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嬷嬷很快就到了。然后,青沅就开始了她暗无天日的魔鬼训练。要不是原身的身体本能还在,这么繁琐、严苛的规矩她是怎么也不可能吃透的。
还好,有妹妹青浣陪着一起吃苦。三观保花费了大价钱请赵嬷嬷过来做事,当然想要把她的价值发挥到极致。
一只羊是放,两只羊也是放;一个女儿是教,两个女儿也是教。反正二女儿已经十二岁,再过三年也就到了年纪,要参加下一届选秀了,早点教养起来也是好事。
令青沅震惊的事,青浣年纪虽比她小了四岁,意志力却是相当地坚强。青沅都快承受不住的魔鬼训练,清浣这个小姑娘愣是不说一句苦,不喊一句累,咬牙全部坚持了下来。
青沅觉得,她怎么可以输给一个比自己还要小好几岁的小姑娘呢?于是也憋着一口气咬牙硬撑,面对苦难怎么也不服输。
两姐妹就这么刻苦训练着,进步喜人。两个月后,训期结束,选秀在即,赵嬷嬷古板一块的脸终于露出了“孺子可教”的欣慰笑容,对三观保和郭络罗氏道:“老爷,夫人,令爱天资聪颖,悟性绝佳,且心志坚定,将来前程必不可限量也。”
郭络罗氏喜笑颜开:“承嬷嬷吉言。”看向青沅的神情更是添了喜爱。
三观保让人给赵嬷嬷送上了份量重重的荷包:“这段时日辛苦嬷嬷了。等以后小女果然有了出息,我必会再让人送上厚礼,重重感谢嬷嬷。”
赵嬷嬷接过荷包,笑道:“那我就等着格格的好消息了。”
赵嬷嬷辞别后,青沅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回房瘫软在贵妃榻上,有气无力地对青浣道:“二妹,她终于走了啊。要是再来几天,我只怕真的要废了,再也坚持不下去了。”
青浣也寻了个舒服的姿势坐到软椅上,浑身的姿态放松了许多,笑道:“姐姐,我又何尝不是呢?别说几天了,就是到明天,不,甚至半天、一两个时辰,我都不晓得能不能继续熬下去。唉,我从来都不知道,原来京城的规矩竟是那么严苛。比较起来,我们盛京可是要自在太多了。”
青沅摇了摇头,说道:“赵嬷嬷教的不只是京城的规矩,更多的是宫规。皇宫是天下第一威严的地方,宫里的规矩,自然不是其他地方可比。二妹,你对自己要求太高了,其实教嬷嬷所教导的那些规矩,你也不是非学不可。”进宫才需要学宫规,寻常满洲贵族的格格并不是都要学。
青浣“啊”了一声,惊道:“原来是这样吗?那我岂不是白辛苦了那么久?”
不过她也没有沮丧太久,很快就重新打起了精神来,强撑着笑容对青沅道:“没关系,只要能多陪着姐姐一段时间,就是吃苦又算得了什么?”
青沅摸了摸青浣的头,温柔地笑了笑。即将进宫,离开阿玛、额娘和妹妹,她确是有几分不舍。
青浣又道:“我真佩服姐姐。赵嬷嬷教导的那么严苛的宫规,姐姐不喊苦不喊累,一声不吭地尽数熬了下来,做得分毫不差。其实这两个月来,我不知有多少次想要放弃,但一看到姐姐你那么用功坚持的样儿,我也就不好意思打退堂鼓了。”
“否则我身为你的妹妹,竟是一遇到困难就退缩,传出去不是也要连累了你的名声?我不重要,可姐姐你是马上要大选的,你的声名不容有半点马虎。”
青沅惊讶:“原是这样?你是看我在坚持,所以你也跟着硬熬啊?二妹,我们不愧是姐妹,真真是想到一处去了。其实不瞒你说,我也不知多少次想退缩,但一看到你继续坚持的模样,就想着你身为比我小四岁的妹妹都能做到,我这个身为姐姐的怎么能落后?”
青浣也楞了楞,然后笑出了声:“没想到姐姐也是如此。原来我们姐妹两个,互为激励,才一起成功熬过了这个难关啊。”
“姐姐,我明白了。我们同是郭络罗氏的格格,同根同源,只要我们姐妹同心,何愁千难万阻?”用力握住了青沅的手。
青沅也用力反握住青浣的手,认真地点了点头:“二妹你说得对。我们同是郭络罗氏,同根同源。只要姐妹同心,就是有再大的困难,也可互为依靠,什么也不怕。”
青浣十分严肃地“嗯”了一声:“姐姐放心。这番话,不论何时,不论何处,妹妹都会永远记在心上。”
数日后,青沅一家收拾好了行李,浩浩荡荡地从盛京出发,前往京城。
坐在马车里的青沅轻轻掀开车帘的一角,遥望着盛京老家的方向,久久没有收回目光。
瓜尔佳氏见状,轻轻拽回她的手,把车帘放了下来,摇了摇头:“沅儿,你错了,你不该往回看,你该往前看。”
“前方,有更美的景色;京城,有比盛京更繁华、更荣耀的去处。你身为郭络罗氏的格格,要永往直前地往前走,莫要回头。”
青沅坐直了身子,低声道:“额娘的教诲,我记下了。”
京城很快就到了。三观保早就托老友给他们购置了一处三进的院子,一家人搬了进去。
晚膳过后,瓜尔佳氏忍不住轻叹了口气,对三观保道:“爷,此处宅子毕竟还是小了些,跟我们盛京的老宅没法比。”盛京的宅子,那可是五进的大院子,一家子住得十分宽敞。住惯了大宅,突然换成了此处三进的宅子,瓜尔佳氏只觉处处不惯,逼仄得不行。
三观保道:“京城居,大不易。盛京怎么能跟京城比?不过,我三观保不会一直住着这么小的宅子的。总有一天,我……”接下来的话他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举起了茶杯轻轻抿了一口。
片刻后,三观保对青沅道:“两日后就是大选了。沅儿,你切不可放松,到时候绝不能出任何差池。你要记住,你在大选时的表现如何,你能不能被皇上留牌子,有个好的去处,直接关系到我们郭络罗氏的将来。”
青沅说道:“阿玛放心,我会认真准备的,绝不敢辜负了您和额娘的期望。”三观保的那番话,她听得耳朵都快起茧子了,回答起来也跟应激反应似的,完全不需要过脑,张口就能按照他的心意答上。
瓜尔佳氏眼底则是闪现着泪光:“沅儿……大选过后,请一定不要再回府了。”回府,就意味着被撂了牌子。瓜尔佳氏为了心爱的女儿能有个尊荣的去处,宁愿从今之后难得再见她,宁愿长时间地忍受相思之苦。
青沅眼角也微微红了:“额娘,您放心,就算我自此留在了那儿……总有我们可以时常见面的时候的。”只要宫妃位份够高,够受皇上重视,想要时不时地见娘家女眷不是问题。甚至有孕之时,还可特许额娘进宫陪伴。
人心都是肉长的。这段时间的相处下来,再加上原身的记忆,青沅早就对瓜尔佳氏有了浓重的亲情。如今进宫在即,自是依依不舍。
三观保听了青沅的话,笑得愈发满意:“不愧是我的好女儿,有志气!”
青浣也微笑着给青沅打气:“妹妹祝姐姐大选顺利,成为我郭络罗氏最大的荣光!”
两日后,青沅坐着马车进了紫禁城,从神武门下,由太监嬷嬷们引领着进了皇宫,住进了御花园附近的储秀宫待选。期间,会有教导嬷嬷前来指点她们规矩。
由于待选秀女众多,储秀宫就算再大,也不可能分配她们一人一间住。于是一个个娇生惯养的满洲贵女,不得不两人一间、三人一间合住。
青沅的室友有两位,一位是汉军正篮旗的秀女李氏,名淑芸;另一位则是满洲镶黄旗的钮祜禄氏,名嘎喽。嘎喽是满语,意思是“天鹅”。
而嘎喽本人确实如同天鹅一般,长长的脖颈总是高高昂起,高傲得不行。青沅瞧着都替她累,这么一副时刻准备着跳《天鹅湖》芭蕾舞的姿态,真不觉得难受吗?着实是有病。
嘎喽很以自己的出身为傲,张口闭口就是自家是新册封的皇后钮祜禄氏的族亲,细论起来她还是皇后娘娘的族妹呢,身份可不是极为尊贵?
而身份这么尊贵的她,自然是万分看不上青沅和淑芸这两位室友的。
嘎喽细长的丹凤眼轻飘飘地瞥过青沅,冷哼了一声:“我当是谁呢,竟也顶着个满洲镶黄旗的名号,还以为是跟我们一样的人,没想到是个冒牌货!几十年前,你们不过是伺候人的包衣奴才罢了!”
嘎喽这话的意思,是青沅所在的这支郭络罗氏,并不是纯正的满洲上三旗的镶黄旗,原本只是镶黄旗包衣,是这几十年因为祖辈和父辈的军功才抬的旗。这种“新贵”,是很被某些思想顽固的老派著姓大族排斥的,觉得他们根不正苗不红,骨子里流的还是包衣奴才的血液,不配与他们为伍。
李淑芸闻言,怒了:“嘎喽,你这话什么意思?青沅怎么是冒牌货了?几十年前是几十年前,现在是现在!郭络罗氏一族因军功抬旗,何等荣耀,哪点不比你们这支只靠祖辈荫庇、坐吃山空、无能无力的钮祜禄氏强!”
说着,李淑芸英气勃勃的双眼微眯,学着嘎喽的神情上下扫视了她,不屑道:“嘎喽,你浑身上下,最最值钱的也就是你这个姓氏了!”
嘎喽火冒三丈:“你……你又是个什么东西,竟敢这么跟我说话?”
然后她看到了李淑芸身上的名牌上的“汉军正蓝旗”几个字,不由神情更是轻蔑:“我当是什么大有来头的人呢,却原来只是个汉军旗的秀女,还是下五旗的!一个汉军旗下五旗的卑贱秀女,竟也敢跟我叫嚣?”
李淑芸眼睛顿时红了,差点没能忍住跟嘎喽打起来。青沅忙拉住她,快速在她耳边小声道:“不与傻瓜论短长!嘎喽是个蠢货,打了她也活该,但是你犯不着!难道你要因为她这么个蠢货,毁了自己的前程吗?”
教养嬷嬷早就定了规矩,选秀期间,秀女不可在储秀宫闹事。打架之类的,那是绝对不被容忍的。一旦被发现,直接撂牌子。
李淑芸这才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只恨恨地瞪了嘎喽两眼。
青沅拍了拍她的肩,走到她的前面,直面嘎喽,语气温柔但句句直戳人心窝:“嘎喽,你看到了淑芸是汉军正蓝旗人,却没看全她的名牌。你不妨再仔细看看清楚,淑芸到底是谁的女儿?再好好想想,该不该那么跟她说话?”
“淑芸的父亲,不是旁人,正是宣府的总兵官刚阿泰!”总兵,那可是正二品的武官,下辖数万军队,实权在握。李淑芸,她可是实实在在的将门之女啊。至于她的祖父,那更是青史留名的明将李永芳!
总兵之女,可比钮祜禄嘎喽这个空有大姓,父兄叔伯全是酒囊饭袋、无一人身在要职的秀女份量要重得多了!
嘎喽忙仔细看了李淑芸的名牌,顿时脸白了一瞬,又强撑着不服气道:“我……她……谁叫她不说清楚她是谁的。”她掂量了一下,她的父兄叔伯还真得罪不起李总兵。
李淑芸“哼”了一声:“英雄不问出处。我可不像某些人,张口闭口就是自己的出身来历,恨不得把祖谱背给人家听。”
嘎喽的脸色更难看了。
青沅强忍着没笑出声。李淑芸这人,性情爽朗,说话有趣,敢爱敢恨,实在让她喜欢得很。
她与她,一见如故,相互欣赏。
作者有话要说:么么哒,明天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