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姑娘说笑了,我们从来不曾见过,何来似曾相识?”苏氏浅浅而笑,眉目舒展,整个人显得越发动人起来。
白幼挽住苏氏的手臂,小女儿似的撒娇道:“那是七七觉得娘好相处,喜欢阿娘你吧。”
她不懂沈清嘉为何会觉得她娘熟悉,可是自从她记忆起,她娘就从来没有离开过北山,她所有需要的皆有专人送上来,或者是她爹亲自带上北山,沈清嘉比她大不了几岁,所以肯定没有见过她阿娘。
“好了,都这么大了还撒娇,也不知道害羞。”苏氏拍了拍白幼的手背,带着二人往她的院子而去,走的是一条与她们方才过来完全不同的路。
路并不十分难走,也不会有杂乱的树枝阻拦人前进。不过要是没有人带领的话,基本上是找不出来有这么一条路的存在。
白幼都不知道原来这里还是这么走。
她好歹也在北山住到十三岁,十三岁以前北山基本上被她跑遍了,甚至有时候领着丫鬟小厮们漫山遍野的跑,也就是四年前她才下的北山,四年间就走出这么条路来?
“娘,我怎么不知道这里原来还有一条这么偏僻的小径?”
苏氏听后淡淡而笑,手里还捏着方才捡的落叶,“你不知道还多着呢,成日里不愿着家,哪里能发现得了更多的事?”苏氏似乎对于白幼私自出家的事,并没有多大反对的情绪,甚至还有些习以为常的感觉。
不过几步的距离,苏氏就带着沈清嘉二人进了院子,院内种了不少的花,而且是不同时节的花相互穿插着种,是以就算如今已经算是深秋,可是院内依旧开满了不少花,灿烂得很。
走动间鼻尖似有若无的萦绕着淡淡清香,想来就算是在寒风肆虐的冬日也不能阻挡院内的温情。
此刻院子里只有一个年迈的老婆子打扫落叶,屋内有个十六七的丫鬟听到动静闻声而出。
“敏敏,给客人泡茶。”
“嗳。”敏敏欢快的应着往后头的厨房去。
这里到头来也就只有两人,略显得冷清。但沈清嘉却喜欢这种感觉,她同样不是乐意被人打搅的人,要不然也不会选择一个小村庄过着避世般的生活。
“其实我阿娘有一手好茶艺。”白幼凑到沈清嘉耳边低低地说着,隐隐有些想喝苏氏泡的茶的意思。
若是听在别人耳里指不定还以为苏氏对她有多大意见,连杯茶都舍不得,可是沈清嘉却知哪怕是白幼,甚至是白青云可能都没有喝过几次氏亲手泡的茶。
沈清嘉挑眉,旋即便道:“我也泡得一手好茶。”那是在嫁给秦长陌后学的,就算没有夫君常伴身侧,可日子总得过下去。她索性多学几样东西,不求多精通,纯粹就是打发时间用的,没想到最后却喜欢上了泡茶时的感觉,做一件事情专注时往往没有多少闲工夫想其余的事。
“那你和我阿娘可就有得话聊了,我阿娘也爱茶,不过她不怎么爱喝茶,纯粹爱泡茶。”而且还不准她多喝,宁可让她和温水都不愿让她喝茶,她有时候都在想幸好她没生在宁可三日无米,不可一日无茶的潮州。
“修身养性的好法子。”
沈清嘉看了眼坐在榻上,就在她正对面的苏氏,想来苏氏也在不停的打量着她,她与苏氏的见面实在不像是见朋友的母亲。
她时刻都觉得自己与苏氏似曾相识,那种感觉不像是她们先前见过,就像是苏氏站在她面前,她恍然间会觉得自己就是苏氏。
这种想法有些奇特乃至怪异,她将其归结于或许她与苏氏对待生活的模式相似。
不多时敏敏就将茶奉上,是苏氏亲自递到沈清嘉手中,柔柔娇嗓说着:“这些时日以来多谢陆姑娘对幼儿的照顾,我这女儿从小顽劣不堪,打扰到陆姑娘了。”
“夫人的话严重了,一路走来还得多亏了白幼,要不然我们也不能这么轻易的到达崤函。”沈清嘉说完眼角突然瞥见苏氏身后的一本医书上,似乎是因为年代久远,书角泛黄,页面很多残破的地方,书骨的部分有些散乱不过后期被整理过才没有让书页四散零落。
“夫人也爱看医书?”
苏氏回头一看正是她未来得及收拾的医学孤本,沈清嘉倒是因为这本书年代久远而起了兴趣,苏氏对上白幼好奇的目光,垂眸笑了笑,“闲来无事打发时间,做针线费眼睛,还不如看书。”像是特意解释般,多说了句:“我这里还有许多书,里面有你爹新送来的话本,就在后头书房。”
“话本?”白幼当初想要闯荡江湖可就是向往话本里描绘的自由自在的日子,侠肝义胆,铁骨柔情,可是这种话本都是特别难求,现在多数就是富家小姐与贫苦书生的爱情故事。
如今一听到苏氏说来了新话本,她立马就要求要看,苏氏只好无奈地让敏敏将白幼带去书房,还嘱咐她不准将话本带下北山。
白幼慌忙保证她不会带下去,她要在书房里看个够。
苏氏的警惕让沈清嘉暗自点头,江湖隐隐与朝堂有对立之意,在关于江湖的话本里或多或少掺杂着朝堂阴暗的一面,这些东西不能拿出去见人。
可她忽略了另外一种可能性,苏氏是在特地支开白幼。
沈清嘉想借苏氏的医书瞧瞧,还未等她发话,苏氏主动将医书交给她,沈清嘉将茶盏推移至旁边,免得不小心打翻茶盏弄湿了书,这才接过书籍。
她没有猜错,这就是医学孤本《繁医论》,这书她只在师傅那里见过誊抄本,甚至于她自己还抄了本,只是从未见过古书。
就在沈清嘉要翻开第一页时,对面的苏氏突然开口说话,“我该称你为秦夫人,还是师妹?”
什么秦夫人,还是师妹?
沈清嘉神色立马恢复正常,滴水不漏地看着苏氏,“夫人说笑了,我听不懂您在什么。”
“陆姑娘,别人或许不知道你的身份,可你隐瞒不了我,说起来我还是你的师姐。”
“你?”沈清嘉震惊的看着苏氏,这话是挑明了直接说,好歹也得委婉些吧,这给她的冲击力着实有些强烈。
她敢化名为陆七七,那是笃定旁人定然不知陆明的第七个弟子就是秦长陌嫡妻。
她拜陆明为师这件事除了师父、易白文与她再没有任何人知道,师父不可能将这事泄露出去。
易白文不仅仅是师父的徒弟,在师父留在沈家的那段日子,还顺便成为了她爹的学生,学习四书五经,人前喊她师妹没有问题,旁人不会怀疑。
可是没想到远在崤函的苏氏居然知道,难不成她失策了?
苏氏一眼看透沈清嘉的担忧,宽慰道:“放心,这事没人知晓,我也是意外得知。”要不然她也不会特地支开白幼才于沈清嘉摊牌。
“夫人能意外得知,这事迟早不会是秘密。”沈清嘉警惕地看着苏氏,她没办法相信突然认她为师妹的苏氏,更何况她还是白家的夫人,白家人妥妥的站在皇帝身边的人。
“不会。”苏氏作保,“我这里不可能传出去,就看别的地方了。”
易白文那边沈清嘉相信他,他不是拿不住分寸的人。
“夫人是师父的哪位徒弟?”沈清嘉承认了自己的身份,可是她却还不知晓苏氏的来历,师傅只和她说过她上面还有七位师兄姐,她记得清楚其中并没有苏姓。
“也是,他一直都怪我,怎么可能会在你们面前提起我。”苏氏嘴角露出一丝苦笑,眉间布上一层忧愁。
这是沈清嘉从见到苏氏开始第一次看到她苦涩的一面,原以为如她这般随性的人不该有郁结于心的愁苦,没想到只是比旁人掩藏得更深罢了。
沈清嘉等着苏氏接着往下说,既然她当着她的面主动提起,那肯定别有所图。而且从白幼说她身份开始,沈清嘉就没敢忽略这位苏氏,却没想到她们之间还有这份渊源。
“师父他老人家可好?”
“尚可。”
沈清嘉见苏氏不愿同她多做解释,回答苏氏的问题也三言两语简单起来,毕竟现在自己在苏氏面前就跟透明似的,没有任何秘密,而苏氏于她而言就似一团秘密,层层笼罩,看都看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