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波仰头凝望着胡清淑。
胡清淑容貌上佳,到哪都能称得上是美人。但此时的她双目圆睁,面色发青,不复以往的红润。
死状可以说是瘆人。
成年人见了这样的情景,夜里?回去后都有可能做噩梦。可凌波没有半点恐慌,心中只有怅然。
她不知道自己的到来是否加速了胡清淑的死亡。
千思万绪最终都化作一声低低的叹息,凌波望着胡清淑,迅速调整好她的情绪。
当凌波对蔺寻说话时,已经看不出她曾有过片刻的失神。
“既然是他杀,那么再看字迹也没有必要?了。”
若胡清淑是被人掐死,那封遗书的真实性也会存疑。
不过蔺寻吩咐杨柳去拿书信,不全是为了对照字迹。
他道?:“屋外有诸多嬷嬷把守,少夫人仍是遇害,杨柳并不完全可信。将她引出去,更能方便你我搜寻屋中是否有残留的线索。”
凌波点头,胡清淑装疯卖傻,说明她心智不俗,能忍常人不能忍之事,绝非是会轻易认命的深闺妇人。
况且凌波前一日来找过胡清淑,或许胡清淑真会给她留下什么讯息。
蔺寻去查外室,若有人前来他会马上给出反应提醒凌波。
凌波则是留在内室,她心思缜密,内室是胡清淑长时间所处的卧房,这里?更有可能找到胡清淑所留下的线索。
案几,梳妆台,床榻……都稀疏平常,没发现有何不同。凌波还半趴在地上,看过了床榻底下,就连窗檐门缝她都一一去找过了。
直到凌波翻到衣箱时,她在衣箱上闻到一股清淡的脂粉香。
胡清淑装疯,疯子当然是不会给自己上妆。而平日里胡清淑连衣着和头发都没办法保持整洁,婢女和嬷嬷自然也不会给她上妆。
凌波打开衣箱,一眼望去也没发现什么特别的,都是一些寻常的衣物。直到凌波一件件地翻找,她终于从一件衣物的夹层中找到了一块被裁下来的布料。
凌波有点纳闷,她困惑地望着这块布料。
这就是由一块普普通通的大红色布料制成的长条,上面没有写任何的文字。只是布料经过裁剪,看起来并非是随意裁弄,而是刻意为之。
凌波左右翻看,只看出这布料有几分袖套的模样。
红袖?红袖套?这是什么意思?
这时候蔺寻恰好从外边进来了,他瞧见凌波举着一块红布看个不停,问道:“那是什么玩意?”
想到蔺寻是个如假包换的古人,凌波就问他:“可有什么事物是与红袖有关?”
蔺寻随口就答道?:“红袖招啊。”
凌波一愣:“红袖招是何物?”
蔺寻本欲调笑凌波两句,但瞧见凌波一脸真诚发?问的模样,竟又有点不忍逗她。
他便问:“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凌波就把那块红布递给蔺寻:“这是少夫人藏在衣箱底下的,我不知是何物。思来想去,也只能想到这像是一片裁出来的红袖。”
蔺寻拿着这块红布翻来翻去地看,怎么都看不出这块布料哪里像是红袖了,这不就是一块红布裁成的长条么?
不过既然凌波说像,那么应当就是吧。
蔺寻正想直接给凌波解释红袖招的意思,但对上凌波那盈盈秋水般澄澈明亮的双眸,却莫名不愿将那地就这么直接说出口。
他想了半天,憋出一句诗来。
“如今却忆江南乐,当时年少春衫薄。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
翠屏金屈曲,醉入花丛宿。此度见花枝,白头誓不归。”
“知道什么是红袖招了么?”
凌波前后一联想,立刻明白了蔺寻的意思,她微微挑眉道?:“原来是青楼,你直说不就是了。”
蔺寻心中轻哼,他这是因为谁啊。
凌波皱着眉思索:“可青楼和祝家一案能有什么关联?”
蔺寻倒是没想那么多,他直白地说:“我们亲自去看一眼就知道了。”
这话说得倒也没错,但他们肯定是不能就这么直接去。
琢磨着时间差不多,二人将屋子收拾回原样,凌波把那块红袖放进了她的行囊中。
杨柳除了带来书信,与她一同回来的还有六扇门和祝家人。不止是祝君昊,听说发?生了这么大的事,住在祝家沾亲带故的亲戚全都来凑热闹了。
虽说多数人都知道六扇门来祝家所图绝非是为了查明真凶,六扇门自己也知道他们的所图在昨夜后绝对已经暴露。
但为了维系明面上的和平,六扇门还是要做做样子。
见到凌波和蔺寻二人早他们一步先到了现场,骆飞章没什么反应,他身后的李蒿倒是摆出六扇门的做派来,厉声喝道?:“你们二人为何会在此处?胡清淑之死可是与你二人有关?”
凌波瞥了他一眼,没有言语。
蔺寻脾气可不好,瞧见李蒿在这耍威风,他笑了一声,直言嘲讽道?:“李大捕快,就算我与师弟散步时不小心发?现你们六扇门竟然有吃土的小癖好,你也不用如此明目张胆地找我们麻烦吧?”
“你!”李蒿羞恼道,“我们何时喜欢吃土了?”
“那你们大早上在土里?干什么?睡觉么?”
蔺寻明明知道事实是什么,但他摆出理直气壮,一副深受六扇门迫害的模样,凌波都快要?把他的话当真了。
更别提在场的其他人。
今早六扇门这几人带着一身泥土回到屋中的事情早就被下人婢女们传到了祝家人的耳里。
祝家的这些人虽不敢直接随声附和,但他们那若有似无的异样眼神足以说明他们多少都有点相信蔺寻的话。
“我们不是吃土,我们只是……”
李蒿嘴笨,再加他们为何会出现在土里?连他们自己都不大清楚。
如此闪烁其词,又是在众人心中给蔺寻所言增添了几分可行度。
“够了。”骆飞章终于出声叫停了这场闹剧,再叫李蒿说下去,怕是连六扇门的人爱吃小孩这样离谱的传言都要出现了。
骆飞章看向凌波和蔺寻二人,他礼貌拱手,态度比起昨日好了不知道多少:“骆某相信二位少侠与此案无关,只是六扇门查案,避免二位少侠不慎牵扯其中,还是劳请二位暂且离去。”
但凌波和蔺寻二人是被祝君昊请来的,祝君昊当然不能直接看着他们两人被请出去,忙出声道?:“孟师兄和江师弟是我的好友,我请他们来是想协助官府查明此案,非是无关人等。”
骆飞章却道:“即便是有祝少爷相邀,骆某也信任二位少侠的品性与能力,可这仍是不合规矩。
术有专攻,查明真相是官府和六扇门的职责所在。即使二位想协助,可若是破坏了现场,还是会影响六扇门查案的进度,是以酒不劳烦二位少侠了。”
“请吧。”
骆飞章稍一抬手,其他几人也是虎视眈眈地看着凌波二人,大有两人不走,就强行赶他们走的架势。
不等骆飞章再劝,凌波率先抬脚走了出去。
蔺寻快步跟在凌波的身后,只是在离去前,他突然回头,下巴微抬,意味不明地朝六扇门等人笑了一下。
看见那一抹深笑,骆飞章不自觉地皱起眉。
李蒿走到他的身旁,低声问道:“头,要?不要?我……”
骆飞章轻轻摆了摆手,道?:“青衣楼的底细如何我们暂且不知,不要?轻易招惹是非。只要他们不影响我们办正事,我们走我们的独木桥,他们走他们的阳光道?。”
“是。”
骆飞章凝视着院外凌波二人,不知为何他的心中有点不安。
昨夜埋伏的那伙黑衣人,还有那神出鬼没,戴恶鬼面具的神秘人……
此行,或许并不会如他们想象的那般顺利。
凌波和蔺寻走到院中时,祝君昊追了上来。
他略显愧疚地说道?:“是我无能,不能让你们留下。”
凌波其实无所谓,反正他们已经搜过一遍,再留在那也没有意义。
蔺寻知道重要?的线索早已被他们二人拿走,六扇门再如何仔细查找都是无用功。所以他的心情也十分不错,他还有心思安慰祝君昊:“我和江师弟都不会放在心上,你不必在意这点小事。”
祝君昊送二人出去,路上不经意地问道:“我听杨柳说你们二人早早就到了大嫂的屋中,可有查到什么线索?”
凌波还没说,蔺寻就先她一步说道?:“看完少夫人留下的遗书,本想等杨柳拿来少夫人的书信比对字迹,却不想六扇门的人就到了。”
祝君昊轻叹一声,不敢置信道:“难道大嫂真的是……杀害我爹娘和大哥的凶手?她一个弱女子,怎么会有这样的本事?”
凌波没有过多评价,她简单地说了一句:“知人知面不知心。”
气氛陷入了短暂的沉默,祝君昊将二人送出院子便回去了,凌波和蔺寻一前一后地走在小径上。
凌波问道:“为何不说?”
微凉的风带来蔺寻的轻叹:“就如你所言,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凌波走在蔺寻的身后,看他背对日光,修长的身影不知不觉带上了几分阴影。
凌波心里?还想着要?说点什么话安慰对方时,却见蔺寻忽然伸手从一旁的树丛中揪出一个眼熟的小孩来。
蔺寻拎着祝和壁的衣领,冲他阴森森地笑,蔺寻故作姿态地威胁道?:“小孩,一路上偷听了不少吧?我该怎么处置你才好呢……”
“你不知道吧?我们青衣楼的独门秘技,便是靠吃小孩修炼的——”
凌波看到祝和壁那一脸恐惧,却强忍泪水的模样,忍不住扶额。
这两人,到底谁才是真的小孩啊?
作者有话要说:如今却忆江南乐,当时年少春衫薄。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
翠屏金屈曲,醉入花丛宿。此度见花枝,白头誓不归。
作者韦庄《菩萨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