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厚的书也有看完的时候,更何况列车案内只有薄薄的几页。在把每个字都看过两遍后,飞坦极其无聊的将册子扔到了角落里。
听到那声动静,洛可可的心提了起来,表面上却依旧趴在窗前继续装睡。
没错。
她睡着了。
总之,在和飞坦独处于狭小密闭空间里的情况下,就是睡着了……
“别装了。”
飞坦慢吞吞地吐出三个字,洛可可则自我催眠,表示她没有听到。
“我说——”飞坦的指尖够到洛可可的长发,轻轻地一绕一扯,把她的头拽了起来,“别再装了。呼吸都完全不一样。”
“啊!”洛可可拙劣的演技表演不下去了,“我刚、刚刚才醒……”
”你真不适合撒谎。”飞坦没有松手,再一用力就拉她靠到了身边,“刚才在想什么?”
洛可可的思维快速转动,一看飞坦的样子就知道他开始无所事事了。
要打发掉剩下的2.5天和3夜时间,必须给他找点事情做……赶在他想要做点什么之前。
“……在想接到的任务。”
“哪一个?”
“车站电话里那个。”
“说来听听。”
“猎人协会介绍的有钱人,希望我在去萨黑尔塔的路上顺便帮他找个人。”
“什么人?”
“呃——好像是流落在外的家族继承人。事关别人家的隐私我也不太清楚。”洛可可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坦城,真伪混淆的八卦起来,“不过,飞坦,出得起10亿找人的有钱家族,他们的继承人为什么会流落在外呢?我觉得这事不简单。”
“怎么不简单?”
飞坦不咸不淡地附和,像是在吃老鼠前逗弄着玩的猫。他对洛可可的任务并不感兴趣,连所谓的有钱家族叫什么都没追究。
“你都不好奇吗?如果家族里不止一个候选继承人,那应该会有一场惨绝人寰的争夺战吧。说不定,拜托我找人回去,是想除掉对方呢。”
洛可可搜肠刮肚地回想看过的八点档狗血剧情,唯恐她的猜测不够吸引人。
“会不会有另一路人来阻止我?又或者干脆我应该帮助其中一方继承家业?早知道就不答应了,没想到这么麻烦呢。”
“你舍得10亿?”
“不要说的我好像很缺钱一样。”
“难道不是吗?如果是我,就找到人后绑起来勒索。赎金肯定不止10亿。”
“……我想还是找到人,领取10亿就好。”
“哼。”
循规蹈矩的人生遇上为非作歹的强盗。
洛可可发现话题变得有点难以展开了,决定再拓宽下其他选项。
“飞坦,这个任务和萨黑尔塔的调查任务也许会遇到危险。”
“无所谓。有我在。”
“哎?啊!是——我知道有你在,嗯——”洛可可又被飞坦的回答打乱了思路,过了一会才接上他的话,“其实我的意思是,那个,我想变得再强一点。”
“你想变强?”
”嗯。我的治愈能力有失血限制,转换成攻击力也不够稳定,技巧和体能更是一般……飞坦,我想要提高自己的念能力。刚好有时间,不如你教我吧?”
其实这并不完全是洛可可的突发奇想。
她能力应用的灵感原本就来自飞坦。对破坏的认识,力量的具现化形象,疼痛与反噬的关系,都是从他身上学到的。
“所以,我觉得你教我的话,自己能学到很多。”
听完她的打算,飞坦感受到了一点兴奋。
洛可可带来的享受非常精彩,如果教会她更多,那种特殊的能力应该也会随之变得更强大。
无论是治愈的效果,还是治愈带来的满足感,想必都会远超目前的界限。
那么——
是不是意味着她将可以承受更多的破坏,不用顾忌会再也无法复原?
伤害与珍视。
细究起来,这是两种互相矛盾的情绪。
却偏偏总是共存于人心之中。
“好。我教你。”他打开车窗,一只脚踩在了座椅上,“出来。这里地方太小了。”
风’呼呼’地吹着,火车早已离开城镇,驶入了山林之间。树木景色来不及细看就飞掠而逝。
洛可可提心吊胆地站在车顶上,完全不理解飞坦为什么要来这种地方。连说句话都很费劲,他准备怎么教自己呢?
不过显然,飞坦并没有打算口述教学,他握紧手中的黑伞,化为一道影子就向洛可可冲了过去。
模拟实战!
全身的细胞都被调动了起来。洛可可手忙脚乱地四处躲闪,在被飞坦击中,滚下火车,撞到树枝或者电线的危险环绕中顽强求生。
不过几个回合下来,洛可可就发现了其中的奥妙。
飞坦的攻击像是地图索引般在指导她应该如何去运气应用、调整强弱、分配比重。念力在体内急速循环,四大行也根据需要切换得慢慢自如起来。
……当太阳的光芒减弱,与列车前进的方向重叠时,洛可可架开了飞坦的伞。
她双手扶住膝盖,弯着腰大口喘气。
“呼—呼——飞坦,今天就先到这里吧。我快没力气了——”
飞坦逆光站着。
刚开始他只施展了两成实力,其中一半还是为了防止洛可可回避不及时的保护措施。然而现在,他用上了近三成的本事,甚至产生了一丝畅快投入的感觉。
但洛可可的战斗里却有致命的缺陷或者说无法理解的漏洞。
伞尖撑地,飞坦双手放在伞柄上,太阳在他背后形成一圈火红的光晕。
“为什么不进攻?”
“嗯?”洛可可有些不明所以。
“是因为害怕受伤吗?——不对。”飞坦摇了摇头,语气严肃又冷静,“你在担心其他的东西。”
“担心?其他的东西?”
洛可可更加不理解了。后背上的汗水被晚风一吹,有些凉飕飕的。
“告诉我那是什么。”
“飞坦,你在说些什么啊?我没受伤,所以转换不出攻击力,而这是我保命的底牌。我想变强的意思就是,希望可以不需要用到这张牌。”
“即使别人妨碍到你,想要杀掉你?”
“如果有人妨碍我——”洛可可思考了一下,“那我就去找别的办法好了。”
她解开马尾辫,半湿的长发飞扬在空中。脸上带着点求表扬,又有些开心的表情,对飞坦继续说道:“至于……我想自己也不是那么好杀的,对吧?”
短时间内能力实现了大幅提升,洛可可以为飞坦也会高兴—虽然他肯定不承认—,却没料到对方不仅没有,甚至好像还在生气?
“弱者的胡言乱语。如果是我要杀你呢?”
飞坦身上阴冷嗜虐的元素太过强烈,常常让洛可可忽略掉他是个喜怒无常、捉摸不透的变化系。明明刚才还在’愉快’的模拟战斗,是又有什么触犯到了他的神经吗?
洛可可偏了偏脑袋,小心翼翼地问:“你——为什么要杀我?库洛洛说过……”
“杀人需要理由吗?”飞坦打断了她。
“对你也许不需要,但对我来说需要。”洛可可不太确定飞坦是认真的还是在开玩笑。
“杀人的理由……”他举起黑伞在掌心轻轻敲击,“食物、钱财、碍事——只有把所有威胁你的人杀死,才能活下去。”
“可是,飞坦,这和你要杀我有什么关系?我没有钱财,也不会碍你的事,更不存在威胁啊。”洛可可往前走了一步,准备去拉飞坦,“而且我也没有在担心什么……太晚了,我们回车厢吧?”
回答她的却是飞坦从伞中缓缓抽出的剑。
细长的剑身反射着夕阳最后的余晖,光芒闪耀下洛可可没有看清飞坦的动作,但熔岩迸裂的灼烧感从胸口炸开,心脏碰到了空气,’砰砰’的鼓动声听上去就响在耳边。
体内的念能力如怒涛汹涌,洛可可无意识的抬起右手,那上面已经聚集起了一束亮芒……
“不甘心吗?那就报复我。用你的力量毁灭这里的一切。”
飞坦眯了眯眼睛,出现在洛可可手上的东西比他想象得还要巨大,彻底解放的话足够掀翻脚下这一整辆列车。
然而,情况却直转急下。洛可可仰面跌倒在车顶上,血在身下淌成一片鲜红的湖泊。她攥着手心,强制性地收回了本能的反击。
“为什么不进攻?”
红色漫上飞坦的鞋尖,他好像是忘记了同样的问题已问过一遍。
洛可可嘴唇发白,试了几次才勉强说出完整的话。
“牵、扯…的范围…太大了……”
当意识到她在说些什么时,飞坦扭曲地笑了起来。
“他们和你有什么关系。我要屠车的话,你阻止不了呢。”
没有释放的治愈能力开始修补洛可可的身体,她想摇头却动弹不得。
“我…不会去阻止…只是…等结束……再尽量去…多救几个人……”
这种行为大概就是虚伪的独善吧。
洛可可抵触借她的手、她的能力去伤害无关的人。就像在枯戮戮山和流星街,她不愿意用许愿能力去夺走执事的手指和人质的性命。
可另一方面,这里是猎人世界。
她清清楚楚地知道,这个世界弱肉强食。
那些她觉得变态、畸形、不正常的事在故事中都真实发生过。旅团在友克鑫屠杀的宾客,伊尔迷操控下追捕奇犽的路人,被第4王子残忍杀害的女孩子……
要用自己的价值标准去评审他们吗?
还是以自己的喜好去扭转故事的走向?
顺便满足下难以启齿的自私和虚荣?
洛可可还没有狂妄到仅仅因为穿了书,就要去插手这一切。
虽然不知不觉间产生了千丝万缕的联系,但她只是一个幸运的近距离旁观者而已。
“那么,这样呢?”
飞坦锋芒毕露,扎得人想要远远逃开。他的剑悬在洛可可的胸腔上方偏左的地方,寒气顺着尖端直传至心底深处。
洛可可觉得飞坦理解错了意思,但她没力气再去多解释什么。好不容易控制住嘴角,她扯出了一个微笑。
“你知道……我很怕疼……”
“相信我。只是一瞬间的事。”
说罢飞坦的手腕动了一下,看在洛可可眼里却缓慢得像定格动画般一辑一辑的。
她想要深呼吸,可气管连着肺的地方好像是破了,只一味发出类似破风箱的呜呜声。
而那股寒意已经顶到了心口,洛可可停止了继续吸气,将憋在喉咙里的最后一点气从胸前的破洞中用力推挤了出去。
黑夜将至的暮色苍苍中炸开一朵深红的花火。
不算大却极亮极炙热的光球击中了飞坦。他微微睁大眼睛,淡金色的瞳孔里映出洛可可雪一样白的身体从中间裂开,迸出漫天的血雨。
然后他就向后摔了出去,砸在车顶上滚出去几圈才停下来。
……洛可可一点都不想死。
对她来说死意味着游戏失败,再也回不去属于自己的世界。
但是她不确定心脏被刺穿后究竟能不能痊愈,也没有信心去赌,或者说去期冀变化系最后会手下留情。
所以,她选择了自救。
受伤后第一时间内的反击威力最强,连她自己都无法控制。可是等治愈开始后,再将其中一部分转化成攻击力的话,相对就会比较容易操作。
飞坦那一剑几乎把洛可可刨成了两半。如果就那样任凭能力失控暴走的话……不仅是火车,说不定连飞坦也会被烧成灰烬。
她不敢冒险。于是,撑到了最后再也坚持不下去的时候才反击。
洛可可终于转动了一点脖子,看到飞坦躺在另一边。斗篷连点渣子都没剩下,只有黑夜盖在他的身上。
确认完他还活着并且正准备爬起来后,洛可可闭上了眼睛。
如果这个时候他发动‘罪无可恕之人’......那么,也就只能那样了。
飞坦是对的。
但他永远不会知道自己在担心什么。
从游戏开始怀着憧憬想要‘得到’他们,到现在被他们耍得团团转……像她这么没用的穿书者也是举世罕见了。
唯一没变的是,倘若从一个旁观者变成参与者,因为一点无意之举而造成不可挽回的改变……她实在无法原谅这样‘读者失格’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