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青国林相府。
西院是整个林相府最偏僻的一个院落，整个院子干净又清冷，与院外热闹的气氛格格不入。
丫环清柳抬头看了一眼坐在房中一侧的美人。
美人清如皓月，初初一看便是美，再看便觉得是带着凉意的美，无关衣着，而是她漆黑目光中永远散发着一股凉意，不刺人反而分外的引人探究。
一身简单的素色长裙，即使屋内置了炭火在这个天气也是寒冷的。一双素白的青葱未离开过手中的刺绣，神情专注。
只是……
“小姐，今儿个是除夕，奴婢吩咐厨房做些吃食送过来吧。”清柳不得不提醒。“您不会又忙忘了今日是除夕吧？”
林奚月依旧没有停下手中的针线，答非所问地道了一句：“母亲和二妹在哪里度过除夕？”
清柳清秀的面容上透着几分不自在，却还是回：“夫人和二小姐自然在主厅与老爷一起守岁了。”年年如此，清柳不明白小姐今天为什么会问这个问题。
自从大小姐的生母去世后，也不知道从哪一年开始，年夜饭里就只有老爷和现在的夫人小姐一家三口，再没有了大小姐。
“既然这样，我作为相府的大小姐怎么好缺席。”林奚月笑意凉凉，然后吩咐清柳：“将我那件白色大氅拿过来。”
清柳将一件白毛大氅拿出，底色是白色，但是周身有用银线勾勒出的花朵纹路，时隐时现虽然不是全白，但是照着这大过年的气氛，拿出这么一件确实是素了一些。
清柳有心想让自家小姐换一件，比如前几天送来的那件桃红色的不错啊。
但是清柳还没开口，林奚月就提醒她：“不是这件。”
林奚月虽然身为相府嫡长女，可是她的生活并不富足，甚至她从去年到今年的衣裙十个手指都能数得过来。
见清柳没反应，林奚月将手中的针线放下走向清柳，在原本的银纹大氅中拿出了一件全白的大氅。
就着单薄的衣裙给自己披上。
素色的衣裙，全白的大氅……这哪是要过去和老爷吃团圆饭，这简直就是去……去奔丧啊！
“小姐您要不要换一件……”
林奚月嘴角噙笑，漆黑的目光流转：“我穿着不好看吗？”
美人如画，怎样穿都是好看的。
清柳被看得一怔，“好看。”
林奚月是个美人，即使见过东青第一美人之后，清柳仍觉得眼前的人是个美人。
“那就随我去主厅罢。”
当林奚月清凉低柔的声音响起，清柳才回过神。“小姐您换一件吧，这大过年的，老爷要是见到您这个样子过去，肯定会不高兴的。”
老爷本来就不待见小姐，小姐穿这么一身白，这不是过去触老爷的霉头吗？
不高兴……
林奚月浅笑出声：“只要是我出现，父亲怎样都不会高兴的。”
只不过她可以让某些人变得更不高兴。
……
出了清冷的西院才能感受到年前一晚该有的气氛，欢声笑语充斥于耳。
对于这些在府里做事的下人来说，开心的理由很简单，想法也很简单。
比如，夫人多发了一个月的银钱让他们回家过年，他们就会觉得夫人宅心仁厚。对于口中的夫人自然就溢满了赞美之词。
林奚月神态平静地从下人面前走过。
宅心仁厚吗。
杜柔向来是个会做人，又惯会假装大度的人，懂得施些小恩小惠。
不过不得不说效果确实不错。
明明将她这个存在视为眼中钉，却又老是贤妻良母一般对她关怀备至，关怀备至又只在于口头；吃得穿得少不了她，却又从她原有的月银中扣除一半。穿得少不了她，却又不会给她上等的料子。
都说杜柔是个大家闺秀，有着大家闺秀的大度和优雅。
可是杜柔给她的感觉却像，明明是一个小家子气的女人偏偏要装做大家闺秀的姿态。装又装不到底，如此拙劣不知道为何会被府里府外的称赞。
当年的林相府是她的母亲掌家的时候，那时候即使父亲并不如喜爱林惜朝那般喜爱她，但是她的生活分外的不错。
所以现在对着自己屈指可数的衣物，林奚月很是计较。
走到东院的主厅，就被拦下了。
林城刚想跨入主厅，就看到远处那一身白如奔丧的女人款款而来。林城皱起眉：“大小姐留步，东院不是大小姐该来得地方。”
站在她面前的男人，身材高大，面容也是俊美的。
林奚月的目光在他面上转了一圈：“我是父亲的女儿，想与父亲一起守岁，想来，我也许久未曾见过父亲了，林统领要拦我与父亲一起团圆。”
眼前的男人，她该唤一声兄长。
不过早于一开始，她唤他兄长的时候，他就和她说过：“林城当不得大小姐的兄长，大小姐唤名字即可。”
林城除了是林瑞阳收养的义子，还是御林军的副统领。
“可是我想父亲并不会想见到你。”林城依旧站在她身前，不动如山。
态度很明显，今日他不会让她过去打扰那一家三口的团聚的。
“林统领想必是对着自己的下属发号施令惯了，将军中那套也带到了我这个小女子面前。可是林统领，你称我一声大小姐，就该知道我也不是外地拾回来的，我与父亲的血脉割不断，你这样拦着我，于情于理总该给我一个理由吧。”
林城一直以来最讨厌的就是林奚月的这点。
这个女人，要么就不开口说话，要是开口，就惯会抓住人的痛脚踩。
林城一直以来最在意的就是“收养”两个字。她到好，一句话不如她意，便就这么毫无顾忌的刺进去。
林城讥笑：“自取其辱。”
说完就大步朝里走去，不再拦她。
林奚月从容地落他一个脚步，也跨入主厅门槛。
里头的欢声笑语，有林瑞阳爽朗的笑声和杜柔的低声笑语，以及时不时还有林惜朝娇俏的声音传过来。
“林大哥你怎么来这么晚啊……”
桌上的人也因着林惜朝的声音朝门口望去，面上挂着的未曾消散的笑意在见到林城身后的女人，直接僵在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