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吸气。”
他们双双沉入海。
幸好,没有落到礁石上。
海中很沉寂。
卫胜感到害怕,双臂围着江可正的脖子,眼睛仍然闭着。
江可正□□着上半身,用一只手臂环住他的腰身,奋力地向上游动。
卫胜不会游泳。
他只好憋住一口气,紧紧贴在江可正身上,希望这样减少水的阻力。
一片黑暗冰冷中,他触碰到江可正健壮的身躯,结实的肌肉。
他越来越晕,意识渐渐模糊……
头顶的海面透出光亮来。
江可正带着卫胜从海中冒出了头。他费力地带着卫胜攀上附近的一块礁石,和他并肩躺在上面。
天空没有放晴。
雨下着,很冷,很累,他身上冒着汗,剧烈的运动让他疲惫。但他还是坐了起来查看卫胜的情况。
海水润湿了卫胜的脸,染得他的瘦削的面庞湿漉漉的。
他探了探鼻息,但是什么都探不出来。
他慌了神。
雨夹在风中,四处飘洒着。
他赶快揩了一把脸,心里骂自己。
「傻逼,这手都要没知觉了还试探人家的呼吸。」
他俯身侧耳贴近卫胜胸前——还有心跳!
于是赶紧扳过卫胜,让他侧躺着。
江可正看着他的脸,有些失神。马上,他的眼神变得坚定起来。
他很快地清理了卫胜的口腔,给他换了个侧卧的姿势,然后凑近在他耳边轻轻呼唤。
江可正撑在卫胜上方,试图为他挡些风雨。
卫胜静静地闭着眼。江可正等得有些急。
刚要做人工呼吸时,卫胜醒来了。
卫胜错愕地看着撅起嘴的他,咕噜一下逃开了。
卫胜觉得腹部有东西要涌上来,赶紧趴到礁石边呕吐,然后猛烈地咳嗽,江可正轻轻地抚拍他的背。
“……谢谢你。”平静下来后,卫胜朝他笑了笑。
江可正看着这个笑容,感觉受到了鼓舞。
“卫胜,我……”江可正没说下去,笑了笑,“不客气。”
天空终于不下雨了,只是还有些刮风。卫胜把上衣脱下来拧干,擦了擦他们身上的水。
两人并排坐着,等待体力恢复。
“真奇怪,”卫胜笑着说,“我们以前是不是来过这里?”
江可正笑着看了看他,扭头张嘴打了个喷嚏。
“上次周考的时候确实来过,那时天气还挺好的。”
“我是说——”卫胜顿住了,也打了个喷嚏,“阿嚏!”
他们笑了起来。
“你是说什么?”
“……打了个喷嚏,忘了。”卫胜低头说,“那个,现在这情况,对不起。”
“没事儿!你又不是故意要往崖下跳的。”
“是我执意上山……”卫胜解释说,“现在也不知道该怎么回岸上去。”
“我带你回去。”江可正往后一躺,“等我歇会我就带着你过去。”
“起来,”卫胜扯他,“你这样会感冒。”
“让我歇会,”江可正躺着看他,“就一会。”
“你……”卫胜扯他,“那你靠着我吧。”
两人依偎着取暖。
江可正眯着眼靠在卫胜的肩上,从他的下巴旁往上看着他。
俊美的男人望着海沉思,他纤长的手指张开,撑在坐着的礁石上。细密的睫毛上沾着小水珠。他的嘴唇微张,轻轻地呼吸着润湿的空气。
雨后的空气带着一丝清凉。
获得新生后的宁静。
“卫胜,”江可正说,“我休息好了,我们回去吧。”
俊美的男人收回目光,抿唇道:“……我不会游泳。”
“我带你。”江可正顺理成章地搂住了他,向海中伸腿。
卫胜一手环住了他的脖子。
“别怕,真的别怕。”江可正煞有介事地说,“你怕海,海才可怕。”
「……说的什么玩意。」
还好离岸边不算太远,江可正抱着卫胜,没多久就上了岸。
“谢谢你。”卫胜又一次道谢。
“没事儿!因为我们是被绑定的嘛!互帮互助!”
“可以放我下去了。”卫胜又说。
“没事儿!我有的是劲!”
“我很重的。”卫胜想起之前江可正有这么说过自己。
“没事儿!”
「难道他忘了之前说过我重?」
卫胜不说话了,抬头看着他。
“你以前说过我重的,你忘了?”
“没忘。”江可正坦然道,“不过我现在有的是劲!”
最后卫胜强烈要求自己走路,不过走起来时腿有些软,脚也很痛很麻,像踩在刀尖。
当晚气氛变得奇怪。
他们默默地洗完了澡。
他们听着钟悠悠敲了十一下。
十一点已经过了,而卫胜坐在椅子上迟迟不睡。
“江可正,”卫胜问,“‘月生’……是我吗?”
“什么?”
“我掉下去的时候,你这么喊我。”
“那应该是你,”江可正想了想又说,“我怎么不记得这么喊过你?”
“真奇怪,”卫胜站起来,手背过去在桌子上,看着他的眼睛,“那种紧急时刻会突然想叫这个?”
「会不会一直想这么叫我?」
没有回答。
“江可正,”卫胜又说,“你是不是……”
「是不是喜欢我。」
江可正喉结上下动了动,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半晌,江可正补充道:“对,我感冒了。”
「不是喜欢。」
“那就……”卫胜松了口气的样子,笑着说,“早点睡吧。”
感冒个屁!老子喜欢你!
他想试着扼杀自己这份感情,他做不到。
「……我覆水难收。」
第二天的雨更大了。他们起床的时候天空还在打雷。
他们这才发现家里没伞。
“来不及了,我们冲过去吧。”卫胜说。
“你也感冒了,不能淋雨。”江可正皱眉,看起来心情不是很好。
已经迟到半个小时了。
“老师!”班长敲响了窗户,“你们该去学校了!”
卫胜去开了窗,让班长先进来。
班长还带来一把伞。
伞是有了,但是他们的鞋子湿了,而且江可正表示自己有点不舒服。
“唉。”
生活不易,班长叹气。
班长打电话给他们请了假,然后离开了。
他们翘班待在家里。
卫胜不说话,江可正也没说话。
江可正肌肉有点酸痛,他便躺上了床。
卫胜坐在桌旁,翻看桌上的那些书。
他看见了一本心理学书籍,大概是江可正从市场上买来的。
窗外是滚滚的雷声,房间里安静得有些可怕。
江可正想说话。
在卫胜旁边,他什么都想说。
但若他不愿听,那也可以憋死在心里。
卫胜沉默地看了看那本心理学书,内容太生涩,他没看多久就放下了。
他又看见桌面上的点名簿似乎移了位置,伸手拿来翻了翻。
——「高兴不见了?」
明明应该写着高兴信息的地方没有了,只剩下参差的页边。
江可正看见他的眉头越皱越深,刚想问他,但是又停下了。
世界万物链状相连。一个问句牵扯出许多旁支。
他希望自己不要越陷越深了。无关的事情就放着吧。
“是高兴。”卫胜显然感觉到了他的举动,对他解释。
“……嗯。”江可正躺在床上,看着床头灯,并不太想扯这个话题。
卫胜翻来覆去地找高兴的名字——确实被撕了。
「为什么?怎么回事?」
卫胜反反复复摸着那页边,心中油然升起不详的预感。
「考试不顺,板书不全,当堂扰乱纪律。」卫胜想起这孩子的种种事情,觉得有些许联系。
他没想到的是信息会被撕。
他想起之前班长认认真真看着他,不要他再去理会高兴的事情。他觉得是班长撕掉的。
他又找其他孩子的名字,一个个地翻,仔仔细细地看。
还好,其他人的名字还在。
但是卫胜总觉得不安,这件事情发生得太有迹可循了。
于是他翻出一本空白本子,把剩下的孩子的名字信息一个个誊抄上去。
抄完之后他又觉得自己显得很神经质,他心中抱着一丝“或许只是偶然”的希望。
「没有这么巧吧?」
不管如何,他已经抄下来了,当个备份也好。
“江可正,你觉得这有没有什么联系?”
江可正没有回答他。
卫胜回头看见他面朝着自己睡着了。
「他昨天太累了。」这么想着,卫胜给他轻轻盖上被子,然后试了试他额头的温度,没有发烧。
没有人和他讨论高兴的事情,他自己一个人也理不清头绪,干脆不想了。
江可正做了一个梦。
梦里他一个人,很慢很慢地,化成了冰蓝色的碎片,他感觉很痛,非常痛,还有奇怪的感觉交杂错织。他醒了。酸痛使他不能动弹。
卫胜背对着他,趴在桌子上不知道在看什么。
“卫胜。”他喊了一声。
「月生。」他的脑海内突然响起这个声音,是他自己的声音。
卫胜转过头看他。江可正看见他手里拿着自己买的心理学的书。
“你醒了,喝点水吗?”卫胜站起来想去拿水,但是他到不了厨房。
江可正艰难地摇了摇头:“我浑身上下好痛,起不来。”
“你现在好些没?”
卫胜到他旁边蹲下,看着他。江可正只有脸露在外面,光照下轮廓分明,正眼神深邃地看着他。
窗外响起一声惊雷。
卫胜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被江可正用被子罩住了。
江可正自己也不知道怎么了。
卫胜的耳朵被江可正捂住,好一会儿。
江可正突然“嘶——”地叫了一声,又躺了下去。
“我没那么胆小的,”卫胜笑道,“不怕雷声。”
“我也没觉得你怕雷声。”这一动痛得江可正龇牙咧嘴。
“你这身体状况看起来明天还好不了。”
“我昨天那算的上极限运动了,卫胜你昨天那么折腾不痛吗?”
“——不痛,一点痛的感觉都没有。”
不痛才怪。
晚上。
他们躺在床上。
江可正戳了一下卫胜:“唉卫胜你睡了吗?”
“啊——!!!”刚好戳到卫胜酸胀的肌肉。
“你这不是也酸痛得不行吗……不用逞能也没关系的。”江可正觉得默默忍着痛的卫胜还挺有趣。
“哼!”卫胜戳了回去。
“嗷——!!!你怎么这么记仇我又不是故意的!!!”
“那你戳我干嘛?”
“我是想问,怎么今天可以并肩睡觉啦?”
“因为今天没洗澡,”卫胜往里边挪了挪,“我怕闻到你脚臭味,睡不香。”
“……”
以为他们要发展关系的江可正觉得自己是个傻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