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可正洗完澡之后，发现没拿换洗的衣服。
链带的长度也不够卫胜去衣柜里拿衣服。但是江可正还是要和卫胜说一声。
“……卫胜，我没拿换洗衣服。”江可正隔着浴帘对外面的卫胜说。
“……那你穿你刚换下来的呗。”
“可我想穿件干净的衣服！”
“那怎么办吧，我又过不去，这链带它不够长。”卫胜说。
……短暂的沉默。
“……诶！卫胜。”
“干嘛？”
“你说班长是男孩还是女孩？”
“问这干嘛？”
“……我想跑出去拿衣服。”
……卫胜沉默。
班长看上去只有十岁嗓音和长相都雌雄莫辨。
班长样貌秀秀气气，还留了一头中长的卷发，平时绑在脑后，若就这样说班长性别为女……
……谁家会让自家小女孩来俩男人家过夜啊。
“我问问。”江可正说。
“别！”卫胜拦住他，解释说，“这个年纪的小孩很敏感的，你这样问太让人伤心了吧！”
“那我也不能光着屁/股就这样跑出去吧？太变态了吧！”
“所以你可以暂时把换下来的衣服穿上啊！等你拿了衣服再换下来啊！”
“好吧……真没办法。”
“什么叫拿我没办法？”
“我错了我错了！在穿了在穿了！”
江可正正要穿脏衣服时，外面传来了班长的声音：“老师，我给你们拿衣服来了。”
卫胜看见厨房门口探出了班长的小脑袋。
厨房浴室间隔了扇门帘，厕所浴缸间隔着浴帘。
从厅卧进入窄而略长的厨房，向右看就是厕所浴室。
“谢谢班长~真懂事儿！没想到还真有干净的衣服。”卫胜走过去，右手接过衣服。
“这是你们从岛外带来的换洗衣服。”班长抬起头，定定看了一眼卫胜，“老师们是不是还有什么没有告诉我？”
“什么？”卫胜被看得心里发毛，孩子眼神阴阴沉沉，很有压迫力。卫胜脑海中，江可正之前说的某句话一闪而过。
“链带是什么？”班长看向卫胜的左手。
“这……我们也不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阿嚏！！卫胜我好冷！快给我衣服让我穿上啊！”江可正打断他们的对话。
“先让江老师穿上衣服吧。”班长说。
“放心！冻不死你！”卫胜朝浴室走去。
“我等你们洗完澡。”班长退出了厨房。
江可正换好衣服之后拉开了浴帘，和卫胜对视了一眼。
江可正他想起来要说什么了——班长有蹊跷！
不过目前，除了班长，还有许多说不清道不明的诡谲之处：关于锁链，关于失忆，关于这个地方……
“你之前说……”卫胜进了浴缸，拉上浴帘，“班长穿过了这根带子？”
“而且还碰不到。”江可正想起晚饭的时候，他端着碗，眼睁睁看着班长幽灵一样穿过带子，惊讶到忘了恰饭。
但是他们却可以实实在在感觉到这根东西的存在。
江可正抖了抖链带，
——“你别抖！我正脱衣服啊！”卫胜马上不耐烦地喊。
这就是证明，他们俩可以切切实实感觉到这链带。
“班长感觉不到，是不是意味着…班长是幽灵？”江可正盯着浴帘说，不过他马上又有了另外的、更显得可靠的猜想——“或者班长不是「幽灵」，这根链带才是？！”
毕竟班长一直在忽视这根链带。
“谁知道呢！”
“要不要找班长问一下？”
“好啊。”
卫胜哗啦啦往浴缸里放水。
“我想起一个细节！”江可正突然开口，“刚刚我顺利地穿上了衣服。”
“那又怎样？你穿的那是衬衫又不是罩衫！脖子上戴东西不妨碍穿……”——
“哗啦！”
卫胜突然一下在浴缸里站立起来。
“这么快就洗完啦？”江可正赶紧扭头看向别处，把衣服伸了过去
“……我刚刚顺利脱掉了衣服！？”卫胜无力地扑通坐进浴缸。
“啊？”江可正一愣。
卫胜的那端锁在手腕处。如果是普通的链带，就脱衣服来说，脱下去的衣服会挂在带子上——除非把衣服撕毁，不然脱不下来。
看来这锁链不一般！
“噢噢噢噢噢！！我试了一下这锁链可以穿过浴帘！”江可正兴奋地喊起来。
“还真是！”卫胜稍微有点兴奋起来。
但是卫胜马上泄了气，“如果是真的……”
“又怎么了你？好消息啊！也许它不会被人摸到看到！”
“……如果真是这样，这要怎么弄断它呢？”
……
……
浴室内陷入了沉默。
如果除了他们两个，其他的人或者物体都接触不了这根链带。
刀啊锯啊什么的对链带完全失去效果。
——不能以外力破坏。
这东西还挺结实，不能以他们两个的力气扯断。
他们被链带紧紧相连。
卫胜沉默着洗完澡，接过江可正从浴帘外递进来的衣服。穿上衣服的时候他死死盯着带子。
和他们所观察到的一样，带子如幽灵般，穿透了衣袖。
“江可正，”卫胜喊他，“能不能跳个芭蕾让我乐一乐？我现在心里发毛。”
“芭蕾？还不如让我跳大神！！给你来一段？”江可正觉得自己被侮辱到了。
“可正，”卫胜拉开了浴帘，长发沾着水，湿哒哒地靠在墙边，“我不敢穿衣服了。”
「可正。」
这突如其来的亲昵称呼吓了江可正一跳。只叫后两个字未免太显暧昧。
而暧昧的此时，卫胜光着膀子，要他帮忙穿衣服。
哈哈！多大人了啊，还要别人帮忙穿衣服！我要笑一年！
江可正想借机嘲笑他一番。
他动了动喉结，却只干巴巴笑了两声，后面的话怎么也说不出来。
卫胜在恐惧着。
「嘲笑别人的恐惧是不对的。」江可正想。
“别担心，闭上眼睛，我给你穿。”江可正看向卫胜。卫胜顺从地合上眼，细密的睫毛也润湿着。
卫胜的碎发微微贴着脸。头发上的水珠顺着发梢滚落。一粒水珠滑到他鼻梁边，顺着向下滑去。
不断地有水珠滚落，染得他瘦削的面庞湿漉漉的。他静静闭着眼，像是在细雨中等待着一个吻。
“你转身。”江可正命令道。
卫胜顺从地转过身去，背对着他。
“好，抬右手。”
卫胜抬起右手，江可正把右边的衣袖给他套了上去。
为了从他身后给他穿上半边衣服，江可正双臂环着卫胜的脖子，像是从后面拥抱卫胜。
江可正把他的衣服往上扯了扯，遮住锁骨和半边背，稍稍退后一步。
接着江可正把卫胜的长发拨到前面去，他修长的后颈露了出来，在浴室的光照下显得白而细嫩。
“呃……抬左手。”江可正转移视线。
卫胜没有动。
隔着薄薄的一层衣服，江可正感觉背对他的这个人在发抖。
“别怕，……慢慢来。”江可正柔声道。
卫胜抖得更厉害了，依旧没抬手。
江可正有些不知所措。
他向卫胜挪近了一点，从他的肩上探头去看他的侧脸，试图观察卫胜的面部表情。
从侧脸观察，长而细密的睫毛颤动得更加剧烈。
“你在哭吗？”江可正担心地问。
他看到卫胜的表情变得有力。
“草你突然在我耳朵旁边说话吓我一跳！我左手抬不起来了！！赶紧给我穿衣我要被冷死了！”卫胜用力喊道，他的牙齿止不住咯咯咯地嗑。
“你突然大喊大叫才吓人！！……没哭就好！”
江可正松了口气，抓住了他颤抖的左手。
卫胜的手指修长，指甲修得很短，看起来整整齐齐干干净净。束缚在他手腕的黑色扁带衬得这只手柔柔弱弱。江可正轻轻握住这只手，轻轻套进衣袖。
「我还真没想到这人这么胆小，明明他脾气还挺大的。」
“……好了，现在转过来，我给你把扣子扣上。”
“不用了，我能自己扣。”卫胜用手肘推开他，试着单手扣扣，但是扣不上。他只好选择放弃。
“……我不能，还是你帮我扣吧。”
卫胜转过身来，江可正看见他那还算结实的胸膛。
“喂，你真的没事吧？”江可正问。
“你在担心我？”卫胜反问。
“我看起来像是在嘲笑你？”江可正问回去。
三个人都洗完澡后，围坐在床上。
班长换上的是他自己包里带来的衣服。
“我去拉上窗帘。”江可正跳下床，链带太短，卫胜不得不跟着下去。
班长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俩一人拉窗帘，另一人跳下床看人拉窗帘。
“你们不能离得太远对吗？”
“对，我们之间有条链牵着……你大概感觉不到。”卫胜拉着江可正回床上坐下。
“我没看见有东西连着你们。”
“哎对了！班上有没有人看见？”江可正问。
“我不知道。”
“你一直躲在讲台后面，谁能看到！”卫胜说。
“不对吧！我觉得我白天那举动想不被注意都难！”
“原来你还有自知之明啊。”卫胜发动嘲讽技。
“我打电话问问副班长吧。”班长去拿他的包，拿出手机拨号。
班长打完电话回来了。
他看见卫胜正缩在角落里颤抖，江可正轻轻拍他的肩膀。
“卫老师？”班长爬到老师们旁边，皱眉看着。
“班长，你赶紧到衣柜拿件短袖！”江可正着急地说，手还在轻轻拍着江可正的肩膀。
虽然不明就里，不过班长还是照办了。
江可正扒下卫胜的上衣，给他换了短袖的衬衫。
班长严肃地看着眼前的一幕。
“卫老师怎么了？是因为锁链吗？”
“他这……我不大清楚，但是我猜他……”江可正看了一眼大口呼吸的卫胜，压下话头。
卫胜这是什么情况，江可正觉得自己猜得八/九不离十了，但说出来怕让卫胜又受到刺激。
班长也没追问，转移了话题。
“副班长告诉我，包括她在内，没有同学看得出你们被链带状的附属物牵在一起。”
“好的，谢谢你，班长。”卫胜缓过来了，略显憔悴。
“不客气。这是我应该做的，因为我是班长。”班长微不可见地笑了笑。
半夜，窗外有野猫在叫。
“班长班长，你睡了吗？”江可正轻声问。
“……没。”班长回答。
“……我猜他可能对「锁链只对我们有形化」而感到恐惧。”
“……就是说他看见锁链碰不到其他东西会害怕？”
“嗯。”
“老师，我大概有点明白。”
“嗯。……嗯？”
“这是一种精神疾病。”
“精神病？”
“「bug恐惧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