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总不至就为了一顿饭吧?”陆离修长的手指敲打着玻璃杯脚,等着汪也逍说话。
“不然呢?”汪也逍装疯卖傻,专心致志地往嘴里塞卷饼,一系列举动表明他还真就是为了这一顿饭来的。
“你不说我就走了。”陆离扯了张纸巾,擦了擦嘴角沾到的酱汁,“我去叫服务员打包,我看你一个人也吃不了,剩下的不如我带回去喂猫。”
这回汪也逍不装了,一拍桌子,愤愤不平地嚷道:“喂,你这什么人啊?猫都比我重要是吗?!”
“注意素质。”陆离假笑道,“反正吐沫星子喷到碗里,最后也是你自己吃。”
汪也逍被他噎得半天说不出话,仿佛变成了哑巴。
“嗯,对,确实有事。”汪也逍放慢了进食的速度,却仍然不肯抛弃他的筷子,嘴里塞着鸡丁就迫不及待地开口道,“那个韩……对,韩俞之,跟你搭戏的那个,他看上你了。”
陆离:“……我已经知道了,谢谢。”
“哦。”汪也逍了然地点点头,重新埋下头去,“怕你玩翻车,好心提醒你一下。既然你已经知道了,我们是不是可以专心吃饭了?”
好,第四个了。
陆离面无表情,磨着牙把这群人的祖宗十八代问候个遍,心说老子和你们什么仇什么怨?上辈子刨你们家祖坟了?一个个怎么都这么迫不及待给老子凑CP?
“我玩儿你个锤子。”陆离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
汪也逍不知是迟钝还是不怕死,不仅吃喝堵不住他的嘴,说话也从来不过脑子:“也是,明显是姓韩的小子更可怜,看上的人连跟他玩玩儿的意思都没有——不是我说,您老人家马上奔三,连个初恋都没有,我都要怀疑你是不是性冷淡了。哎,你硬盘里有没有点儿库存啊?哪怕不是A片钙片也行啊,起码让我了解一下你到底……”
疑是性冷淡的陆某想把一桌子菜掀到他脸上,“老子硬盘里最多的是你个傻逼的聊天记录!”
汪也逍擅长在雷区大鹏展翅、擅长践踏别人生气的底线,但他更擅长在一头即将吃人的狮子嘴边自救。他将手中剩下的卷饼塞进嘴里,恋恋不舍地放下筷子。
“冷静,朋友,咱说正事。”汪也逍说,“有人要搞韩俞之……”
“那你跟他说去,跟我说干嘛?”
“和你。”
“……”
汪也逍这大喘气喘得,让人恨不得揍他一顿。
陆离私以为,他的狗脾气在这十年里取得长足进步、不会再像中学时那样一言不合就揪人领子干架,在公开场合无论多生气都能完美维持住“绅士”人设,其中少不了小汪先生做出的卓越贡献。
“你有证据?”陆离皱眉。
“没有确凿证据,但我听到不少风声。”话是这么说,但据不完全统计,汪也逍听到的“风声”十有八九都会演变成现实。
陆离正色,认真打量一下汪也逍,诚恳地说:“我要向你道歉,之前我还在想你适合做一台报菜名的机器,现在看来……”
“现在看来你汪爸爸简直英才绝伦国士无双……”
“你更适合做狗仔。”
“……再见,我们友尽了。”汪也逍有那么一瞬间想拔腿走人,让这姓陆的被人搞死肢解扔进马里亚纳海沟算了。
“这么多年想搞我的有的是,每次都是你给我递消息,怪不好意思的。”陆离转移话题,脸上的表情却看不出半点儿不好意思。他低头看眼微信,见郑雯已经喂好猫了才稍微放心,转向汪也逍,“说正事吧,到底是谁要搞他爸爸了?”
“还能有谁,你哪位好师兄呗。”汪也逍白了他一眼,重新捡起筷子,嘴巴一张开就闭不上了,“你上半年休假没接戏,贺铭锋主演的电影总算拿了个票房第一,结果那小子就飘了。这回的《十年饮冰》他原本相中的是沈长风这个角色,谁想到被你截胡了,想必气得不轻。他后来又接了个戏,那导演老好人一个,根本压不住他,听说你师兄现在就没有一天不给人甩脸子的。啧啧啧,可惜那边用的不是我写的剧本,要不我肯定去围观。”
陆离想了想,给出一个中规中矩的评价:“活该。”
这么看来,叫人在路上堵他的确实是贺铭锋雇的,小于也是他收买的,但……
“这关韩俞之什么事?”
“你们剧组之前要加片酬结果被踢出去的那个,叫唐什么玩意儿的,跟贺铭锋在一个剧组。”
陆离没纠正他的称呼问题,挑起一边眉毛,哂笑道:“愿闻其详。”
“你们剧组原来撤资的那个投资人,跟唐什么的金主在生意上有点儿龃龉,貌似闹掰了。然后他金主一生气就拿他发火,请了好几天假,估计被折腾得不轻吧。反正他都被包养三四年了,也差不多到了那花心金主的耐心边缘了。”汪也逍幸灾乐祸,“而且韩俞之跟你搭戏之后,你俩互动这么多,带得韩俞之微博都涨了不少粉,热搜连着上,关注度居高不下,你说唐什么的能没点儿想法吗?”
这些东西都能记住,没理由记不住一个人的名字,除非是汪也逍打心里讨厌,不想去记。
陆离目瞪口呆:“真的,朋友,你要不要考虑一下狗仔行业?”
汪也逍如他所言,多方位展示起了自己“万事通”的功力:“还有,关于之前说的韩俞之看上你的事,我是从他们嘉和内部高层人员那里听到的。”
陆离:“喵喵喵?”
汪也逍似乎嫌刺激不够,又很欠揍地补了一句:“他带资进组就是追你来了,周占辉——他经纪人听了原因后,咆哮声响的整层楼都听到了。不过他爸妈对此双手双脚赞成……所以,恭喜了,还没过门你就不需要担心丑媳妇见公婆的麻烦了。”汪也逍说着,熟练地往旁边一偏头,躲过了泼来的水。
陆离狠狠把被子惯在桌子上,冷笑一声:“皮痒了是吧?”
汪也逍很无辜:“看看,看看,说一句都不行。这几年绑着你炒作的还少吗?你那次这么生气了?”
“去你大爷……”
“我大爷是你老师。”汪也逍淡定地打断陆离。
这回被噎住的人换成了陆离,好半晌才想起来辩解的词:“我这是爱才惜才,请不要随便曲解别人的纯、洁、的用意,谢谢。”
“谁知道呢?”汪也逍笑嘻嘻地在陆离生气的边缘伸出一个脚趾头,又在地雷爆炸前很快缩了回来,“贺铭锋好像已经动手了,你没事吧?没事也注意点儿,免得哪天阴沟翻船……”
“我要是有事,就不会坐在这儿跟你说话了。”陆离打断他的喋喋不休,披上外套,把自己的脸全副武装起来,“你啊,赶紧改行当情报贩子吧,编剧行业已经装不下你这大佛了。”
“嘿,照这么说,我免费给你提供这么多消息,好像亏大发了。”汪也逍真的思考起来,“那作为报酬,你给我看看《十年饮冰》剧本……”
“不行。”陆离冷漠无情地拒绝,“要看等公映了你自己找林导要。”
汪也逍撇撇嘴,放弃了:“到时候记得给我说两句好话啊。”他擦了擦嘴角的酱汁,意犹未尽地看了眼剩下的半盘点心,可惜他是真的吃不下了。
陆离扫了眼桌子,嘴角抽了抽,鄙视道,“真是干什么都不耽误你吃饭。”
汪也逍的胃可能是个无底洞,不说一桌子菜吃得七七八八,就连鸭汤都喝下去大半盆。陆离怀疑这货是饿死鬼投胎,并认为下次请客如果带他去吃自助餐,绝对能回本。
然后被餐厅老板列入永生黑名单。
陆离结了账,剩下的菜汪也逍也没浪费,全都打包带回去准备当早餐。敲诈了一顿千元大餐的汪也逍同志心满意足,客客气气地把陆离送到家门口才走。
陆离捏了捏眉心,原本看到韩俞之就老大不自在,今天见到汪也逍他才知道有更不自在的。
汪也逍的消息基本可以确定是真的,但要提醒韩俞之……陆离现在并不怎么想联系对方,于是通过李雪桐想办法要了周占辉的微信。
韩俞之是嘉和的太子爷,不愁周占辉护主不尽心,只要别影响拍戏,万事好商量。
周占辉对于陆离忽然加自己微信,吓得险些摔了手机,正当他以为陆影帝是把他当成“棒打鸳鸯”的娘家人、打算高调发表一通“我看上的人就是我的”之类的霸总演讲,陆离却简短地编辑了一条消息发过来,提醒他最近可能有人要搞韩俞之。
周经纪人脑子一转就联想到了韩俞之被爆“带资进组”的事,顿时明白了陆影帝的用意。陆离没有多说,点到为止,双方客气地寒暄两句便结束对话。
陆离懒得关上手机,随手往旁边一扔,按了两下遥控器将空调调到二十六度,瘫在沙发上仰头看着天花板发呆。
赚够了钱就息影,买个房子、养只猫、处几个谈得来的朋友,没事开车兜个风,这就是陆离对未来生活的全部规划了。在他对未来的规划里,完全没有“另一半”存在的位置——不论男女。
朋友之间再要好也讲究分寸,但“另一半”完全是将自己的生活向别人敞开,让另一个人看到自己的一切。对此陆离敬谢不敏,年少时鸡飞狗跳的家给他留下的心理阴影面积约等于圆周率去掉小数点,作为奔三的“老年人”,陆离觉得结束工作后泡上一杯茶、抱着猫看看电影,这才是完美的人生。
花猫芝士踩着优雅的猫步走过来,叫了两声发现主人没理自己,低头用肉垫去拍主人的手机。陆离瞥了一眼,头发都要炸了——
这遭瘟的猫主子,居然用爪子拍开了个对话框,拍了一串表情上去,中间夹着一串红心和玫瑰就算了,它还按了发送!
陆离祈祷着千万不要是汪也逍或者林逾静,看向对话框上面的名字……
娘的,韩俞之。
芝士无辜地歪着头,黑溜溜的眼睛看着陆离,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陆离在心里谴责了一百遍“卖萌可耻”,将芝士抱到腿上,试图趁韩俞之没看见赶紧撤回。
可他刚点上那一串表情,聊天框就蹦出了一句——
【韩俞之】:陆哥?
陆离:“……”
屮艸芔茻。
然而他不知道,网线另一端的韩俞之用多大的努力,才克制住自己打出两个字带一个问号,而不是发来一条充满鸡叫的语音。
陆离深吸口气,镇定下来,撤回了那串表情,重新发消息解释。
【陆离】:是我的猫在玩手机,不好意思,打扰你了。
怕韩俞之不信,他还抱起不想面对镜头的芝士拍了张照。被迫营业的花猫心情瞬间跌到谷底,照着陆离的手腕挠了一爪子,跳下沙发跑了。
陆离扯了扯被挠开线的衣服,无奈地笑了笑,觉得自己想退休还得多等几年,不然连养猫需要消费的衣服都买不起。
对面的韩俞之看着这个苍白的解释,以及被强迫营业的花猫,联想到今天下午自己费尽心思地解释杯子上的心,灵活的小脑瓜缓缓织补出了一个“真相”——
陆离,对他有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