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珍,上周教授让准备的资料你找了吗?我周末忙着照顾弟弟,忘了找。”丁梦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她在家排行老大,下面还有一个弟弟和妹妹。父母重男轻女的影响下,她能考上大学简直是个奇迹。可即使这样,放假回家她还是没有自己的时间,只能围着弟弟打转。
宝珍闻言,将手里的资料递给了丁梦。
丁梦道了声谢谢,赶紧翻看了起来。
今天她们上的课是法律系最知名也是最严苛的一位老教授开设的逻辑与辩论学。
丁梦一边誊抄笔记,一边抱怨:“我们平时学缝合解剖已经够麻烦了,还要抽空应付这个老头子!”
宝珍笑了笑,没说什么。她知道这位老教授的著作即使在二三十年后,也仍旧是打辩论必看的经典教材。
能被这样的大能授业解惑,真是他们的荣幸。
这时,两人头顶飘来一句轻飘飘的感叹,宝珍的笔记被人拿走。
“哎呀,我看看,”姚语英翻看着宝珍的笔记,“丁梦姐姐,你怎么能抄别人的作业呢?年龄大更应该好好读书不是吗?”
“更何况,宝珍姐姐年纪比你还大两岁,你就不怕抄错了?”
此话一出,周围响起一阵哄笑声。
姚语英得意地看着两人。
他们都是一群天之骄子,高中毕业就考上了医学院,自然所视甚高,看不惯这些年龄大、社会出身的同级生。
丁梦气得脸色通红,怒道:“把笔记本还给我!我看谁的不要你管!”
“你可要接住了——”姚语英故意把笔记本往上一抛,被身边的男生接住。
几个淘气的男生将宝珍的笔记本抛来抛去,和耍猴一样逗弄着丁梦。
丁梦涨红了脸,眼泪不争气地在眼眶里打转。
这时,门口传来一声严厉的训斥:
“请问现在是不是上课的时间?”
几个人见教授赶来,慌忙把笔记本一丢,窜回了自己座位上。
丁梦匆匆捡起地上的笔记本,还给宝珍,屈辱道:“谢谢你的笔记,宝珍。”
说完就趴在桌子上一动不动。
宝珍和丁梦坐在最后一排,教授看不见的盲区,她能听见丁梦细小的啜泣声。
她沉下脸,看向坐在前面的姚语英一行人。
他们喜欢在课堂上出风头,遇到问题不论对错,总是最积极抢答的那个。
今天教授让辩论的题目是关于女性平权的探讨。
一个经常绕着姚语英转的男生率先举手,洋洋洒洒抛出了自己的观点。紧接着,另一个男生也举手,发表了截然相反的论调。
两人似乎为姚语英争风吃醋,谁也不服谁。
姚语英看着两人为自己争得面红耳赤的模样,眼眸里是不加掩饰的得意。
这时,教授的声音响起:“还有谁想要分享自己的观点吗?”
宝珍举起了手:“教授,我有话想说。”
姚语英一行人惊讶地看着角落里的宝珍,连教授也有些意外:“好,让我们请这位同学发表自己的观点。”
平时上课,宝珍都是坐在后排角落的学生。并非她不愿意学习,而是觉得自己这个年纪,早就过了争强好胜表现自己的时候。
可是现在,她的朋友受到了欺侮,她无法坐视不理,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
宝珍坦然道:“教授,对于刚才两位同学的观点,我都不赞同。我认为平权的核心要义在于平等,而非对权力的绝对掌控。不论是让男性或者女性掌握权力,都不能叫做平权。同样也不能称之为女权。”
教授眼里流露出一丝欣赏:“你说的不错,很有道理。”
这时,姚语英“腾”的一下站起来,涨红了脸,大声道:“教授,我不同意宝珍同学的观点!”
紧接着,姚语英开始呛声:“我们为什么要追求平权?是因为现在女性的权力如此微弱!若想平权,必先扶持女性教育的复兴!如果没有伟大领袖的一句话,我们怎么可能坐在教室里,和诸位男同学一起上课呢?”
“所以像宝珍同学所言,平等是不存在的!只有先让我们女性掌握权力,拥有话语权,才能去实现所谓的平权。”
姚语英说完,周围一片喝彩声。尤其是她身边的女孩子,更是两眼放光地看着她。
她神色倨傲,看了眼宝珍,说道:“不知宝珍同学是否同意我的观点?”
宝珍只是微微一笑,冷静道:“绝对的权力只能带来权力的滥用。这一点不论是男是女,从历史上我们就可以看到很多鲜明的例子。更何况,姚语英小姐,你是想以自己为例成为女权的代表吗?”
“是的!”姚语英傲慢道,“我凭借自己的努力,从小学习刻苦,考上了这所大学。我认为我比当下大多数劳动女性的思想要领先许多。”
“呵呵,”宝珍轻笑了一声,很是不屑,“虽然观点不同,但我也欣赏一腔赤诚为女性权益做出贡献的女权者。可是让一个在校园里打着女权的旗号欺侮同学、拉帮结派、羞辱自己同性的小人,说自己是女权的代表,这真是我听到最可笑的话!”
“你、你居然敢这样诋毁我!”姚语英脸色极为难看。
“自己没做的事,又何必这么生气。”宝珍犀利道。
班上不少同学听到这句话,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姚语英的脸色煞白。
在她眼里,姚语英这样的女生,不过是后世所称的田园女权代表罢了。连最起码的共情能力都没有,公然羞辱自己的同性,也好意思去拉帮结派。
“好了好了,感谢两位同学带来的精彩辩论。”教授见两人气氛不对,赶紧打断了话题。
刚才被欺负的丁梦抬起头,小声对宝珍道:“宝珍,你没必要这样做,得罪了姚语英,她会报复你的。”
“没什么。”宝珍低下头专心记笔记,“我不怕的。”
果然,下课时,姚语英带着人冲到宝珍面前,恶狠狠道:“你敢这样当众诋毁我,我一定会让你付出代价的!”
“叫嚣着让我付出代价的人多了,也不少你一个。”宝珍冷笑了一下,压根没有正眼看姚语英。
·······
周五下午,丁梦拉着宝珍,紧张兮兮叮嘱道:“宝珍,我听说姚语英叫了外校的男生等着堵你呢,反正这节课也是通识课,老师水得很。干脆我替你打掩护,你提前溜走吧!”
这件事都是因她而起,可是她却没有足够的力量保护宝珍。
宝珍“唔”了声,有些不确定道:“没关系,有人......来接我。”
上周唐恒不知怎么知道了这件事,叫嚣着要跑来替宝珍出气——
当然,到目前为止,宝珍还没有看到唐恒任何实质性的举动。
“真的吗?”丁梦勉强笑了下,“宝珍,你还是先走吧。这门课老师不查人的。”
宝珍刚想说“不用”,结果教室门口进来一个人,引起一阵窃窃私语。
“哇——这人是谁?好帅啊。”
“难道我们要换老师了?”
“有这样的老师我绝对每节课都认真听讲。”
宝珍抬头,正好和讲台上男人对视。
男人朝她微微一笑,风度翩翩,还不忘理了理自己精心打理的小油头。
宝珍:“...........”
丁梦在旁边小声道:“哇,教咱们这个水课的老头终于退休了吗?这个、这个新来的讲师也太年轻了吧。”
唐恒放下课本,轻咳一声介绍道:“大家好,你们的胡老师身体不舒服,暂时由我代班一节课。”
台下响起一阵失望的“嘘”声。
宝珍:“.......”她仿佛明白了之前唐恒都在忙活些什么。
而唐恒只是扫视了一圈,故意问道:“请问谁是班长?”
姚语英骤然被点到,羞答答地站起来:“老师,我是。”
唐恒朝她轻佻一笑,有些暧昧:“知道了,坐下吧。”
姚语英的脸更红了。
唐恒的模样出挑,又具备她们这个年龄没有的稳重,眼前这个英俊的老师一出现便夺走了她全部的视线,给她带来无限的新奇感。而这个老师对自己不一般的态度,姚语英忍不住多想,整堂课都没怎么听讲。
下课后,姚语英将唐恒堵在教室门口,羞涩道:“老师,我有一些不懂的问题,可以去办公室问你吗?”
谁知唐恒却翻脸不认人,脸上写满了拒绝,他严肃道:“你年纪轻轻,怎么可以这样不知廉耻!”
姚语英咬唇,眼睛水汪汪的:“老师,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两人堵住了门口,导致周围的学生越聚越多。
唐恒正色道:“老师希望你可以言行一致,既然说要做到女权,就不要对我脸红心跳,还试图下课跟着我去办公室。孤男寡女,万一我成了你女权路上的炮灰怎么办?”
“当然,牺牲我一个倒没什么,反正我也只是个代课的。可是你们胡老师今年刚过了六十高寿,哪儿能受到这样的屈辱。晚节不保啊!”
“小姑娘!你想陷害我们广大男同胞,也不能如此明目张胆啊!”
唐恒的语气是满满的扼腕,仿佛姚语英是何等的洪水猛兽,要把他们这些男人生吞活剥了一般。
而他讲话风趣,上课时又吸引了不少女生仰慕,说完这番话,不少人都对着姚语英指指点点,议论她平时的所作所为。
“姚语英平时好像老这样做,见到好看的讲师就去勾引,遇到老教授连招呼都不打。”
“我真是瞎了眼,居然还觉得她是我们的楷模。”
“她这幅双标的嘴脸也太难看了,还好意思整天嚷嚷着自己独立。”
“听说她那些好看的衣服首饰,都是她不同男友送的哩——”
姚语英越听脸色越白,到最后实在忍不住,质问唐恒:“我并没有得罪你,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唐恒瑟缩了下,故意道:“当然是怕你这样的人物掌权,把我们男同胞赶尽杀绝呀。”
反复被羞辱的姚语英:“.......”
面对唐恒这样气势迫人的男性,姚语英好像一只失去利爪的老虎,一跺脚,哭着跑走了。
唐恒敬业地负责散场工作:“都散了吧散了吧,没什么好看的啊。”
话是这样说,可他们学院的小公主被代课的讲师训斥不知廉耻,这件事一传十、十传百,姚语英的名声算是彻底臭了。
等人散的差不多了,唐恒赶紧凑到宝珍面前邀功,他笑嘻嘻道:“怎么样,我做的不错吧?”
“我用了一个月时间,才磨动你们那老教授代课呢!”
“这群小女生就是没有经过社会毒打,欠收拾呢——”
说着,唐恒越发自我感动,觉得自己简直圣父转世,留下来普度这群无知群众的。
而宝珍高深莫测地瞥了他一眼,默默走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