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温上升得很快,当飞坦找到那间四面漏风的房子时,空气中已经有了一丝燥热。先于他前抵达的蜘蛛们都分散在室内的阴暗处,乍看之下只有一个个轮廓在说着些什么。
“怎么会这样。究竟还要等到什么时候啊!”
“芬克斯……啊!飞坦到了。”侠客举起手机先挥了两下。
紧跟着芬克斯也发现了,他一眼就注意到了飞坦穿着的衣服,忍不住调侃,“飞,你这是换形象了?”
“啰嗦。”
飞坦不太’友好’的回答成功让芬克斯跳了起来,不过,还没等两个人’打’起来,侠客就看向他的背后,又追问了一句,“只有你一个人?洛洛呢?”
“先留在酒店了,集合前会带过来。”
飞坦没有多解释,原本他的确是打算带着洛可可一起来的,但忽然又改变了主意。疼痛与糖果,他不介意在被充分满足后,大方的奖励给对方一点空间,反正进退选择都在自己的掌握之中。
不过,剩下的听者们显然是按照各自的理解,解读出了另外错误的意思。
侠客什么都没说,直接装作没有问过这个问题。
信长和玛琪干脆好像什么都没听见似的,连表情都和飞坦刚进来时一样。
小滴、库哔和剥落列夫完全不明就里,所以也没发表意见。
芬克斯一头的黑线,看起来像是要反驳什么,最后却克制了下来。
西索则头也没抬,仍坐在离众人最远的角落里,似乎握着手机,一副不关心、不感兴趣的样子。
至于库洛洛更是无动于衷,不知正在想些什么。
只有窝金一脸耿直地追着飞坦的话继续问,“飞,你做什么了?为什么要把小丫头一个人留在酒店里?”
十道无语、无言等意味交杂的视线,光速汇聚到了窝金身上。
“…窝金,我们都看见在双子塔上面臭丫头大量使用过能力,应该是消耗过度了在休息。”信长难得解释了一长串,顺便挠了挠脸颊上不存在的汗。
“原来这样啊——还真是没用,不如以后让我来训练她的体力吧……”
“咳咳!”侠客跟着打断了窝金那不着调的发言,又转移视线般迅速将话题重新切回到了飞坦抵达前大家讨论的事上,“团长,萨黑尔塔封了国境线,派克和富兰克林正在想办法突破,万一赶不上集合,行动计划怎么办?”
“是啊!团长,我们到底要做些什么?”
“侠客,芬克斯…”库洛洛的目光依次从每一个人脸上扫过,最后停在了飞坦身上,“既然飞坦也到了,那我就先宣布这次的任务内容吧。”
“快点告诉我吧!真让人等不及!!”窝金咬着后槽牙发出低沉的咆哮。
“飞坦。”库洛洛又叫了一次旅团No·2的名字,“听过之后,如果你反对的话就直接提出来。”
这句话一说完,气氛顿时就变了。
为什么库洛洛要单独提到飞坦?!
侠客攥着手机和其他人一样都看向飞坦,而后者露在外面的脸上,除却沉甸甸的阴冷外并没有其它多余的情感。
从库洛洛说要带洛可可一起集合、说过她有用后,飞坦就一直在猜想理由。所以,现在他话里确信的成分自然而然地远大于疑问。
“团长要拿阿洛来做什么?”
飞坦的声音里依旧是一派波澜不惊的平静。不过,每个人都听出了他那两个字称呼下面代表的改变。
库洛洛玩味地注视着面前旅团里最阴晴不定的男人,并没有立刻回答对方提出的问题。
反而是旁边的芬克斯先按耐不住了,他狐疑、不满地看向自己的拍档。
“飞——你这是什么意思?”
“那是我的东西呢。要用的话,我是不是应该先过问一下?”
“你最近……”
“芬克斯!”玛琪突然截住了芬克斯未说出口的话,“别打岔。”
“喂!玛琪,你站他那边?”
“团长还没说完。”
“可是他……”
“先别激动。”侠客向前一步,拦下了想要去拽飞坦的芬克斯,“听团长把话说完。”
场面重新安静下来,仿佛看不见的舞台帷幕被缓缓拉开,库洛洛的眼神变得深沉,嘴角的弧度却一点点扬了起来。
“那么——各位,我的计划是这样的……”
每次团长宣布完命令都是最令人激动和兴奋的时刻,但这一次,蜘蛛们没有立即响应、欢呼。他们有所保留的视线在库洛洛和飞坦之间来回打转,观察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侠客觉得有点头痛,也不禁有些庆幸洛洛没有被一起带过来,如果她听到团长的计划会怎么反应,又会不会影响到飞坦或者……的判断呢?
然而,飞坦丝毫没有介意那些集中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只是扼要的重复了一遍,库洛洛刚刚提出来的方案。
“所以,是要把她当作万能药拿去交换宝石?”
“嗯。一开始的打算只是准备告诉对方,拥有治愈能力的洛可可就是万能药。等借她的能力得到参加大会的机会后,再当场把全部东西都抢走就好。”
库洛洛耐心地解释,如果不是内容过于残酷,听上去就好像在讨论晚饭的菜单一样。
“但现在悬赏大会被取消,就不得不和对方私下单独接触了。而且情况又发生了一点变化,如果派克不能及时赶到……就必须暂时先将人交给对方。”
“暂时?”飞坦也扯动了下嘴角,但比起库洛洛的不动声色,却多了层嗜血的狰狞,“我可以一起去,叫他们全吐出来。”
“飞坦,这可行不通。”库洛洛冷静……或者说冷酷地推翻了他的提案,“来进行交易前,他们肯定也会考虑到这点,除了派克以外,由别人去做都会打草惊蛇。我们需要一点时间。”
“如果我不同意呢?”
空气中的压力一下子沉重了起来。飞坦的气陡然变冷,和库洛洛盯着彼此,像是在试探,又像是在交锋。
“飞!”芬克斯绷着脸低吼了一声,“你脑子没坏吧?想清楚再回答!”
“啊啊。”飞坦没有理睬芬克斯,仍旧直视着库洛洛,“好好想一想,真的是只有这一个办法吗……团长?”
许多错综复杂的感情交织在飞坦的语尾中,一时间让全部的人都陷入沉默,也把更多的视线集中到了库洛洛身上。
旁观者中,第一个受不了这种无声压抑气氛的是窝金。他的额头上爆起青筋,不耐烦地嚷了起来。
“那就直接动手好了!杀光他们总能找到东西!对吧,团长!!”
就站在旁边的信长也跟着沉下了脸,“团长,窝金说的没错。什么交换不交换的,太麻烦了!干嘛不全杀掉?”
“嗯。这也是个办法。”库洛洛点了点头,丝毫没有介意被人接二连三的打断,“不过,对方现在就像是躲在洞里的蛇,不能引出来的话,再怎么砸土地表面都只会扬起无用的灰尘而已。”
“啧!所以,想让他们露出破绽就只能选择交换?”信长顿了一下,最后用种提到什么脏东西似的厌恶语气问道,“要是交给他们的话……那帮家伙会对臭丫头做什么?”
“先鉴定真伪,然后——确定是真的话,就会另有用处吧。”
“怎么用?把她当万能药吃掉吗?!”
“不会让那种事发生的!”侠客接着脱口而出,“……团长手里还有洛洛的能力,在那之前我们就能拿到宝石,再带她回来。”
侠客是对着飞坦说的,可却没有得到对方的任何反应。飞坦只是闭了下眼睛,很快就再度睁开,在他面前的库洛洛正摊开手臂,就仿佛是托着两个非常公平的选项。
“那么——飞坦,你要反对我的提议吗?”
可从头到尾库洛洛根本就没有提,倘若飞坦真的反对,要怎么办。
“是团长命令吗?”
库洛洛没有直接回答,但他自然又放松的姿势,还有嘴角加深的笑都传达出了来自团长的意志。
事实上,有关旅团接下来行动的钥匙,飞坦并没有像芬克斯以为的那样冲动,甚至还清醒得有点异常。他刚才只是回答了库洛洛’如果’而已,不存在这两个字以上更多的其他深意。
至于库洛洛的问题……是要他比较蜘蛛和洛可可的价值吗?
真是可笑!
飞坦的眼神仿佛是用寒冰锻造出的利剑,刺向的目标却不是库洛洛,而是内心深处真实的自我。
旅团中,个性强烈的成员之间并非全无矛盾,团长也不是绝对至高的存在。
失去一小部分——哪怕是现在的脑袋,只需替换下坏掉的零件,蜘蛛仍会继续存在。
但头脑和十二支脚组成了名为蜘蛛的共同体,他们既各自独立又紧密不可分离。即使私情或私怨与旅团前进的方向产生分歧,也必定遵守铁之约束,凡事以旅团全体的利益为最优先。而符合旅团利益的是什么,库洛洛每一个决定背后都有足够充分的理由。
在某种意义上,毋庸置疑他看得最透,也最忠于旅团的初衷。所以,从成立当初起就是公选出来的蜘蛛头,库洛洛的命令才是最公平、最合理的’团长命令’。
飞坦太清楚这点了,因为他也是捕食者中的一员。
他的血和库洛洛一样,是冷透的,更淤着毒,带着阴鸷,向往危险。
太阳终于照进了这间破旧的房子,无数细小的灰尘漂浮在光线里,向上挣扎或者向下坠落。让飞坦觉得恍若回到了尤比安之星上,洛可可被他压在身体下的时候……
她从来没有拒绝过自己。
以后也不会、不可能、不被允许,违悖自己替她做出的任何一个决定。
如果他是蜘蛛,那么她这个被占有的猎物,就注定了要为蜘蛛奉献出一切。
只需等旅团取得宝石,他就会用最痛苦的方式杀掉所有碰过她的人。
仍不够的话,他还会一次一次的抱她,直到她再没有力气去记住这些无关紧要的事。
不过几个小时罢了,最多不会超过一天。
全部这一切都是暂时的。
短暂到等过去以后,她在留在自己身边的漫长日子里,连想都不会想起来。
“不,我同意。”
所有的阳光似乎都被吸进了暗金的瞳孔,一点一点的凉透凝固,显得那双眼睛又多出几许明暗不定的冷光。
“飞坦!”
直到喊出了声,侠客才察觉这原来是他的声音。不过,自己想要说什么来着……?
刚才他不是还在’劝’飞坦同意库洛洛的提议吗?
好似火焰冻住般的目光立刻追了过去,飞坦半侧着脸,平铺直叙,“侠客,你对我的决定不满?”
侠客没有立刻回答,廉价的同情和怜悯并不存在他的身上。但他向下挖掘原由,直至盘根错节的心底沟壑中,依旧没有找到解题的线索。
“飞,侠客他不过是……”芬克斯想要走到两人中间,却发现似乎有点插不进去。
“是什么?”飞坦反问。
“咳咳。”芬克斯挠了挠头,“随口问问。”
“我需要你,还是他,来教我该怎么做吗?”
“切!懒得管你!”
芬克斯的眉间刻着几道皱纹,饶是他神经再大条也早明白过来,库洛洛和飞坦在商量些什么。对他来说,洛可可只不过是个曾经一时的团员,但对飞坦……还以为不会是这么简单就拿出来的东西。
或许是想多了吧?
他看向玛琪,刚要问问意见,飞坦的声音更森冷了几分。
“你要反对我的决定?”
“我可没这么说。”
“芬克斯…”
“OK!到底为此!”侠客叹了口气,“……我只是确认下而已。飞坦,要让对方相信洛洛有可能是他们要找的万能药,还得先提供证据才行。”
“什么证据?”
侠客望向库洛洛,后者已经合拢双手摆出了交握的姿势,接着用平缓却无比清晰的声音,又在蛛网上卷起了一阵风。
“飞坦,由你动手。拍摄一段洛可可受伤、恢复的录像寄给对方。”
比一瞬略长些的沉默后,飞坦点了点头。
“知道了。什么时候要?”
“明天。”
“我带她过来,还是另找个合适的地方?”
“没关系,带过来吧。就在这里拍,我也有点问题想再求证一下。”
“…那我先走了。”
除了飞坦,没有人动,也没有人说话。
直到他踏入门外满地耀眼的光圈里,芬克斯才扭过头,对着库洛洛抱怨,“团长,像窝金说的那样,全杀掉不行吗?交换什么的办法,真让人不舒服!”
“不行——等事情结束,你再想怎么做都可以。”库洛洛抬了抬眼睛,黑暗中隐藏着些无法描述的东西,”其他人还有疑问吗?如果没有……”
“等一下~团长~”一直没说话的西索举起了手。
库洛洛的目光转到了他的身上,似乎很意外他会在这个时候发言。
“我想起点事要出去一下,可以吗~”
“喂!西索!”
憋了一肚子不快的芬克斯刚想反对,却听到库洛洛轻笑了一下。
“去吧。在行动前回来就行。”
“嗯~了解”西索从角落里站起来,随意地跨出几步,“啊,差点忘了。团长~你想过要是小可爱…反抗的话该怎么办吗?”
“呵呵。西索,如果是你,会怎么做呢?”
“撒啊——那样只会更有趣吧”他的姿态高傲又漫不经心,笑得更是十足的轻佻,“真让人期待”
“西索第一次参加活动,希望不会令你失望呢。”
库洛洛随口敷衍,然后垂下眼睛发出这个话题到此为止的信息。
“那我走了哟~”
最后一个字在空中转了几圈才悠悠地绕梁消失,而留在原地的十个人中有九个,不约而同的看向了异色奇术师离开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