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香原本想着先跑回侯府,阻止苏厌衾的,但是途径大理寺,又看见了相熟的侯爷随从,便鬼使神差的先一步找到了顾辞。
阳光浅浅,橘色的光透过窗沿,倾洒在地上,细细的尘埃在空气中舞动,如狂欢的燕尾,无声的跳动。
苏厌衾静坐在圆桌前,桌上孤零零的放着一碗乌黑的药汁,滚滚的热气升腾而起,刺鼻的药味随着丝丝白雾窜进苏厌衾鼻头,舌尖隐隐的便感觉有了几分苦涩。
她捏起碗里的汤勺,纤长的玉指慢悠悠的在药汁里轻轻搅拌,随着与碗壁的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就如此刻她的心情,带着隐隐的忐忑不安,却又有着势在必得的架势。
碗里的汤药已经转凉,苏厌衾抬手摸了摸碗壁,觉着只剩下淡淡的余温,端起碗轻轻的吹了一口气,又轻轻抿了一口,随即黛眉微蹙,苦味上头,占据了整个蓓蕾。
待苏厌衾还要喝时,只闻见一阵嘈杂的脚步声,匆匆传来,很快如玉阁便出现了来人的模样。
顾辞额间的刘海有了几分凌乱,被风吹到了两旁,露出了他光洁饱满的额头,双眸罕见的出现几丝慌乱,少了两分冷漠,多了三分人气儿。
“住手!”顾辞见苏厌衾端着手上的碗作势要喝的模样,皱起眉头,大声呵斥,想要上前阻拦。
“啊,侯爷,你别过来。”苏厌衾被吓得脸色一白,看见一脸煞气的顾辞,条件反射的往后躲去。
顾辞不得不停住了脚步,幽深的寒眸此刻更是暗阴了,手指攥的微紧,尽量语气平淡的说道:“苏氏,我们有话好商量,孩子是无辜的,你不能就这般一意孤行。”
苏厌衾后退的脚步,直到碰到了一扇门以后才堪堪停了下来,药因为她大的动作,散在了她手上,衣服上,棕色的药汁顺着腕骨流了下来。
她有些莫名的看着顾辞,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一激动便会红的眼圈,此刻眸底正印着无辜。
见她一直不说话,顾辞以为她不乐意他说的话,只能再一次放柔声音说道:“我已知怀孕之事艰辛,你实属不易,往日我对你横眉冷对,相必你也是愤恨不已。但是你肚子里是我侯府的亲骨肉,若是……若是你愿意,我与你也可与平常夫妻一般相处……诶,你别动。”
顾辞一直紧紧地盯着苏厌衾的动作,见她手腕一动,还以为她要喝药,连忙抬手制止。
却不知,苏厌衾只是因为手捧着药碗有些手酸了。
苏厌衾的表情从一开始的慌乱,如今却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了,微微抬眸,眨了眨清亮的眸子:“侯爷,继续说,我在听。”
“……”顾辞一身黑衣华服,与露在外面的冷白肌肤大相径庭,衬得整个人更加凌厉。
嗓音天生便带着淡淡清冷的味道:“若是你愿意,爷答应你,给你想要的,除去君臣伦理,什么都可以。你先把堕胎药放下,我们可以慢慢聊。”
“妾身想要侯爷也行?”苏厌衾抿唇一笑。
“……行。”顾辞沉默片刻,看了一眼苏厌衾手上黑乎乎的药汁,不自然的点了点头。
“妾身想要侯爷夜夜宿在如玉阁,宠着我,惯着我,也行?”苏厌衾得寸进尺,若黑曜石一般的眸子略带笑意的睨着顾辞。
这回顾辞停顿沉默的更久了,原本跑过来时溢出的薄汗,已经渐渐润湿了后背,喜怒难辨的看着苏厌衾。
苏厌衾微微挑眉,手一抖,便看见男人露出了惊慌之色。
语气带上了几分咬牙切齿的感觉:“行,我都答应你。”
苏厌衾笑着将碗里的药一饮而尽,顾辞黑眸一沉,透出阴鸷和冰冷,冲上前一手扣住了苏厌衾的脖子,手指微微缩紧。
嗓音似霜,眉眼如冰:“苏氏,倒是小瞧你了,居然敢当着我的面,杀本侯的孩子,活腻了是吗?”
苏厌衾微微抬头,手中瓷碗落地,碎片落了一地,虽然顾辞面上一副杀人模样,其实手中的力气却一点也没有让苏厌衾感觉到难受。
她抬手攥在了顾辞的腕骨,柔夷轻抚,恍若春波,一点点融化了顾辞的棱角。
“侯爷,这是安胎药。”
顾辞一愣,手倏地一松,温热的手掌离开了她美丽修长的脖颈,脸上戾气未收:“刚刚你那侍女说,你在外卖了堕胎药……”
苏厌衾抓着顾辞手腕,又将自己的手滑进了男人手心,随即十指相扣:“妾身确实去了医馆,却并没有买药,巧香许是被人给骗了。”
顾辞低头看去,女人的手很小,柔若无骨,与他骨节分明的大手毫不相称,缩在他手心小小的一坨。
根据以往的习惯,想要甩开这柔软脆弱的感觉,苏厌衾像是早就察觉到了顾辞的动作。
抓着顾辞的手一紧,另一只手勾着顾辞的尾指,低低的娇柔的嗓音响起:“侯爷刚刚答应妾身什么来着?妾身记性不好,能否再说一遍?”
顾辞身躯陡然便是一僵,被盘在苏厌衾手上的尾指,像是麻了一般,与身体脱节了,没了知觉。
苏厌衾步步紧逼:“侯爷?您在听吗?”
男人忍不住低头看向只在胸前的刁钻女子,只见女人眼尾含笑,杏眼弯成了一泉皎月,笑意璀璨。
心下一软,他微不可查的嗯了一声,淡淡的说道:“本侯说的话,自是记得的。”
苏厌衾笑意更深了,扯着他的手坐在软塌上,顾辞从未与女子挨着这么近,不适应的想要逃,但是女人却紧紧抓着他的手。
顾辞僵直了身体,手心溢出了冷汗,笔直的坐在塌上,自由的一只手撑在膝上,另一只手则任意苏厌衾摆布着,如坐针毡,如芒刺背。
就算当初保护皇上登基,十几名死士包围他,都没有这么紧张。
苏厌衾将头搭在顾辞肩上,顾辞感觉重物落在肩上,身侧贴近了一具温暖的身躯,全身一抖,躲开了,苏厌衾搭了一个寂寞,轻轻松开了顾辞的手。
顾辞立马如泥牛入海一般,站了起来,往外走去,苏厌衾的声音不大不小的响起:“侯爷,这般嫌弃妾身,何苦留着我们娘俩在这侯府,受人冷眼,备受冷淡呢?”
男人身影一顿,逃窜的脚步停了下来,胸口起伏了一瞬,黑眸沉密,密密的长睫,遮出了一层阴影看不出神色。
难得与人解释:“爷并未嫌弃你,只是独身惯了,一时间有些无法适应,你且不要多想。本侯听闻你出事,便放下手中公务赶来,如今要回去办完才好,在家等爷回来用膳。”
顾辞的右手动了动,攥了攥拳头,又松开了,闭了闭眼,又张开了,毫无预兆的弯腰抱了抱,一脸故作心碎的苏厌衾。
那模样简直想有一个人将刀架在他脖子上一般,那刑场的死囚脸上的表情应该也不过如此了吧。
顾辞一边搂着她的肩膀,还生疏的想要摸她的头,在扯断了几根头发之后便放弃了,嗓音依旧清冷,却透着往日没有几分急促:“乖,好好待着,换一件衣服,都脏了,有些无法入眼了,气味也……。”
苏厌衾:……麻了麻了。
刚刚还因为顾辞动作,有几分心跳如雷的苏厌衾,瞬间变成一湖死水,波澜不惊了。
哦!还是那个熟悉的直男呢。
苏厌衾打断他还欲继续吐槽的话,扒拉开他的怀抱,木着一张脸,走下榻,黑脸行礼,一套下来行云流水,语气生硬:“恭送顾侯爷。”
顾辞想要扶着苏厌衾的手臂,将她拉起来,被苏厌衾往后一步躲开了,又重复了遍:“恭送侯爷。”
顾辞看着停在空中的手,以及低头看地的苏厌衾,一时间迷糊了,一开始不是她想要接近他的嘛,怎么又躲了呢。
自顾自的收回手,背在身后,走之前又回头看了一眼苏厌衾,只见她依然是那副抿唇垂眉,不愿搭理他的样子,转头,一甩衣袍,便走了。
苏厌衾扯了扯衣服,只见原本的仙气十足,白衣飘飘的鸣布百合裙,已经变得有些污迹斑斑,褐色的汤汁尤为刺眼,因着顾辞话,更是觉得身上都有了一股难闻的味道。
她还不自知,这幅鬼样子去勾搭了顾辞,苏厌衾有些脸红懊恼的跺了跺脚,狠狠的戳了戳裙子,冲着外间喊道:“巧香,备浴!”
顾辞回了大理寺,脸色有些难看,气压略低,眉眼间的冰冷,更胜往常,曲平和秦明见状交换了一个眼神。
“大人,家中可有事?”秦明脸上挂着憨憨的傻笑。
顾辞看着秦明,并未回答,时间一久,让这个八尺多的大汉,忍不住哆嗦了一下,默默抱住了自己。
“并无大碍,但是爷有一事不明。”顾辞蹙眉,靠在木椅上,环胸而坐一派气势汹汹。
“下官愿为大人解惑。”秦明和曲平两人正襟危坐了起来,一脸正色,还以为是什么重要的事情。
顾辞将刚刚府里的事,尽数说了出来,略带叹息的回道:“何故变化这么大?”
曲平这个没娶亲的,也是一头雾水:“难懂,难懂。”
只有秦明则是一脸意味不明的笑意,眉眼藏着一抹傲娇的神色:“嘿嘿,这事我熟,我常干。”
顾辞,曲平:这么骄傲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