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在撒娇

虽然花没送出去,还反被太宰戴在自己脑袋上,但小人鱼依然很开心。

胳膊微微抬起,肤色是不见光的白,像落在檐上被风拂起的雪。细白的手指在脸侧花骨朵上轻轻一点,层叠的花瓣缓缓绽开,露出嫩黄的甜蜜花蕊。

这是人鱼对花的天赋。

铃露出笑,她的的睫毛卷翘蹁跹,嘴唇像春樱一般柔软清甜。

银莲的花瓣晃动,清香萦绕。

太宰看着逆着光、正对自己的小人鱼,鸢色眸子微阖,像在看着她,又像是视线无处摆放,只无意义的聚焦在身前罢了。

阳光下,两人的影子交叠,拉扯出长长的灰色阴影,远远的延伸开。天边的太阳从半空往下坠,现在已经接近海平面。空气里似有橙红色的金粉飞扬,整个世界都变成温暖的色调。

游轮推开水面,白色浪花翻涌,一时间,立于咸涩海风中的两人都没说话。

这时的铃终于注意到海面上的天空,与在海底往上看是十分不同的。这坠在空中即将落下的、比小丑鱼颜色还要鲜艳的圆状物,就是太阳了。

铃扫过地上的影子,她侧过头,半边脸依旧逆着光,另半边戴着莲的脸蛋露在黄昏的阳光下。空气粘着阳光的金粉亲昵的触碰肌肤,盛开银莲却在阳光下迅速凋落。

盛开于深海的花,被灼热的温度烫伤了。

铃眨着眼。

“嗯?”

花瓣从沾着海水的发间落下,从胳膊往下滑落到手背,最后被另一只手接住。

“真可惜,铃酱的花不适合这里。”

花瓣从太宰的指缝流连,而后轻轻落在浅棕色的甲板上。

听不懂太宰语言的铃,跟着他一起微笑。傻乎乎的纯稚,干净到安稳。

忽的一阵风,剩下几片黏连在银发上的花瓣糊在铃的脸上,她下意识往后仰,却忘了自己尚且坐在悬空的边缘。

“啊。”细弱柔嫩的惊呼让太宰想到陡峭悬崖上受到惊吓,本能的展开只长着绒毛的小翅膀,想要飞翔的幼鸟。

修长的手指扣住人鱼的手腕,顺利的让小人鱼保持住平衡。

刹那的悬空感让小人鱼背脊发凉,她深呼口气,眼睛弯起,对太宰露出整齐的小米牙。牙齿两侧各有一颗不甚明显的虎牙,抵着丰润下嘴唇露出可爱的小尖尖。

“谢谢你!”

太宰的眼睫缓缓眨了眨,许久后收回放在小人鱼手腕上的手。

“不客气。”

双方语言不通,各说各话,但沟通出乎意料的顺利。

人鱼没有双腿,即使可以短暂的离开水面却也无法下地走路。况且,这里对小人鱼来说太过粗糙。

在海底,小人鱼的吃喝用度无一不是最好的。吃的是最鲜嫩、存活率百不足一的翡翠海藻,穿的是牵丝缀珠的美丽衣服,就连座椅也是海桑吐丝精心打造的公主椅。

侧坐的时间略长,小人鱼明显感觉鱼尾不舒服了。

唔,硌得慌。

铃皱起秀气的眉头,轻轻揪住太宰袖口。这次她很小心,看起来美丽脆弱,却比任何刀刃都锋利的指甲没有把袖口的布料划成条。

“怎么了,铃酱?”

太宰看着小人鱼,顺着她的力道伸出手。

“太宰~!”铃软乎乎的喊着太宰的名字,借太宰的手鱼尾用力,把自己完全翻了个面。

换个姿势似乎是会舒服点,铃没松开太宰的手,而是和对着那些宠爱她的海底生物一样,轻软的嘀咕着太宰的名字,好让他扶着她。

太宰叹了口气,苦恼似的:“铃在撒娇吗?”

铃听不懂,她一边变换各种语调絮絮叨叨的念着太宰的名字,一边指着正面对着的夕阳。

蓝色的眼睛晶亮,满满的快乐几乎溢出来。

可是,很快瞳孔里所有的快乐消失了。

铃觉得很难受,裸露在阳光下的皮肤火辣辣的,像海辣椒涂抹在细嫩的肌肤上,再用荆棘从上滑过。

“太宰!”小人鱼下意识向刚认识的人类求助,瞳孔依旧是晶亮的,只是上面铺了层娇气的水雾。

太宰看着小人鱼红润的脸颊和只剩下花蕊的莲花,顿时明白了。

“热了吗?”

“热”是什么小人鱼不明白,但她本能的感受到来自太阳的威胁,鱼尾紧张的微微翘起。

橘红色落在淡色瞳孔里,刺的眼睛发疼。雪白水润的皮肤从未见光,脆弱的角质层晒的通红。

小人鱼再次借力,又把自己翻了回来。身后潮湿的银发似乎已经挡不住太阳的威力,她感觉只穿着薄纱的背部似乎也疼痛起来。

小人鱼慌了神,手忙脚乱的想跳回海里。

太宰扶住小人鱼的肩,他脱下大衣把小人鱼整个罩住。手掌托起小人鱼的下巴,指尖在泛红的皮肤上轻扫打量。

“铃和花一样呢。”

大衣隔绝大部分阳光,但安全感全无的小人鱼依旧浑身不舒服。她挣开太宰的手,拱着脑袋顶着大衣的弯下腰,把脸埋进他的肩窝。小脸左蹭右蹭,整条鱼恨不得钻进他的身体里似的。

小人鱼不明白,为什么书里描述的温暖的太阳会让她感这么难受呢?

太宰领口的衣服被铃揪住,他隐约听见布料碎裂的声音。这件衣服大概是要扔掉了,毕竟他没有织田作缝补的好手艺。

这么想着,他伸手拍了拍怀里小人鱼的头顶,动作和逗路边流浪猫没两样。

“铃习惯就会好了。我猜铃生活在深海里,怎么跑到浅海来的呢?”

铃从大衣的缝隙抬头,看了太宰一眼,又迅速的把脸埋了回去。

“铃。”

这次太宰只叫了小人鱼的名字,懒散语调里的笑意敛去,鸢色瞳孔沉淀着近乎变为黑色,显得冷冰冰的。

语言不通,小人鱼对语调和吐词的情绪尤为敏感,她挑开大衣,只露出两颗圆溜溜的大眼睛。

“太宰。”

夕阳已经开始没入海平面,粼粼的波光和着舒缓的水流声,天边隐约有海鸟飞过,只是太远了,看不真切。

游轮翻出细碎的白沫,太宰轻轻转过铃的脸,让她看向那片海。他略后退一步,移开所有给予铃的支撑点。此时的小人鱼晃晃悠悠,稍不小心就会落回海里。

只是他的手,一直遮去夕阳,细密的挡在她眼前。

“太宰?”铃疑惑的眨眨眼,睫毛几乎蹭在太宰的掌心。

太宰的指尖微不可见的轻颤一下,语气依旧是方才的冷淡:“回家去,铃。”

失去支撑的铃双手撑在身侧,海面金橙色的光再次映入瞳孔。她看愣了神,好一会才开心的抬起脸,用额头蹭蹭眼前的手,然后安安心心的欣赏风景。

纤薄的手掌隔绝了夕阳的灼热,太阳似乎不再那么难以接近。

虽然不明白太宰的声音为什么突然淡了下去,但这不妨碍小人鱼感慨——这个人类真好,主动替她挡阳光呢。

小人鱼翘了翘尾巴尖,快乐的哼起了歌。

太宰看着小人鱼的动作,低低的笑了起来。直到小人鱼奇怪的回头来看,他才停止笑声。

他把人鱼揽进怀里,托起凉丝丝的鱼尾:“走吧铃酱,到室内去,我们快上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