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妆师很快提着工具进来给陆离修改妆容，两人停下交谈，李雪桐从保温杯里给陆离倒了杯蔬菜汁，转身去收拾乱七八糟的沙发。两个助理都被打发出去了，这活只能她亲自来。
说起那俩小助理也是惨，小于按陆影帝的要求去那家有猫的奶茶店拍下每一只猫的正、侧、背等各种角度，必须找好角度、对好焦，不拍满两百张别回来。宁宁的待遇稍微好一点，被派去一家西餐厅买下午茶，起码有舒舒服服的沙发坐，有空调吹，还能喝上冰柠檬水。然而那家餐厅是众所周知的菜品精致上菜慢，算上路程，估计还有一个小时才能回来。
“你让他们跑那么远干嘛，这下一个人都没有，谁照顾你？”李雪桐也是服气，陆离找借口都找得这么敷衍，平时没有事逼/毛病的人突然苛刻起来，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是故意的。
“放心吧，没事，就当是安慰一下被蟑螂吓到的可怜的我。”陆离装可怜是一把好手。
化妆师打开镜子周围的灯，先卸掉了陆离脸上的淡妆，闻言笑道：“陆影帝也怕蟑螂？”她轻轻扳过陆离的脸，重新给他上底妆。
陆影帝没有明星架子，不像他那个鼻孔恨不得长到头顶上的师兄，化妆师也乐意跟他多聊几句。
“其实还可以，就是看到了多少有些不适应。很正常嘛，谁会喜欢蟑螂那种东西？你看韩老师也不喜欢。”陆离选择性失忆，好像中午被吓得窜上茶几又摔下来的人不是他一样。
“是啊，刚才采访的时候，韩老师还说要用‘给未来女朋友打一辈子蟑螂’表白呢。这表白方式真是太别出心裁了！”化妆师随口一句玩笑，陆离却是一愣。
是挺别出心裁的……陆离摸了摸下巴，心想，但也挺戳人。
“哎，陆老师您别上手，乳液还没干呢！”
化个妆的功夫，汪也逍叮叮咚咚又发来好几条消息，显然他也不在意陆离回不回，就是想发挥一下无处发泄的语言天赋。化妆师给陆离定完妆就退出去了，这会儿陆离正瘫在沙发上，在自己人眼前没有半点儿“撑人设”的专业素养。
“我后悔了。”李雪桐横了他一眼，把陆离的外套整理好挂到一边，坐下打开手机和工作室的员工联系，“早知道有今天，不如从一开始就竖一个和你性格差不多的人设，让你更轻松点儿。”
“你后悔什么？这是我自己同意的。”陆离从汪也逍的话唠攻击中分出一点注意。
“当时看你答应得那么快，我还以为你是打算抛弃旧形象，彻底改造自己，从一个小流氓变成新时代五好青年。”李雪桐说，“谁知道你差点儿玩出来精分。”
陆离耸耸肩，“这不是没穿帮吗？”
当时之所以一口答应这个反差极大人设，也是为了尽快摆脱过去的自己——连他自己都不喜欢自己，谁还能喜欢他？
上片场演、下片场演、回工作室还要演，偶尔放松下来想一想，陆离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撑了近十年的，不过他能走到今天的高度和经营人设分不开。
陆离开始出名那会儿，“人设”刚流行没多久，却直接影响明星的吸粉程度，每个艺人对此都是谨慎谨慎再谨慎。当时粉丝大多喜欢绅士风度，至于和陆离性格差不多的人设……如果家长看到自己孩子粉上一个“坏男孩”，估计会禁止孩子追星。
陆影帝最大的优势除了脸就是天生的演戏天赋，表演对他来说如鱼得水，比起挑一个吸粉也招黑的，他直接选了最省事的那个。
自己选的路，累死也得走完。
李雪桐还没回答，陆离的手机又响了好几声。
“总有一天我要把他拉黑！”陆离恶狠狠地发誓。
【汪汪汪】：哪来的傻逼投资商！非得要我改剧本加个三角恋剧情，他脑子绝壁有坑！！！
【汪汪汪】：男主婚内出轨、女主当然是选择原谅他，投资商大脑和大肠换位置了吧？！反正老子旷工了！破剧本他自己瞎几把改去吧！
【汪汪汪】：不开心！老子现在非常不开心！
【汪汪汪】：真希望傻逼能撤资，要是能来个你粉丝那样的大款就好了！
这都什么跟什么？陆离的直觉告诉他这很重要，他正想仔细问，却被传来的敲门声打断了思路。
李雪桐起身开门，不忘转头提醒陆离：“把脚从茶几上拿下来，挺胸收腹，端正坐姿。”
陆离愤愤地坐直身体，觉得只有自己憋屈太孤独了，于是盯上了还在不停蹦消息的“汪汪汪”。他稍微酝酿一下情绪，按下语音键，声情并茂地给不快乐的人插刀：“你觉得不开心，是因为你可以像猪一样懒，却无法像猪一样懒得心安理……”
“陆哥。”
陆离：“……得。”
这他妈都什么孽缘？该不会是上天派韩俞之来专门克他的吧？
啧，刚才被吓得松手，语音已经发出去了。陆离低头扫了眼手机，心想，怼人的话刚开个头，剩下的就胎死腹中，简直对不起他三天三夜不重样的骂街库存。
要是对面那个姓汪的猜到了，指不定怎么笑话他。
李雪桐扶额，这货怎么就这么巧，偏偏赶在她开门的时候说话？想挡一下都来不及。
韩俞之咽了下口水，率先别开眼睛：“那个，我什么都没听到！我只是来带话的！林导叫陆哥准备好了就尽快去片场，现在是群演和孟姐的戏，之后就到您了。”
其实传话这种事让助理场务跑一趟就行了，韩俞之只恨自己当时没管住嘴，主动揽下了这个任务，现在肠子都悔青了。
“怎么每次怼人都被你撞见呢？”陆离瞬间恢复了原本的大爷坐姿，叹了口气道，“小朋友，商量一下，你下回来的时候能不能报个名？省得我还得装，挺累的。”
韩俞之发达的大脑自动脑补出下一句“既然被你听见了就不能留你了”，虎躯一震，转身就要溜，“话带到了！我走了！”
“等……”李雪桐脸色骤变，伸手想拦下韩俞之，却被陆离阻止。
“没事，让他听见也没什么。”陆离笑着看向韩俞之僵硬的背影，“他都知道——不信你问韩老师，我扒人家衣服的时候是不是态度很友好？怕人家紧张，还跟他聊天来着。”
李雪桐能问出来就有鬼了。
经纪人小姐此刻的表情扭曲得活像母夜叉，送走了韩俞之，关好门冷冷地瞪着陆离：“影帝先生，您是不是应该解释一下？”
“我也不想啊，可买手机的时候被他看到了嘛。”陆离一点儿也不怕，李雪桐这表情也就吓一吓新来的小助理。影帝先生满脸写着无辜，一双大眼睛闪烁着真诚的光芒，“其实这样也挺好，跟他单独对戏的时候不用装了，不然一天到晚坐得跟参加电影节似的我可受不了。”
谁脑子有坑才会相信一个演员的无辜。李雪桐心如止水，脸上写着“四大皆空”几个大字，不为美色所动。
她克制住殴打老板的冲动，耐着性子问：“除了韩老师，还有人看到过吗？”
陆离满不在乎地说：“卖给我手机的那个菜鸟……别这么看着我，我还是戴了口罩的。”
李雪桐皱眉，不赞同地看着陆离：“Boss，你知道粉丝的眼睛有多毒吗？哪怕是个模糊的照片都能调个高清把你认出来。”
“这个不用担心。”陆离无所谓地耸了耸肩，站起来理了理自己的头发，准备去片场，“我和他聊天的时候提到过，只要有人爆出这件事，第二天他的□□就会散布各大网络社交平台，让全国网友共赏他的绣花针。”
……你一边扒人衣服一边和人聊的天吗？李雪桐漠然地想，手脚麻利地收拾好陆影帝随手乱丢的手机和外套，随口说：“我很好奇韩老师发现你精分的时候是什么表情。”
陆离想了想，用两个字精确概括了韩俞之的反应：“幻灭。”
李雪桐“哦”了一声：“那他大概是真喜欢你。”
“别闹，我都不知道他喜欢我什么。”陆离微微一哂，“只是小孩儿追星上头而已，这事儿到此为止，你们别没完没了。”
“我们到此为止有用吗？”李雪桐不赞同地说，“如果韩老师不想到此为止呢？”
“多拒绝几次，估计过段时间他就自己冷静下来了。”陆离不由自主地放轻声音，“单方面的付出谁受得了？马里奥救公主的路上还都是金币呢。”
“是这样吗？”李雪桐鄙视地乜了他一眼，“那韩老师真够可怜的。”
可惜陆离背对着她，没收到她的鄙视。
口袋里的手机被调了静音，陷入狂躁状态的小汪先生没有得到任何回应。陆离幸灾乐祸地同情加了汪也逍好友的众人，可想而知几分钟后朋友圈会是怎样的鸡飞狗跳。
他心情颇佳地推开门，一眼便看到蹲在旁边的一坨黑影。陆离惊讶地看了韩俞之两眼，不知道这小子蹲在门口是想孵蛋还是想下蛋。
“你……”
“你……”
两人几乎同时开口，又同时闭嘴。
陆离顿了顿，问：“你还没走？”
这是嫌老子挡道了？！韩俞之脸一黑，猛地站起来，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不好意思，我现在就走！”
“等下，回来。”
韩俞之习惯性地转身，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我听他的干嘛？他重重地哼了一声，扭头就走，却被陆离薅着领子拽回去。
“你干嘛？！”
陆离维持着揪住韩俞之后脖领子的姿势，韩俞之那站着就能吓退小流氓的身高优势在陆离面前压根没用。
“长这么高干什么，又不能吃。”陆离小声嘀咕，伸出一根手指在韩俞之胸口点了点，狭长的桃花眼微微一弯，“不管听到什么，都别说出去哦。虽然你说出去也没人信。”
陆离走得潇洒，丢下韩俞之独自抱着脑袋、蹲在化妆间门外怀疑人生——陆离是不是戳他胸口了？是不是？！
操啊！他差点儿被戳石更了！
韩俞之瞥了眼自己兄弟，发现对方还是安安分分地趴着，这才松了口气。然而一闭上眼睛，全是陆离修长的指尖戳在自己胸口的画面。
偏偏他还穿着拍戏用的警服，深蓝的颜色衬着象牙色的手指，这、这这这……
韩俞之捂着脸哀鸣一声，心想：完了。
让他神游天外的对象不知什么时候又转回来了，正蹲在他面前托腮对他笑：“小朋友？韩老师？叫你呢，给个回应呗？不然我很尴尬的。”
“你你你你走路怎么没声音？！”韩俞之眼前一花，全身汗毛都炸起来了。他猛地跳了起来，差点儿撞到陆离的鼻子。
陆离战术后仰，避免了鼻梁骨被撞的悲惨命运。他这回是真的无辜，没有半点儿水分，“我出声了，明明是你自己在走神。”
韩俞之自知理亏，不吱声了。
“你怎么垂头丧气的？被林导骂了？”陆离跟着站起来。
“刚才、那什么，状态不太好，吃了几个NG。”韩俞之犹豫一下才回答，想到为什么状态不好，脸又黑了，“采访的时候丢人丢大发了！还被那么多人围着，状态好就有鬼了！”
都是因为陆离！陆离的脸一直在脑子里晃！还有午休的时候……对了，好像忘记问洗衣液的牌子了。
“……原来你还要面子啊。”陆离上上下下打量他一圈。
韩俞之刚大学毕业不久，还是容易被外界影响的年纪，因为采访时失态导致进入状态慢也是正常。
上午发挥得明明那么好，可惜了……要不再崩一次人设、嘲讽他几句？
韩俞之很幸运地没有读心能力，不可能知道陆离在想什么。他气鼓鼓地别开视线，嘟囔道：“你没看出来啊？”
呃，你之前天天往我这儿跑的时候，我确实没看出来。陆离未泯灭的良心迫使他将这话咽下去，同情地拍了拍韩俞之的肩膀。
“反正我没脸见人了。”韩俞之双手捂脸，又蹲了下去。如果这会儿地面能裂开一条缝，他绝对闭眼睛跳下去，不带丁点儿犹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