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6、68

“我是太后的人,更是这盘棋局当中一枚死棋,充当秦王成王称霸的垫脚石而已。”秦明月痛得咻咻喘气,憨笑变狞笑:“其实你说的一点不错,我只是王爷之子,哪来资格坐上那个王位,根本没人会服我。”

“所以,我怎么可能造反。”

“这一切,都是背后那些厉害角色布的局罢了,她们下令我只管执行。”

“至于那些厉害角色,想必你都不会陌生,除了卫太后,就属李家的李丞相付出最多,为了秦国千秋大业她几乎献出自己,一夜间毁掉李家百年声誉成了叛乱逆贼。”

“原本不需要演这出戏,大秦迟早灭六国统天下。”

“而这一切一切,都源自你的出现,源自秦王被情所累!所以你被骂妖妃,不冤。”

“……”

迎风中他的话还在继续,却让逆风的楚怀珉立时僵住,十指簌簌,已经无法用震惊形容。

宫变是假,杀俘是真。

一场惊天大逆转,究竟多少人参与进来?局中局,计中计,难道她才是中计那个?

“不可能。”突然楚怀珉厉声,因人狂怒而长发倒竖,手中剑再次刺向秦明月,“你在骗我!”

瘫倒在地的秦明月赶忙翻身,滚到案底这才躲过一劫。

而被多个晴天霹雳砸头上的楚怀珉已然不肯放过他。

“没骗你,你若不信我可以一件一件解释你听,从头到尾!怎样设局,怎样诱导秦王歼俘灭魏,包括你们怎样中计!”

“既然你是太后的人,又为何废除秦姬凰武功?太后绝不可能……”

“那不过是我借机报复罢了!”

几句间隙里剑又杀来,秦明月急中生智将案甩飞,而楚怀珉手起剑落,周身真气震荡,半空就把那案劈成两半。

“劝你冷静点,你是真不想要回楚王尸首了吗!”

跃到一半忽然这声爆发,楚怀珉生生收势,却致使气息逆流,长发也仍然倒竖,唇齿间再压不住一股浓浓腥味,张唇扑出。

之后人单膝跪地,反手狠将剑尖插没渗血的泥土。

楚怀珉抬头,目光燥厉。

日光这时倾斜,一束殷红胜血的光芒从她身后投向大地,整个人好似映进了地狱场景!

秦明月看得背部发寒,不由自主地吞咽了下唾沫。

有楚怀琅把柄在手,谅她楚怀珉也不敢胡来,想到这层他略松了松:“我理解你现在的心情,但动怒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口气镇定。

楚怀珉闻言果然没有动作,还是单膝跪地那个姿势,只是呼吸不定,急促得厉害。

“你们到底想怎样?”声哑。

“归降,只有这个选择。”那厢秦明月立刻接话。

“可能吗?”楚怀珉压住愤怒,也在逐渐地冷静。

“楚妃娘娘,我已说过了,几十万大军围剿楚国,你扛不住,而且我从来没让你向我认输。”

“为了你楚地百姓好好考虑清楚,一个没了君主的江山,死护着又有何用?降秦,才是最好的选择。”

最后那句可以说他非常得意。

一路装疯卖傻,他到底比秦姬凰更胜一筹,因为,人人敬畏的楚国长公主是被他打败!

目的尚未达成,秦大公子尽职,撑着口气不慌不忙,居然捂着伤挪到楚怀珉身前。

憨厚的脸上虽布满汗,却又恢复了他的那副友善笑容。

两人这时近乎正对面。

“为什么说出真相?”楚怀珉抿唇,冷冷地横扫他。

“不为什么,走到这步仍在我们掌握之中,所以告诉你也无妨。”说着秦明月抬指抵唇,做了个噤声动作,“不过这是秘密,秦王至今还被蒙在鼓里,我们并不打算让她知道,所以还请楚妃娘娘暂时保密。”

这个局真可谓是处心积虑。

如果属实,那么不止秦王蒙鼓里,所有人都被设局,受故意放到明面上的现象欺骗!

楚怀珉垂眸,紧盯剑上血迹,唇齿中的腻腥味于是再次翻涌;额头的汗水成股滑落,裹着她唇角那血丝一起坠进颈子,冰凉侵骨。

“自废武功,我就信你。”

默了半晌最终她道,漠然似魔。

秦明月的笑容顿时僵滞。

——“真晦气!这种差活怎么就落到我们头上了,一路陪个死人这算什么事。”

——“我听说啊,那楚人都已经来收尸了,大公子干嘛还让我们送,这不就是自讨没趣。”

——“大公子吩咐不得辱尸,你们可别忘了……哎喂,你们想做什么?”

——“又没人看见怕什么,再说了离城阳还远呢,嘿!你们快看他手上,是不是有个玉扳指,好家伙,看起来应该值钱!这样,等咱们撸去卖了,讨媳妇本钱肯定够!”

——“要不打开看看?”

——“来来来,见者有份!”

有人贪财,自然就有人怂恿,贪婪的目光集体看齐那口玉制晶体的冰棺;准确来说,是戴在“楚王”手指那枚上好扳指,让他们动起了歪心思。

于是说干就干。

冰棺很快被打开,最先提议那个领头人率先抓起“楚王”手臂,动作相当粗鲁地往外掰褪。

没料扳指卡住,纹丝不动,领头那人急眼,用脚抵着玉棺用力拉扯。“给爷放开!”

可这死人偏不放,任他怎么掰扯就是取不下来。

领头人气得骂骂咧咧,换人来,结果仍然一样,大白天也是活见鬼,那枚扳指就好像量身定做,与死人楚王的手指完美贴合。

“呸!死都死了,还舍不得这点钱财作甚。看我不砍断你手指!”最终领头决定使阴招。

可怜的“楚王”死后也不得安宁,一只臂膀被人拽到棺沿。

领头往手里吐了口沫,小豆眼放出精光,瞅准死人他拇指,大喝一声。

刀已经扬起,按照发展,死人楚王套着玉扳指的拇指绝对会被砍断。

可是没有。

离拇指寸处刀停止动弹,领头也保持那个手势不动了。

而一旁他们起劲,个个都在嬉皮笑脸说着楚王怎样受欺凌,他们是怎样戏弄他,大伙说到楚王自尽那段时突然发生意外,只见领头直挺挺倒地,而击中他要害的,是一枚树叶。

不对!

众人终于反应过来,慌忙拔刀,却为时已晚。

不知哪个方向飞出数支暗器,于是一声都没惊呼,全体覆没。

原本是他们送“楚王”归楚的路,终将成了黄泉路。

如果他们还活着,看到这幕一定会惊呼活见鬼;他们死都摘不脱的扳指,一白衫女子却能轻轻取下。

*

秋时将至,天气依然明媚。

平舆城内将军府,一切照旧,然而不同的是,今日浩浩汤汤来了一波人,手段非常雷霆那种;府外标志性的军旗也换了一面,从“楚”至“秦”,这过程不到两个月;没有长公主镇城的平舆简直形同一盘散沙。

如今秦棠景就在客院,又回到了当初救人这地,这一次反客为主,以主人身份逛了起来。

一旁跟着阿阎回禀谍报。

“按你的意思,楚怀珉为了报她兄长的仇所以才弃平舆?”忽然秦棠景一个顿步。

阿阎只好跟着停下:“是。”她细细推测道,“前段时日城阳那几仗,大公子几乎战败,看样子已经无力再攻,而长公主突然反击,似乎决心拼死,她这么做,大抵就是为了楚王。”

没错,完全合乎逻辑,为了给兄长报仇理所应当。

“可我总觉得,一向护国爱民的长公主,会做出丢弃整座城这种举动,为了给已死去的兄长报仇?”秦棠景微微皱起眉,眼前仿佛又见那张冷淡脸。

果真如此么?楚栖梧。

“大王,莫非当中有什么隐情,长公主的确不是个冲动的人。”阿阎非常赞同。

“七万人葬身在她眼前,当初她都忍住了。”秦棠景低声,迈步往前,姿态很平稳,只是没走几步她又顿了顿,语出惊人:“除非她得了失心疯,疯了。”

手足之痛,除非楚怀珉失去理智,不顾一切击杀秦明月。

“管她疯没疯,你别疯就行!”

有人回应她的话,是扫荡完将军府的小皇叔找来,正巧听见了。

后头还粘着个李丞相。

没等秦棠景开口,她笑吟吟地先将手伸出:“大王你看,这是不是你落下的东西。”

一把折扇,框边绣有金丝。“在哪找到的?”秦棠景惊诧,记得她将它送给了公孙嫣,后来辗转落到楚怀珉那。

“在一所房间搜查到,据说是楚妃娘娘住的房间,可能离开得匆忙,忘了带走。”

究竟什么事这么急,秦棠景心道那女子半点也不把她放心上,一夜风流下了床便不认人。

刚把折扇塞回腰间,她就见副将匆忙赶来。

“大王!府外有人求见,他说他是楚国卿大夫,姓周。”

同时刻楚帐。

主位之上楚怀珉独坐,眼皮底下一双眸黯淡,很暗很沉,空寂无边;本是极美一张容,为此也失去几分绝色。

困惑和阴雾正将她包围笼罩,凝思半天也不得其解。

也许,只有那人来了才能解开谜团。

也只有设局之人,当面托出那夜真相她才相信,否则,她绝不信秦明月。

于是楚怀珉手里端的那盏茶,凉了又热,热了又凉,就这么如此反复几回,终于等到来人掀开帐幕。

听脚步声,是个练家子;楚怀珉于是抬眼,淡淡望去。

人一身黑衣黑帽,娇柔身材可见是个女子,甚至有些眼熟。

楚怀珉一颗心瞬间揪起,手紧握案边抠紧,那人这时也开始卸除伪装,自始至终从容自若地,直到终于露出她的真面目。

“楚妃,许久不见。”对视那刻她轻笑,声像昔日那样柔。

茶盏,却摔地,破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