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聚集到了地下室。
侠客面前放着台电脑,正在剪辑刚刚拍摄完的素材。玛琪则检查了下洛可可的伤,发现处理得很干净并不需要补针。而对库洛洛不同意他一起去交易现场的命令,飞坦竟也意外平和地接受了。
芬克斯的视线在他和躺在一边没醒的洛可可之间平移了几个来回后,终于忍不住发表了自己的意见。
“飞——你可真够变态的。”
飞坦丢回去个’敢不敢再说一遍’的眼神,结果成功激起了不怕死的强化系,直接开始滔滔不绝地谴责。
“你手拉手的把人带回来,还在信长手底下护短,原来是留着自己虐啊。”
“团长只说要拍点证据,侠客也提醒了别过分,你还能搞成这样,等会儿怎么拿去做交易?”
“我记得你不是有洁癖吗?竟肯把自己的衣服给她穿,到底是不是你女朋友啊?我听窝金讲……”
“有完没完?”飞坦抬了抬眼皮,“少管我和她的事。”
“哈?你以为我乐意管啊!”芬克斯犹豫了一下,还是没忍住,“之前在火车上居然弄到受伤,我说你玩得收敛点,别……”
“不会影响任务。”
“喂!我又不是说这个!”
“那不就行了?”飞坦不再理睬芬克斯,像是要结束这个话题般走到了侠客旁边,“弄完了?”
“差不多了。”侠客转向飞坦,眼角不经意地扫过他的手指,“飞坦,你刚才……”
“刚才?”
“……刚才镜头里拍到你了,我会将这部分都剪掉。”
“你就想说这个?”
“啊,放心,洛洛的脸我也会打码。还有——”侠客敲了敲电脑键盘,“你和洛洛住的哪间酒店?等会儿顺便帮你把防盗摄像也删了。”
放心?
飞坦没有计较,直接报出个高级酒店的名字。听到他的话,芬克斯又吹起了暧昧的口哨,却同时遭到了其他两人的无视。飞坦彻底一言不发地站在侠客的背后,直到后者停下手伸了个懒腰。
“全改好了,大家过来一起看吧。”
投影机的沙沙又一次响起,充满某种象征意义的牺牲品由模糊到清晰,慢慢地浮现在了银幕上。
蜘蛛们看着发生在刚才听见过的惨叫背后的画面,一时间没有人说话。直到5分钟过去,播放结束,库洛洛才第一个开口。
“足够引起对方兴趣了,寄给出去吧。”
侠客点点头,又有点担心,“如果那边没把洛洛带回收藏宝石的地方,怎么办?”
“那就等派克到了再去’询问’。”
既然这样,为什么不干脆等派克汇合后再执行任务呢?
这个念头只在侠客的脑海中出现了一瞬,没有翻起任何浪花,就消失不见了。说到底,他也不觉得库洛洛和飞坦的决定有什么问题,最多……如果是自己的话,可能会更委婉、更上手的顾及到洛洛的感情一点吧。
但这也不会再改变什么了。对方的反应比侠客预想得还要快,邮件送出后不过几分钟就收到了回信。
“团长,午夜零点在双子塔东馆的屋顶进行交易。”
“双子塔?那里不是被他们全毁了吗?”芬克斯冲信长和窝金扬了扬下巴。
“东馆只是遭到点破坏而已。”侠客边思索边解释,“不过那一带禁止通行,对方指定了那里,看来也是想试探下我们的能力。”
“十小时后……”库洛洛双手垂放在膝盖上,黑沉沉的眸子投向被安置在一旁的女孩子,“飞坦,到时候她会恢复吗?”
“没问题,需要现在弄醒吗?”
“不用,就让她再多睡一会吧。”
“知道了。”
不透光的房间里恢复了安静。
飞坦独自拖过那把不太稳的椅子,坐在了洛可可面前。
她闭着眼睛,几根掉在鼻尖上的发丝随呼吸起伏而微微浮动,看起来就像是睡着了一样……和今天早晨拉开窗帘前,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
不过,细小的差别还是有的。比如,左手臂上新生的皮肤闪耀着珍珠般润滑的光辉。比如,双腿无意识地夹着斗篷下摆,又缩成了缺乏安全感的一团。
盯着看了一会,飞坦收回快要冻结的目光,重新连接好摄像机和投影仪,按下了自动回放键。未剪辑的影像仿佛流水般从冰川表面逝过。
他捡起钢丝…无法反抗的俘虏…插入指缝间的刀刃……摊开掌心,上面还躺着那枚被他剥下来的指甲,失去血色和生命力后,完全变成了一块苍白恶心的垃圾。他拨弄了几下,直接握在手中捻成了碎屑,丢弃在地上再分辨不出原来的样子。
而录像还在一遍又一遍播放。
血肉模糊的手臂…伴随挣扎,铁丝逐渐勒入身体…止不住地涌出来,汇成一滩的鲜血……那块用来垫凳脚的手帕还遗忘在已变作暗红的血渍上,只剩朝上一角勉强能看出原本的浅黄色。
飞坦突然觉得坐着的椅子倾斜得极不舒服,站起来又走近了洛可可的身边。黑色的影子掉落在她的脸上,勾勒出耳鼻眉眼的轮廓,让沉睡的人变得更像一幅画或是一具标本——
在经过无数次’加工’后,仅属于创作者的艺术品……
洛可可是在自己的惨叫声中醒来的。
她下意识地张了张嘴,才发现那是从其他地方发出的声音,不禁怔怔地扭头看向身后的墙壁,正好对上狰狞的指甲特写。
“……恶趣味。”
“是吗?”飞坦的声音在头顶上方响起,“你又不是第一天刚知道。”
“别说得我好像很了解一样。”洛可可叹息着坐起身,和飞坦之间的距离缩短到了几十厘米。
“感觉怎么样?”
“不太好。总觉得这手不像自己的。”
“恢复期的肢体识别差异。很常见,用不着担心。”
“飞坦……”
“怎么?”
“我们这样对话……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洛可可摸了摸食指上新长出来的指甲,表面还有点软塌塌的,“几乎要不记得自己被你甩了呢。”
“什么意思?”飞坦也蹲下来,平视着洛可可,“我没有放手。”
“也许你抓得和以前一样紧。可是,我喜欢上你了。”她一边说一边笑着摇头,“是喜欢上了你。不是喜欢’上’你。飞坦,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继续说下去。”
“你把我从旁观者拖到了现实里,从某个时候起,对我来说就变得和别人不一样了。但是,我没有办法不去看、不去听发生在周围的事。而你让我看到、听到的那些……我原以为你不是…你不会……”
“不是?不会?”飞坦想到了什么,冷飕飕的睨了她一眼,“你在拿谁和我做比较?”
“某个我差点喜欢上的人。”
“那个在你身上留下念针的家伙?”
“但我现在怕他怕得要命。”洛可可又舒展了下手掌,握成拳再慢慢松开,“喜欢的反面居然不是讨厌而是害怕……真丢人,都怪我太弱了呢。”
“你也怕我?”
“……开始害怕了。”
四十八小时里发生的转变太多,这些话会造成什么后果,洛可可已经顾不上去在乎了。过去错失了好几次机会,今天说不定就是两个人之间最后一次心平气和的交谈,她只想明明白白地告诉飞坦自己的感受。
而她自以为是的原谅,自作多情的憧憬,简直错得一塌糊涂。
“就因为我同意用你做交换?”
“这只是契机。飞坦,普通人的喜欢……不仅仅是索取,还会为对方考虑,不会做出伤害对方的事。”
“你不愿意去?”
“我不愿意被你…们像件东西一样拿来利用。而你永远不会……像我喜欢你那样来喜欢我。”
飞坦一瞬不瞬地注视着她,眼神灼灼像是要凿进骨头里,“无论你在想什么都没用,要怎么样由我决定。”
“你看,就是这个样子。”洛可可有些夸张地叹了口气,“我们的想法差异太大,不合适在一起呢。”
“我说过了,我没有放手。”
“可是,我做不到什么也不想地继续握住你的手了。”
就在她说完的同时,左手上传来一阵剧痛。飞坦看不出情绪的勾了勾嘴角,“但我握住了。”
“能放开吗?”
“不能。”
近在咫尺的脸又压近了一点。飞坦箍住洛可可的头,用舌尖舔上了她的唇,可厮磨了许久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他往后略略撤开,看清了后者咬着牙关的抗拒。
“库洛洛的交易什么时候进行?”洛可可避开眼神交集,无动于衷的样子和昨天判若两人,“飞坦,在那之前给我留点治愈能力吧。每一次……你知道我会流多少血吗?”
她也说不清为什么就脱口而出了这种必定会惹怒飞坦的话,是看他冷静的样子不忿?还是要彻底斩断连系彼此的桥梁,让关系再也无法修复?
“不知道。”飞坦站了起来,在洛可可的懵懂疑惑中将摄像机对准了她,“或许应该拍下来,这样就清楚了呢。”
“我说——”
“芬克斯,什么也别说。”
“信长,你知道我要说什么?”
“你要说飞坦,对吧。”信长将擦好的刀收回鞘中,瞥了眼地下室的方向。
芬克斯噎住,不太自然的抹了抹鼻子,“不用管吗?好像不太对劲啊。”
“要管你去……”
四周的墙壁忽然震动了一下,灰尘簌簌地从天花板上飘落,让信长和芬克斯说到一半都有些面面相觑。
“出什么事了?”
“我就说不太对劲嘛。他们在里面打起来了?”
“要是打起来的话就去看看呗。”窝金掸了掸头上的灰,“听说飞坦在小丫头手上受过伤?”
“具体怎么回事不知道,不过貌似还伤得不轻。”芬克斯也想了起来。
“去看看?”
“看看去?”
“芬克斯,信长,窝金,你们……”
“侠客也一起来嘛。敢不敢赌飞坦和小丫头谁会赢?”窝金大大咧咧地就准备过去,半路却被库洛洛喊住了,“团长——就去瞧瞧也不行吗?”
库洛洛不置可否的耸肩,“我没说不行啊。都去看看吧。小滴也来见识下飞坦的身手。”
浩浩荡荡走在最前面的特攻队员们,聚在隔音门前彼此交换了个眼色,都有点踌躇到底要不要冲进去。毕竟,刚刚才从里面传出一句冷笑。
‘你试试看,逃不逃得掉呢。’
“哇噻!真强盗。”芬克斯小声嘟囔着,完全忘记了自己的盗贼身份,“这是打起来了还是……?”
“万一看到不该看的……”
“会被飞坦无差别攻击吧?”
“怕什么,团长也在呢。”
窝金说着就要推门,没想到更大的一股力量由内向外直接撞飞了房门。他条件反射地接住跌出来的物体,不由得楞了一下。
那是洛可可,她的脸上、身上又变得伤横累累,样子竟比录像里还惨上一点。
“哇!你真和飞坦打起来了?!”
“发生什么了?”
侠客第二个开口,不过洛可可既没力气也来不及去回答这个问题。身后逼近的杀气,让她迫不得已就势窜到了窝金的背后,像只走投无路的兽竭力想要逃脱追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