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15

有胆子挑事却没本事承担后果,还有脸求和?

秦棠景从李世勤手里扯了急报看也不看撕碎一扔,勾头冷笑,“孤王不予退兵倒要看看,他赵遂掌治下的赵国,究竟有多强。”

这时晨阳高悬,一缕阳光坠进秦棠景的眸,染了几分戾气。碎报满天飞飘过她的指尖,秦棠景两指一夹,入掌揉成粉碎。

此话何意众人都明白,李世勤憋着气狠狠踩了几脚地上稀碎的赵国急报。

“这厮懦夫!没种决出胜负,看他败军今后尔敢猖狂!”

“李将军。”

“臣在!”

“传令三军整装待发,随孤王再打一战。”

秦棠景脚尖一动,把鞋底一块残报死死摁进泥里。

李世勤从愤然到此刻热血翻腾,“遵旨!大王英明!”

一旁楚怀珉静默,李世舟也只是拢袖。

昨日那一战赵国大败,退回关内已无招架之力,紧追乘胜追击,必能事半功倍,于是众人对秦棠景随后下令整顿三军并无异议。

李氏姐弟奉命一个回赵王一个去军营传旨,余了二人。

楚怀珉仍然一身她的白衣,唯一不同的是换了往日齐耳后束的发髻,两边光洁额角各自垂落一缕乌发,将左眉那条猩红的伤痕半遮半掩。

嘴上无惧任何,脸上添了伤,果真还是在乎的。

“还给我。”过了会秦棠景上前伸手,她道,声音放得很缓。

楚怀珉却是不解:“什么?”

“手帕,昨日我给你的。”

“……”

楚怀珉无语,很是意外秦棠景竟还来要她那块手帕。可这人亲自开口要,她也不能不给,楚怀珉只好从袖中拿出还给她。

一样浅蓝色手帕,一样的布绸针脚纹路。

只是秦棠景没认出来,楚怀珉那块沾了血已经洗不干净,她还了一块一模一样的。

“你给了我,便是我的。”秦棠景塞回袖中,语气一贯霸道。

视线掠过楚怀珉眉眼,她转身进去军帐时,最后朝楚怀珉再扔下一句:“你无须遮伤,世上无女子有你半分风华!”

长公主不止有她绝世无双的美貌,才智双全可夺江山也是名不虚传,于是秦棠景最终决定采纳楚怀珉提出的火攻。之后三日里,众人日夜齐聚议事军帐,一面着手火攻前事一面商讨如何攻破赵国第一道防线函犹关。

只因函犹关地理形势特殊,再加上近日风向东吹,正是往函犹关那方向去!

期间赵王数次派人求和,秦棠景统统置之不理。她这边密谋如何算计赵王,赵王那边得不到秦王回应自然也不会坐以待毙。

奈何法子还没想出来,秦国大军早已整装待发,不消十日兵临城下。

……

函犹关,赵遂紧紧盯着远处滚滚风尘,对方金戈铁马气势磅礴,而他身边众多将士见到这般阵仗却缩着头颅瑟瑟发抖。

“该死的秦棠景。”赵遂咬牙切齿,他就是落进了秦棠景的激将法才中了计,使得两万大军几乎全军覆没,导致士气低落没了抵御反击的决心。

城中武将精兵不少,可没了士气人再多又有何用,上阵过不了几招丢盔弃甲不在少数!

旁边来人叫道:“大王,敌人来袭,还请尽快做好守城准备。”

“秦棠景有备而来,几万兵马如何守得住?能守多久?”赵遂尚有一丝头脑,扭头冲他吼了声,“寡人请的援军为何还不到?!”

“路途遥远,援军快马加鞭至少需要五日。”

“五日?嫌寡人死得不够快是么?”

赵遂气得踹墙,“去,再给秦王发求和退兵急报!”

两军交战不斩来使,急报一路无阻顺利呈到秦王眼前。

她一眼没看,扔在沙场,任由万马踏成灰。

赵遂未能阻止秦棠景决战的脚步,秦国五万人马最终压近城外,黑压压天昏地暗,旌旗猎猎战鼓雷鸣。他站在城墙上一阵头晕目眩,差些站不住脚一头栽下城角。

怪他大意!也怪他低估一个女子可为王的秦国!

天下数百年,从未有女子如此放肆,如此独树一帜,如此目中无人!

敌人严阵以待,为首那人手执一柄银戈,凌寒战甲加身,正是令他恨得牙根疼的秦王……这一战在所难免,赵遂一脚踹开前锋大将田将军,狠声下令:

“死守函犹关,就算只剩一人都给寡人守住!”

“是!”

双方兵马人数相当,守城却可比攻城容易得多,尽管秦军如潮水般席卷而来,城墙上百箭齐发巨石滚落,各种守城利器逼得秦军止步城脚下,一波波奋力涌上来又一波波被赵兵击退,如此不间断强攻攻了两个时辰,赵兵渐渐疲于应付,却仍能守住。

硬攻虽对秦军无利,但秦军犹虎狼,也把赵军打得哭爹喊娘。

眼见日落,举目眺望时刻关注战情的秦王挥了挥银戈,“鸣金收兵。”

大军听见鼓声迅速收势退回,函犹关守兵得到喘息,奔走相告,也算是赢了首战,不由得一把鼻涕一把泪欢呼告捷。

“退了退了!敌军溃退!”

死命攥着剑的赵王听见来人喊声,身彻底一软无形象瘫坐在地,额头豆大般的冷汗沿着脸颊滑落,好半晌张嘴才喃喃:“终于退了。”

再不退他就得亲上战场!

经过厮杀洗礼,空中弥漫的血腥味一直到夜间仍浓郁刺鼻,城外城内死一样寂静,天边偶然飞过伶仃孤鸦打破黑夜。

白日里无风,到了晚上慢慢起风,越吹越厉害,城墙旗帜也被刮得噗噗响。

“秦人无比狡诈,大家打起精神警惕,不许闭眼!等到咱们打败秦人立功凯旋,荣华富贵少不了你们的!”打战耗精耗力又是深夜,守兵开始犯困。将领巡逻大声呵斥,遇到昏昏欲睡的一盆冷水立马送至泼清醒。

初冬的冷水冰寒刺骨,战袍本就单薄,浇上头冻到浑身哆嗦,将领这般冷漠无情无人性对待,守兵敢怒不敢言满肚子怨气。

将领只是奉命行事,不料一盆冷水惹到刺头,那刺头身强体壮,前几日跟随赵王打了败阵心里正不痛快,眼下冷水兜头彻底爆发,领了几人与将领打起来。

“反了反了!来人,给本将军……”

一拳击中他嘴巴绝了话。

众人见那刺头武功不弱纷纷退到一边。

趁着混乱中,数个夜行人悄悄摸上城墙,如鬼魅般神出鬼没,分散在城墙各个角落。

事出突然,平定骚乱已是半个时辰后,这空挡能做的事情太多了。夜行人悄无声息汇合后撤退,其中一人留下善后,等她攀上城墙时被人发现。

守兵喝道:“站住,你是谁?”

她回了下头,黑布蒙脸,只见来人眉边一条红痕。

不等守兵再质问,纵身一跃跳下城墙,唬得守兵呆了片刻,反应过来不对劲立刻回头大喊:“警戒,有刺客!警戒!”

话音未落,他周身倏然腾起一道冲天火光,惨叫瞬间被火舌吞噬。

“走水!快来人救火!”有人惊慌失措喊人,但根本来不及扑灭大火,铺天盖地的火势飞快蔓延,借助东风甚至送往城内,半盏茶功夫整座城墙葬身火海。

“杀!!”

夜色里呐喊震耳欲聋。

城外埋伏已久的秦军卷土重来冲上函犹关,而此时赵国守军正忙于救火,部分守兵在将领指挥下这才手忙脚乱拿起刀枪抵御秦军入袭。

疾风刮得仿佛剜肉,旺盛火势一浪高过一浪。

赵军无奈受到两面夹击,还未与秦兵厮杀便死伤过半,终于有人抵不住掉头跑。

被誉为赵国第一防国门的函犹关城破,秦军一举杀入。

“君令:活捉赵王,赐万金封万户侯!”传令兵一骑奔入前锋,高举秦旗,声破天际,“君令:活捉赵王!赐万金封万户侯!”

于是——赵遂再次逃了。

胜负已分!

黎明破晓之际,第一缕阳光透过漫天硝烟,洒落破檐残墙。

而王帐内,在外英明神武奋不顾身厮杀敌人的秦王此时软绵绵趴在床上揪紧被褥,背部旧伤未愈再添刀伤,龇牙直喊:“你轻点行不行,孤王痛!”

背上人声轻:“忍着吧。”

秦棠景手一伸,拽了只纤纤玉手放唇边一口咬住,她的痛很大部分转移手的主人,全身上下大大小小的伤好似真的不那么痛了。

“你是君王,冲锋陷阵交给将士,你该保住性命才是。”

被咬一会儿楚怀珉才开口,神色仍是淡淡。

秦棠景最后松嘴,将脸带汗埋进软枕,“就因为孤王是君,才更应该领兵上阵。”

“不怕……”楚怀珉欲言又止。

“有何惧怕?”秦棠景抬头,眼珠布满红血丝,“死也死得其所,死也得拉几个好垫背,孤王黄泉路上并不孤单。”

“可你是大秦的君主。”

“是,孤王是君,但君主除了是君主之外,御驾亲征与将士又有何不同?”

这一句让楚怀珉沉默。

“倘若孤王像赵遂那般,岂有大秦兵强马壮?都是些贪生怕死之辈,哪个敢与孤王的银戈较高低?我大秦以武定国,视死如归,从不惧怕任何。”

小皇叔从小教她的名言此生不敢忘!

秦棠景突然发笑,一笑牵扯到浑身伤,唇角僵着,再笑不出来。

楚怀珉心却陡然一沉。

很不容易上完药,换下几大盆血水,汗水也已经打湿枕褥。

秦棠景趴着喘了会气,忍痛试着动了动双臂,发现还没废到起不来床,于是一点点挽起背部衣衫裹住身,慢慢从床上坐起身斜眼看她。

“此战你功劳最大,孤王论功行赏,你想要什么?”

楚怀珉宠辱不惊,淡淡地:“臣女想要什么,秦王是否都给?”

“只要孤王能办到,尽管提。”

“好。”楚怀珉应了声,袖中默默拭去残余指尖的一抹殷红,一字一句地:“臣女要秦王性命无忧,秦王可否做到?”

秦棠景闻言猛地一怔。

“金口玉言,一出不可反悔,秦王今后不要忘了才是。”

落下此句,楚怀珉端着血水出了王帐。

秦棠景好半天没回味过来,李世舟掀帐进来时便看见秦王坐着一动不动像个痴痴泥人,她笑道:“大王在想什么呢,想得如此出神?”

秦棠景咳嗽一声,“没什么。”

李世舟莞尔,问了她伤势如何后道:“城内未能找到赵王,臣已经派人去追。”

“呵。”秦棠景不免讥笑,“这厮逃得倒是很快。”

“不逃便死路一条,无可厚非。即便逃,也逃不出大王手掌心。”李世舟扶着她落地,“大王身上有伤,小心。”

“孤王没事。楚王那边可有动静?”

“暂时还没有。”李世舟轻声,“说来也怪,以楚王那性子竟也能忍耐。”

秦棠景眼中划过冷光,似笑非笑地:“楚王愚笨,没了楚怀珉谅他也翻不出何等大浪。”

李世舟只笑不言。

“女相,你说灭掉赵国,其他五国会不会对孤王群起攻之?”

“会。”

“……”

天下七国鼎立,一国被灭其他势必忌惮秦国,极大可能合纵抗秦,虽然已经知道这是最坏的结果,但李世舟直言不讳,一个字噎得秦棠景无语。

随后君臣一番促膝长谈,秦棠景心头郁闷很快开解。

女相,称天下第一谋士也不为过!

“李相,事情如何?”见李世舟从王帐步出,韩文修急忙上前。

李世舟仰头望望新晨天空,目光怜悯望他一眼,摇了摇头:“眼下攻打赵国要紧,就不要在大王头上浇火,乱她心神。”

“可末将……”

“无妨,韩将军只要在接下来继续立功,功过相抵,大王不会追究的。”

韩文修拱手正色:“是,末将一定戴罪立功。”

入了冬,前方战事更吃紧。

秦王身边诸多得力帮手,想不打胜仗都难。攻占函犹关后,休整数日,秦军继续推进,屡战屡胜,势如破竹一路攻城掠地。

直冲王都邯郸!

赵遂不死心,以为自己能够抵抗秦棠景率领的大军,被攻一座城退一城,组织城中守将抵御秦棠景,但事不如所遂。

每攻下一座城池,赵遂便逃,逃也逃得飞快,秦棠景屡屡抓不到他。

从秦国丰谷城至赵国邯郸千里迢迢,战线不得不拉长,后勤补给又跟不上攻城的速度,还得防着赵国边上的魏国趁机而入。

必须速战速决。

……

半月后,秦棠景率领大军攻到腹地——雁城。

雁城乃邯郸挡剑盾牌,只要破了此城,邯郸暴露眼前,再无阻拦!但雁城作为兵家重地,兵力自然充足,以至于磨了数日迟迟拿不下雁城。

眼看灭赵国在即,却进不得分寸!

前方李世勤骑马杀枪回转,声音凝重:“大王,死伤过多,不宜再攻!”

秦棠景咬牙,“撤。”

对方领头好生厉害,竟能让战无不胜的秦军吃了败仗。

因了不明雁城到底是何情况,守城将领性子也不了解几分,这场战打得甚是艰难。原先众人猜测来了赵国丞相守城,但打了几场下来,最后被女相一口否定。

随着攻城再次失败而归,隔着不远距离,马背上秦棠景捏紧缰绳,双眼盯着雁城旗帜,冷声:“究竟何人守城?”

众人面面相觑。

守城之人有些本事,前去打探的斥候也未能探清。

默了许久,一旁楚怀珉抬眸,缓缓地:“我知道,她在城墙上。”

众人当下一惊。

秦棠景仰头望去,一张熟悉的脸便映入她视线,秦棠景眉头立刻皱起。

竟是她!

这个口中的‘她’负手伫立城墙,只是三月不见,她还是那张温和笑脸,与周围肃杀情景显得格格不入,仿佛仍是那个不懂世事的少年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