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4

出乎意料,楚怀珉一听,倒微愣了一下,思虑半盏茶功夫才道:“入了秦王宫,以我的身份,恐怕不便随意出行。”

这也拘束了她行事。

秦棠景没多想,从腰带拽下一块物什抛给她。

“这个给你,拿着它去哪儿都行。”

“去哪儿都行?”

“当然,你别小看它。”

“那你不怕我跑了?”刻有凤凰的玉佩,象征主人地位不低,楚怀珉指腹摩挲着。

“来了我大秦,你楚怀珉就是我秦姬凰的人,你想跑去哪儿?”秦棠景抬高下巴嗤笑,发挥没脸没皮的行事作风。

“这世上,没有我去不了地方。”楚怀珉淡淡道。

“口气真大,你可以试试,看看是你上天入地本事强,还是我大秦防卫更严。”两人一对上,几句话不到就开始争锋相对。

“这个我收了。”多说无益,楚怀珉不深究,将玉佩攥在手心,道了声:“多谢。”

秦棠景指院外:“走?”

楚怀珉起身,用行动直接回答了她。

一个敢邀,一个也敢应,两人走出亭,外边太阳高悬。

出宫前为了隐藏起来,很有默契将自己扮成朴素模样,教人看不出身份,随后畅通无阻来到了宫外。

秦王城历史悠久,许久以前是前朝繁荣昌盛的国都,后来天下分解众国,国都在一场大战中付之一炬,大火连烧七天七夜,直到秦国立国后从废墟建立新的王城。

这座城,热闹非凡,商贩挑担上街吆喝,鲜菜摊位挤满了人,孩童蹦蹦跳跳唱着儿歌。一眼看过去,似乎见不到乱世中百姓的愁苦,街角也没有成堆为灾的流民,各条街时常有巡逻禁军走过,一番盛世景象。

初来乍到,楚怀珉对一切都很感兴趣。

到底也是十七八岁的年纪,新鲜事物频频吸引她的目光,偶尔拿个小玩意瞧一瞧,看一看,走走停停,玩乐兴致似乎很高。

秦棠景作为东道主就不同了,习以为常,见到一向冷淡的长公主被她大秦强盛所动容,颇有炫耀意思,一路上问东问西地:

“我大秦比起你们楚国,如何?”

“有过之而无不及。”

“啧,我还以为你会夸楚国而贬低秦国。”

“亲眼所见,为何贬低?承认秦国强大,并不是丢脸的事。”楚怀珉实事求是,知己知彼方百战不殆。

秦棠景手执一把玉扇,瞧着楚怀珉若有所思。

正说着,楚怀珉望见了不远处卖糖葫芦的老人家,回头望她一眼,动了身,过去买了两串,递到身侧秦棠景眼前。

“给我的?”

“作为感谢,送你。”

“有劳长公主了。”秦棠景不客气接下。

从上次游玩楚街时,楚怀珉就发现秦棠景爱吃一些民间零嘴,她不着痕迹地投其所好,迎合这人心意,就当博取些许欢悦和信任。

只是两串糖葫芦,秦棠景吃得津津有味,突然就听见楚怀珉道:“祁王府。”

“什么?”

秦棠景手一顿,唇角还残留丝丝糖渣。

楚怀珉则回转头看着她,抬手帮她抹了抹,微微笑着:“秦郡主,你到家了。”

随处游逛,一不小心被楚怀珉发现老底,秦棠景差点被噎,急忙扯了她的衣袖,煞有其事地:“别靠这么近,被父王知道我偷跑出来,又得责罚我了,走走走。”

楚怀珉抬眸望眼‘祁王府’,顺从地被秦棠景拉走,紧跟一句:“秦郡主,承诺何时兑现?”

“什么承诺?”秦棠景一时脱口而出。

“你何时娶我。”

“……”秦棠景猛地回头,用古怪的眼神盯她。

“我人已经来了你大秦,没有回头路,前不久你还说,我楚怀珉上天入地也跑不掉,是你秦姬凰的人。”

楚怀珉却淡然自若,权当什么也未说,走得稳稳当当,瞧见好玩的挣脱衣袖,自顾自地去了。

秦棠景惊得抬头,今儿太阳打西边出来?

在楚国的时候,长公主可不是这样的。

这位长公主又不傻,不可能不知道将她掠到秦国是为了什么,那些花言巧语只是蒙蔽外人,她们之间除了较量就是较量,毕竟梗了家国,站在对立,与利用价值息息相关。她们各为其事,朋友也只是表面,信是不敢真信,何况她乃大秦一国君主,更别说随便随便娶了。

把人藏在后宫,已经是最大的能耐。

再进一步,就得暴露身份。

逛了半个时辰,走得累了,歇了会,得办正经事。秦棠景买了些小皇叔喜欢吃的零嘴糕点,带着楚怀珉登门拜访去了。

秦九凤被罚三十大棍,听说被打得下不了床,楚怀珉也觉着和自己脱不了干系,提了些礼品,去探望也无妨,只是面对面怕有点尴尬,就不见了让秦棠景一同带去。

楚怀珉坐在外面凉亭等候,李世舟见到她些许惊讶,就笑了:“长公主怎么也来了?”

“怀珉见过女相。”楚怀珉起身行了个晚辈礼这才应道:“我过来看看九王爷。”

“放心,九王爷无碍。”

“那便好。”

见李世舟入亭坐定,楚怀珉亲自为她端茶壶倒水:“女相,请喝茶。”

她面上淡淡笑着,丝毫没有屈尊的难堪,李世舟端过茶盏,不免多看了她几眼。

“来秦国大半个月了吧,还住得习惯么?”

“劳女相挂心,一切安好。”

“长公主生在王宫,想必对宫中那些事情很熟悉了。”李世舟指的深宫勾心斗角,当然也知道以楚怀珉的聪颖,应付自如。

“虽然以和亲的名义来到秦国算不得什么光彩,但终究还是来了,长公主今后有何打算?”

“既已入秦,那便走一步算一步。”

“你一身才华无处施展,岂能埋没后宫?”李世舟道。

“女相可否指点迷津?”

李世舟莞尔,抿了一口茶,缓声道:“长公主不该隐居后宫。”

“为何?”

“我大秦用二十座城池换你,实不相瞒,此举已经触碰到一些人的利益,如果得不到回报,你就会成为他们的利刃和眼中钉,长久以往,在宫里你也不会好过,他们总要给你添些麻烦,我相信长公主自有衡量,我能给你的指点,就是在大秦体现你的价值,至少,可以保你周全。我身为大秦女相,最看不得才华被埋没,这是最是可悲的事。”

一下讲得太多了,需要时辰琢磨透透,李世舟也不急着要答案,坐着静静品茶。

“你信任我?”过了半天楚怀珉才发问。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不怕到时会失望?”

“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尽人事听天命。”李世舟笑道,“一切都看上天的造化。”

敞开心扉的真心对待,仿佛说进了心坎。两人年纪相差过半,可三言两句,却像成了知己。

楚怀珉动容。

李世舟道:“如此,你可愿为秦国效力?”

风吹,日暖,入人心。

那厢半刻前,寝室内,一惯的人未至声先到。

“小皇叔,你看我给你带什么来了。”秦棠景兴致冲冲,两三步来到床榻前,“玄武大街最有名的曾氏烤鸭!”

秦九凤眼睛发亮,侧个身,仿佛不觉屁股痛了。死李世舟天天给她喝粥,好几日没开荤,嘴巴都快淡出鸟来了,来得真及时……

不到一盏茶,‘叔侄’俩趴床角乐滋滋啃烤鸭。

“小皇叔,给我留点,两个鸭腿都被你吃了。”

“吃你几个鸭腿怎得了,你看你小皇叔被太后打成这样,两个鸭腿补偿我算便宜你了。”

“好好好,你吃,你吃。”秦棠景让她。

“你怎么现在才来看我?”

“最近忙着呢,孤王好多折子还没批,小皇叔你看我膝盖,还青着呢。”

“怎么没垫东西?”

“不敢垫。”秦棠景瞅她屁股一眼,“你不也没垫。”

“我那是没来得及。”见她伸手过来摸,秦九凤赶紧拍开,“你母后没把你怎么样吧?”

“我还好,你比较惨。”

“……”秦九凤不搭理她,埋头烧鸭。

“小皇叔,你来消息了么?宋国的新王已经登基,你猜是谁?”秦棠景提了个令天下人震惊的话题。

“来了,真让人意外的结果。我猜过几个王爷,没一个中的,这三皇子无权无势,怎么就成了最后赢家呢?”

秦棠景摇头:“谁知道,也许藏得太深了吧。”

“换了一个新王,不知道宋国会强大起来,还是就此没落。”秦九凤忍着痛唏嘘道。

“操心这些干什么,你还是照顾好你自己吧。”

“也是,吃我的烤鸭才是我目前最要紧的。”

“……”

闲聊着,整只烧鸭就这么吃干抹净,填饱肚子,抹抹嘴擦擦手,秦棠景搬来凳子坐着准备谈正事。

“小皇叔,那边来了折子。赵国屡次派兵冒犯我大秦边境,烧杀抢掠无恶不作,企图挑起两国战火,我们战,还是忍?”

秦九凤一听抬起头:“你有什么主意?”

“孤王不想忍了。”秦棠景皱眉正色道,“原因有两点,赵国兵力和财力都不如秦国,秦国最先迈步的第一步,就是赵国这个绊脚石,所以孤王应战,以振军心!另外,孤王登基不久,尚不安稳,必须做出一番让文武百官臣服的功绩。”

秦九凤侧头看了眼那儿,“何时应战?”

“应该不久了。”秦棠景果断利落,“孤王回宫立马派人准备。”

秦九凤道:“那看来,臣派不上用场了。”

“行了,你就好好养伤。”秦棠景扯了被子盖住她身上,“欺负我大秦,孤王亲自去收拾赵国。”

“等会,还有一个人这下可以派上用场了。”

“谁?”

“楚怀珉。”

“她?”秦棠景嗤笑,“她去做什么?”

“不可轻视任何一个人,两军对阵,这是大忌!再怎么说,长公主不是一般人,她有计策和谋略,前去可以助你一臂之力。可别让我白白挨了打,这个人情,她得还。”

“她要是害孤王,孤王岂不是死得更快?”

“她敢害你,楚国离死也不远了!”

“孤王再考虑考虑。”秦棠景思虑颇多,没松口。

“行,你考虑吧。反正她已经引起太后注意,不帮秦国做点事,就等着被太后收拾吧。”

“……”

商量完事,已经日落西山。

秦棠景从寝室出来,就见楚怀珉独身坐于凉亭。

她淡然自若,从楚国见到她的时候便是这样,来到秦国对她而言如此陌生地方,也是这般从容形容,似乎没什么可以为难到她。

送楚怀珉回宫的路上,一向多言多语的秦棠景没讲废话,重新思虑两人关系。

“到了。”楚怀珉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已经到了宫门。

秦棠景点点头,道了句:“后会有期。”

马背上楚怀珉勾唇:“秦郡主不要忘了你的承诺,本宫就在秦王宫等着你来娶。”

“再过一阵,就娶。”语气听着就像敷衍。

“秦郡主该不会言而无信?”

“本郡一言九鼎!”

“如此便好。”翻身下马楚怀珉站定,一身白衣飘飘过了大门,徒步进入秦深宫。

翌日大早朝,德阳殿,君臣商议与赵国的战事。

秦赵两国挨得近,时常会闹些小摩擦,又因了赵王得到一位文武兼备的丞相,使得国家壮大了些,便立刻改变态度,不断派兵刺探邻边秦国的底线,挑起战火,已然不把秦国放在眼里了。

大臣讨论,秦棠景只听,并不将自己准备御驾亲征的事说出来。秦九凤受伤,不能出战。若战,只能派遣另外的将军出征。

是战是忍,争吵不休,但没争出什么结论。

散了朝,秦棠景拂袖而去。

等她回到堂安殿,婢女匆匆禀告女相求见。

“大王在朝堂上生气了?”李世舟进来第一句如此。

“赵国如此欺辱我大秦,这个韩大夫,胳膊肘往外拐,就属他跳的最高,怎么不摔死他!”没旁人在秦棠景恨声道。

“大王息怒。”李世舟躬身拱手,“大王若是亲征,臣不放心,臣也跟着去。”

“女相也去?”

“此战事关重大,也是大王的机会,所以臣不放心,太后也不放心。”

秦棠景缓了脸色:“有女相相助胜算多几分,女相也去的话,可否再带上一个人。”

“是何人?”

“楚怀珉。”

“不瞒大王,臣正有此意。”李世舟笑了笑,“就让长公主施展一下她的本事,大王在大臣们面前也好有台阶下,不至于白费了二十座城池什么没有得到,还落了个骂声,再且,楚国那边,也有好戏。”

秦棠景玩味地点点头:“此事就这么定了。”

“那大王,您的身份……”

“到时再说吧。”御驾亲征带上楚怀珉,肯定会暴露身份,反正总会有这么一天。

李世舟笑笑,也就不去戳破年轻人自己的把戏。

“对了,宋国遣人送来的折子在臣那儿,折子上说,宋王即将亲自拜访秦国。”

“你说谁?”

“宋王,宋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