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认识我?”阿苓看了坐在女人身旁的老?人一眼,歪了歪头,最终在一片沉默中好奇问道。
女人看了面前的小姑娘许久,才从座位上站了起来,然后几乎俯身半蹲在阿苓面前。
阿苓突然觉得自己身前的空气似乎都变得冷冽起来,她看见女人肩膀下白色披肩的流苏微微晃动,不?由愣了一下。
这个女人看着她时面上的神情复杂地让她有些看不?懂,似乎有些惆怅和惘然,又像是在怀念。
刹那间的出神后,郑文的目光落在小姑娘的脸上,就是觉得熟悉又陌生,她看了好一会儿后才微微一笑,神情温柔,回?答了小姑娘的疑问,“在很久之前,我见过你。”
那真的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了,她都有些记不清了,这些年她偶尔云游天下山川,可大多时间是待在山上的,也长睡过几次,偶尔会遗忘一些事情,渐渐地,大多数事都遗忘了。
两千年的世间太长了,如果一个人几十年不写字,不?说话,这个人都会忘记如何写字,如何说话,甚至会忘记自己的名字,更何况是两千年。
如果不?是因为屈奭的存在,恐怕她甚至会遗忘自己的姓名,毕竟除了那个人,已经有很久没有人叫过她的名字了。
阿苓抬头看着微微俯身摸了摸她额头的女人,她起先因为陌生人的触碰想要后退一下,可不知为何,却感受到了一股熟悉感,这种?熟悉感让她没有任何动作,只怔怔地看着离她很近的女人。
郑文站了起来,覆在眼上的白纱带子从肩上微微滑下,阿苓的目光从上面呈现渐变色的红色上划过,她觉得面前这人话中的意思是在她年幼时见过她,可是面前这人看模样也不?过二十左右的模样,在她未记事时还是六七年前,这人也并未多大,可是阿苓不?知道为何身旁的这些人会称呼这位女人为先生。
这是再过尊重不?过的称呼。
坐在郑文身旁的那位老?人头发斑白,一副苍老?姿态,他放下了手中的杯盏,此时慢悠悠地站了起来,看得出来年纪大了,走路都有些蹒跚起来,手中撑着一根木质拐杖。
他走到两人身旁,对着阿苓笑眯眯说道,“小阿苓,你也到了年龄了,过几天你就随着先生一同进山吧。”
阿苓听到这句话愣了一下,她忽然想到了一件事,忍不?住回头看向身后站在不远处的那位女子,她进来时便觉得对方眼熟,现下突然想起了那位女子与曾祖母长得很像,她之前回?过几次小郑家,在老宅子中的书房中看见过几次曾祖母的照片。
阿苓知道他们家是小郑家较为特殊的一只,不?记在宗族的族谱上,而是另起一族,不?过他们家族中有不?少人与小郑家联姻,所以现在也算是错综复杂,外人说起他们家往往说的是小郑家。他们家之所以特殊的一点就是每隔几十年家族中就会有一名女孩被送到郑家内族大宅和郑家内族的子弟们一起长大,受教育。
阿苓之前听家中长辈讲过,她有一位姑姑,可是她从来没见过,只知道那位姑姑尚在人世,可基本上不?回?家,偶尔到可以接受到几封报平安的信件,在她家算的上神秘,比郑家的家主都还神秘。
这一切听起来就像古代一样,对不对,毕竟在如今这个时代,大家都用电话联络,纤维网络的传播让一条信息足以在几秒之内就可以传到千里之外,谁还用古老的信件,可是郑家的大多数人都喜欢用信件,他们认为电话太容易泄露信息了,郑家因此还建立了自己独特的邮政系统,只传送郑家内部信件,这也是因为郑家不算内族漂泊在外的外族家族人数就起码过万。
事实上阿苓也不?知道郑家到底有多庞大,她只从姆妈的口中听过一次郑家的祭祖之事,那时来自世界各地的人,有不?少是华裔,加上东北西南那边的郑家族人,人多的说是郑家老宅数千间屋子都不够住,整座山彻夜通明,小镇热闹非凡,姆妈回?忆起那些事情神色还有些惘然,那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了。这些年估计不少人都去了,再过几十年,来郑家祭祖的人又会换了一波。
而站在门口不远处,阿苓觉得眼熟的那个人极有可能便是她那位一直神龙不?见尾的姑姑。
她又看了好几眼那个女人。
蹲在阿苓身前的郑文一下子便看出了小姑娘的意思,女孩太小,脸上的神情不?做遮蔽,和她过往见过的数千万人相比起来,实在是太好懂了。
她笑了笑,站了起来,看向不?远处的那个女人,轻轻唤了一声,“阿榛,你过来一下。”
她对着面前的小姑娘笑了笑,眉眼浅淡,在她近处的阿苓甚至觉得面前的女人就像一尊白玉,皮肤白皙地就像许多年没见过日光。
郑文说:“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按照辈分,她应该是你的姑姑。”
阿榛走到了郑文的身旁,看了阿苓好一会儿,才笑了笑,很温和的笑容,看得出来性格很好,她摸了摸阿苓,没有说什么话,可是熟悉的面容让阿苓心中的不?安一下子消散了许多,她小声地唤了一声姑姑,等到对方的回?应后,才笑了起来,脸上自然浮现出浅浅的梨涡,眼睛弯成了月牙状。
郑文这才询问:“你想要跟我一同进山吗?”
一侧的阿榛却是看了郑文一眼,当年她入山之时,家主也不?过让姆妈带着她见过先生一面,先生那时面色冷淡,可没有如此友善的询问她的意愿,看来真如长辈们所说,先生待阿苓不?一样,这种?不?一样到在九年前的深夜特意下山一趟,到了小郑家给那位出生还未睁眼的婴儿取下了苓这个名。
阿苓不?懂,她最终还是大胆地询问了出来,“为何要进山?”
“大约、因为我住在山上?”郑文愣了一下,想了片刻,回?答道。
阿苓看向一旁的阿榛:“那我姑姑这些年一直都跟着、您住在山上吗?”
郑文笑:“阿苓,你可以对我不?用敬称。”她说完这句后对上阿苓微微睁大的眼睛,面上浅淡的笑容不散,回?答了她那句问题,“对,你姑姑这些年都跟着我生活在山上。”
每任的郑家阿榛都会跟着她在山上住一段时间,等到成婚后才可下山,执掌家族,这是从千年之前就开始的。
在最开始的时候,跟在她身旁还有一位少年,不?过自从一千年发生了一次变故后,跟在她身边的人便只有每一任的阿榛,这是为了保证小郑家的忠诚,人心异变,郑文必须保证身边的人不会因为魑魅魍魉的贪欲而再次发生千年之前的变故。
那次变故,死了太多的人,几乎差点毁了整个郑家的根基,也让她睡了很久,几乎睡过了一个朝代更迭。
阿苓听到郑文的话后沉默了下来,小姑娘的手有些紧张局促地拽着衣袖处,抿了抿嘴角。
她幼时在还未到郑家老宅时听家中的长辈对她说过,说她是他们家未来的希望,那时她的父亲眼中对她的希望几乎涵盖了阿苓的记忆,她知道她的姑姑的名是榛,曾祖母的名也是榛,只有到了她这一代,也唯独只有她名叫苓。
父亲对她说过,她的名是一位长辈取得。
于是阿苓从来到郑家老宅的那一刻,就知道,自己未来代表的是小郑家的荣耀。
她抬眼看了一眼身旁的阿榛,然后她又看向郑文,最终点了点头。
郑文摸了摸阿苓的头,阿苓觉得面前的这人像是从什么极寒之地过来的一样,硬是在这炎热的盛夏中周围都带着一股冷意。
她似乎还想在说一句话,可在这时门却被敲响了。
郑文看向门口处。
郑家的家主却是皱了皱眉头,犹豫地看了郑文一眼,“这时候会有什么事情?”管家知道先生来了此处,如果没有重要的事他不?会来打扰。
郑文说:“阿榛,去开门吧。”
阿榛嗯了一声。
门很快被打?开,老?管家站在门口,身侧还站着一个年轻人,对方并未抬头,只是走了半步上前,垂首对着门内道,“家主,齐家来人了。”
齐家?
郑家家主迅速反应了过来,按时间,也差不多是这个时间了,上次见那人还是六七十多年前,他也不?过是个青年,如今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也老?了,马上就要入土了,恐怕这也是他最后接待那位了。
他杵着拐杖走了几步,目光在沉默的郑文面上划过,最后对着门外的人吩咐道,“先请人去会客室。”
等年轻人离开后,他才看向郑文,尽管人老了,一双眼略微浑浊,可是该有的精气却还有,他询问一侧的女人,“先生,可要先移步会客室?”
郑文低头看了正抬头好奇打?量他们的阿苓,小姑娘明显看不?懂到底发生了何事,目光不?停地在她们之间流转打量,对上了她的目光,才像是受了惊吓一下,垂了下去,乖巧地站在她身前。
这是阿苓,却又不是阿苓。
她笑了笑,对着小姑娘说,“等下先随着你姑姑一同回?去收拾行装吧,不?用带很多东西,山上都有,等明天我们就离开。”
阿苓对上郑文的目光后迟疑了一下,按下口中的疑问,慢慢点了点头。
她随着郑榛一同走了出去,在即将要出门时,阿苓还是没忍住转过了头,看向身后的那个女人,却发现对方一直站在原地,眼上覆着白纱,她看不?见对方的神情,只是对方在看见她的回?头后对着她淡淡地笑了一下。
阿苓的目光穿过对方落在郑文身后的那面墙上,她这时才发现那处挂着一张黑白照片。
照片应该是在一个过去码头的大船上拍摄,中间站着几位搭肩笑着看向镜头的青年人,身后不远处站着两个女人,其中一位穿着旗袍,肩上披肩,头上戴着一顶很盛重的礼帽,几乎遮蔽了大半张脸,并没有看着镜头,甚至那个女人并不是整个照片的焦点,可是所有的人基本上在看见那张照片时,目光都会聚焦在对方的身上,想要掀开那顶礼帽,看看帽檐后面的面容。
她突然想起,小郑家也挂着一张相同的照片,不?过比这张照片小了许多,父亲曾经告诉她,站在礼帽女人身旁的那位女人便是她的曾祖母。
她的那位曾祖母一生也神秘异常,留下的照片并不多,唯一的一张就是这么一张黑白照,就如同她的一生一样,隐藏在重重人影后。
阿苓跟在郑榛的身后慢慢走出了宅子,外面依旧下着大雨,淅淅沥沥,雨水不?断从屋檐上落下,就像水幕一样,落入院中的天井中。
阿苓的姆妈依旧在屋檐下等候,看见了阿苓连忙走了过来,想要说些什么,看见了前方的郑榛后就停住了话头,她目光落在阿榛身上,礼貌地笑了笑,投去疑惑的目光,自然而然并不?冒犯。
郑榛对着对方微微颔首道:“你好,我是阿苓的姑姑,郑家阿榛。”
妇人听到郑家阿榛四个字有些惊讶,却很快反应过来,很快面上就带了微笑。
两个人交流起来,站在一旁的阿苓目光却并没有放在身旁的两人身上,她向一旁走了几步,看向远处雨中的回?廊。
那里走过来了几个人,其中一人便是阿苓先前见过的那位年轻人,对方跟在两个人后面,其中一位青年人走在最前面,闲庭信步一般,手中撑着一把?黑色的伞,破开雨幕从远处走过来。
等略微走近了一些,她才发现对方身穿沉色的大衣,里面穿着西装,在盛夏也是一副盛装,一身黑,像是去参加了什么祭拜仪式一样,她猜测对方应该从一个很庄严肃穆的场所过来。
那三人渐渐走到了这边。
郑榛和妇人察觉到了,停下了交谈,看向了那个男人,在一瞬的打?量后,郑榛就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垂下了头,不?敢再看,身侧的妇人知道在郑家最不?该有的就是好奇,因为千年家族秘密太多,一不?小心可能就是踏错一步,连带着整个家族被舍弃,她见到郑榛如此行为也赶紧低下了头,不?再探寻。
阿苓并没有察觉身后两人的异常,她只是抬头看着那个男人越走越近,目光中带着属于孩童纯真的好奇,她看见那个男人在要进门时不知为何突然停顿了下来,转身看向了她,然后向这边走了几步最后站在了她的身前,收起的黑伞上滴落的雨水在地上汇成了一滩小水洼。
男人的皮肤也很白皙,病态的白,比之郑文的脸色差了许多这种?白多了一些苍白,眉眼间的阴郁更加加重了这种?病态,让这个人看起来有些不?太好亲近,带着一股子冷冽的疏离感和厌世。
阿苓看着对方。
屈奭目光从郑榛和妇人身上轻飘飘地掠过,并没有在意,他垂眼看着面前的小萝卜头,打?量了许久,似有似无地笑了一下,半晌后才对着一直盯着他的小姑娘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好久不?见啊,小阿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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