才回答,“……等我抓到一个人后,你直接将她带回去。”
“好的。那您呢?”
“留下处理点私事。”
伊尔迷的黑发在空中飞扬,几乎和黑夜融为一体。虽然没有从西索那里得到究竟是’旅团几号抱过洛可可’的答案,但直觉告诉他只要到了现场就能找出那个家伙。
和自己一样的执着,和自己一样的渴望,甚至可能和自己一样也发现了她身上的秘密!
‘不要轻易对旅团出手’
席巴的评语在脑内回响,却已追不上伊尔迷心中的杀欲。
和伊尔迷潜藏的欲念不同,飞坦身上的杀气几乎积聚成为了一具有形的实体。
他听见了洛可可的叫声,其中所包含的恐惧和厌恶唤醒了体内最惨虐的部分,让人迫不及待地想要尝到血的味道。
飞坦重新转过身准备去撬开囚笼,耐心听完追踪器传回来的对话的库洛洛却沉吟了一下,“侠客,通知芬克斯、西索、信长和窝金也一起去。”
“用不着,我一个人足够了。”
“可是,阿飞,通讯断了。”侠客举了举手机,现在里面只有一片杂音。
“念线也断了。”玛琪收起指间飘散着的一截银丝,“肯定出了什么问题,等其他人到齐……”
“等?”飞坦连头都没有回,“我等不了呢。”
“但如果……”
“你觉得我应付不了?”
“不,我只是……”
玛琪的表情有些僵硬,她还想再说点什么,库洛洛先笑了,“飞坦。随你喜欢,放手去做吧。剩下的交给蜘蛛。”
“啊啊,我会的。”飞坦仰起脸,侧面的线条勾画出一道锐影,没入了最深的夜色中。
风吹过。
库洛洛抬手解开绑在额头上的绷带,又仿佛叹息了一声才问,“玛琪,你刚才想说什么?”
“团长。”玛琪看向飞坦离开的方向,不解的皱起了眉头,“你在怀疑什么?”
“我需要确认几点假设。”
“也包括飞坦?”
面对玛琪的问题,库洛洛摇了摇头,回答她的则是发完邮件的侠客。
“没怀疑阿飞,但他确实对我们隐瞒了一些关于洛洛能力的事。以他的手段,不可能没试过受伤、痊愈和能力提升的关系。”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嗯——估计是有什么不好意思告诉我们的理由吧。”侠客一只手握着小恶魔电话,一只手插在腰间,看上去有点无可奈何,“我才懒得揭穿那家伙。反正如果真对旅团有危害,他自己就会先解决呢。”
“那团长想弄清楚的是什么?”
“萨黑尔塔政府长年寻找万能药,虽然七大美色之一的宝石也很珍贵,但宁愿拿出来交换也要得到的万能药,价值应该更高。”库洛洛提着带子的一端,让它顺着风像有了生命一样飘动,“万能药的用途……最大的可能性还是治疗。”
侠客思索着接上了库洛洛的话尾,“一般说来国王或皇室权贵病重,的确会举国寻找灵丹妙药。不过,萨黑尔塔是合众国,也没听说有什么特别重要的人物。唔……除非他们想治疗的不是一个、几个人,而是某种大面积广泛传播的疾病?”
“传染病?”玛琪的语气带了点不自觉的厌恶。流星街里最可怕的噩梦不是围剿、斗争而是不知何时突然爆发的疫病。
“倒也不一定。至少这几天在萨黑尔塔并没有见到类似的情况。”侠客将手机塞回口袋,耸了耸肩,“当然啦,也许只是首都无事。”
库洛洛的微笑加深了一些,黑眸中的阴影也随之出现动荡,像流淌的暗泉带走了所有的光和热。
“萨黑尔塔已经找寻了万能药很多年,如果是致死率高的流行病,他们不会这么悠闲。我猜测,这种疾病并没有真正蔓延开,更像是在为什么事提前做准备。”
“事先准备?”侠客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战争用途的细菌类武器……利用病毒和疫苗谋取暴利……要去某个疫病多发的地方……或者已有一部分人生病,但限定在小范围内没有爆发……?”
“都有可能。不如去找个人问问吧。”库洛洛轻描淡写地回答。
“会有人知道吗?算了,我再通知芬克斯他们从飞坦手里抢几个活口留下来好了。”
侠客说着和库洛洛走出两步,玛琪却没有立即跟上去。
“……团长,你要确认的就只有这一件事?”
“还有——”
“还有?”
“洛可可说过,她不杀人。”库洛洛微微偏过头,细碎的黑发之间露出了十字架刺青,“对这点,她和未来的秘密一样坚持。所以,我要试一下。”他稍作停顿,声音也变得更低了,“当知道没有人能救自己的时候,她会怎么做。”
“假设她动手了呢?”
玛琪并不会给自己设定无聊的规则,更何况杀人与否在她看来根本不是什么问题。只要生活在流星街,这一切都是水到渠成形成的本能。但洛可可……重伤醒来对自己说的第一句话竟然是’谢谢’!
是不在意飞坦做的事?还是真心的原谅了他?玛琪实在不能理解那种黑白交割清楚一切,却唯独将自身剥离出脚下世界的态度。
“那么,破坏了一个原则,就能再放弃第二个。”
玛琪眼角的余光扫到侠客,后者的绿眼睛里有沉甸甸的墨却什么都没说,于是她忍不住反驳,“飞坦已经过去了。”
洛可可就像朵开错了地方的花,原本应该栽培在温室的花盆中细心呵护,却被恶作剧的将种子丢在了魔境里。她也说不清是为什么,似乎并不太想见到对方顺应环境去长出尖刺,变作扎人的荆棘。
“是啊,希望没有太迟吧。”库洛洛松开手,绷带旋即向后飞了出去,而从上风处也隐约吹来了血腥的气息。
大约是第一次,飞坦对自己的速度产生了还不够快的困惑。
他才停在建筑物的正面,就听到了从内部传出来的混乱和喧嚣。原本寂静的黑夜也被忽然亮起的强光灯割成大小不等的碎片,其中一角还窜起了橘红色的火焰。
这些变故绝对与洛可可有关,飞坦耳边反复回响着窃听器里最后的对话——她的轻声呢喃,’我…难受……’
软得像棉花糖一样的声音,自己也听到过很多次。在施瓦鲁达尼亚的酒店里、在尤比安之心的一等车厢里、还有在这……仅仅几十小时前,水声荡漾的浴室里。
‘哪里难受?’
‘全、全部……难受……’
‘呵呵,说清楚一点。不然——’
‘……飞坦?’
‘不然,我怎么让你舒服呢?’
“那…那……慢、慢一点……”
“你确定要我慢慢来?”
‘呀……!’
“呼—呼——”
“唔嗯……”
‘现在呢?还难受吗?’
‘是你的话……是你的话……我不会难受……’
‘那就不许再这么说。和我在一起,永远只会让你……像这样!’
‘啊——飞!’
分不清是来自痛苦还是快乐,断断续续的呜咽将两个人牢牢地绑在一起。
“该死!动静闹得还挺大。”
飞坦啜着冷笑,没有犹豫地直接冲向风暴的中心,却与同样赶过来的守卫军撞了个正着。
“什么人!站住!!”
“把武器丢掉,举起手!”
“再前进一步……!”
“开枪!”
复数的呵斥声交叠响起,但在最后一条命令被执行前又回归了清零状态。
不过是很简单明晰的数学公式——飞坦拔剑的动作比对方扣动扳机的反应快了太多。虽然他刚刚还在对此不满,实际世上能比之更快的也许只有电光火石了。
……之所以会觉得慢,不过是因为他的心更急而已。
飞坦不后悔同意库洛洛的提议,就算重来一次还是会做出同样的选择。可他没想到真正面对自己的东西被他人染指,居然会这么忍无可忍。除了愤怒、嗜杀、暴躁的情绪以外,他好像有一点体会到了洛可可说过的——喜欢是为对方考虑,不会做出伤害对方的事。
甩掉剑上的血沫,飞坦踏进了燃烧的建筑。
自动消防喷头的水柱压不住火势,热浪和大量的水蒸气充斥着整个室内空间,视野被厚重的白色浓雾遮挡,几步开外的地方除了一堵堵流动的墙壁外,什么也看不见。
飞坦张开圆,边搜索那道专属于自己的身影,边快速斩断所有闯进来的敌人。留下横七竖八的尸体在身后砌成一道墙,连水雾都染上了淡淡的一层红色。然而,比他制造出的更浓重的血腥味正不断从遥远的地方弥散传来,并且用凝感知到的大批脚步声也全部朝着同一个方向聚集。
她就在追捕的中心!
‘别人的命和自己的哪一个比较重要?’
飞坦突兀地回忆起了在流星街掐着洛可可的脖子问过的这句话,不知道现在她是不是已经作出了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