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臂被于秋亲昵的挽着,她的动作太过熟稔，仿佛两人的关系十分亲密似的。周文礼有些错愕，停在原地静静的看着她,目光中闪过一丝探寻和疑惑，很快又消失不见。
“走啊”
清润的声音微微拖长了调子,轻轻的、软软的,听到人心里就像是一根柔软的羽毛搔过心扉，一颗心也变得酥酥痒痒的。
手臂被她轻轻的牵扯，周文礼沉默的看着她,万千思绪宛如雨后春笋般冒起,在脑海中交杂,身体却像是提线木偶一般的被她拉着往远处走。
是他误会了吗？于秋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少女娇俏的身影轻快的在人群中穿梭,像是一只蹁跹的蝴蝶。她对自己的态度的确有些反常,好像突然亲近起来。
周文礼动了动手臂,握住于秋的手腕,温和沉静的目光变得犀利起来，直直的盯着于秋，不放过她脸上一丝一毫的变化。
于秋被周文礼掣住，停下步伐，回头去看他，“怎么了？”
手指用力，渐渐收拢，于秋有些吃痛，动了动手腕，却被他桎梏的更紧。
“嘶——”
于秋仰起头，惊愕的看了眼周文礼，秋水般的眼眸里因为疼痛浸染了湿意,似笼上了一层朦胧的雾气。
“疼，周文礼”
“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周文礼微微松开手指，握着于秋的手腕举到两人身前。
“知道什么？”
周文礼神色莫名，眼神一片暗沉仿佛是风雨欲来前的昏暗，神色中带着压抑与克制，于秋不懂他在说些什么。
“于秋，不要再接近我。”
周文礼阖上双眼又缓缓睁开，叹了口气，淡淡的说。眼神变得坚定清明，既然注定要离开，就不要来招惹他。
手指一圈圈松开，周文礼收回了手，于秋不敢置信的看着他，周文礼这是什么意思。
“为什么？”于秋不知何处来的勇气，一时间也顾不上被人拒绝的羞恼，迅疾如风的上前抓住周文礼的手，任凭周文礼怎么推拒，都牢牢的握在手心不放。
“周文礼，我喜欢你，喜欢你才想要接近你，你不明白吗？”
于秋也顾不上什么丢脸和女孩子的矜持了，声音有些哽咽，心里隐藏已久的话急速的脱口而出。
从小到大，这么多年，她还是第一次开始喜欢一个人，第一次这么想要接近一个人，想了解他的喜好、他的习惯、他的一切。
可是人家根本不领情，水汽莹润了双眼，眼前的身影变得有些模糊，于秋努力睁大双眼，想要看清楚眼前人的表情，泪水却不争气的流落下来。
周文礼怔愣的看着于秋，刚才的话对他来说无疑是一颗重磅炸弹，从天而降，投到他心上，炸弹‘砰’的一声巨响，让他的心神为之震撼。
喜欢？于秋居然说喜欢他。周文礼有一瞬间甚至觉得她是在开玩笑，在捉弄他。
可是她不是，于秋执拗的握着他的手，他挣脱了，她又锲而不舍的重新抓住，甚至怕他又甩开似的，两只手纠缠着他。
泪水滚珠似的滑过脸颊、下巴，莹润白皙的小脸上满是湿痕，周文礼一惊，伸手轻轻的揩拭她脸上的泪痕，她怎么哭了？
“别哭了。”
周文礼有些手足无措，手指被她的泪水沾湿了，她怎么这么能哭，想起口袋里还带着手巾，忙翻出来替她擦拭。
于秋只是静静的看着他，小声的呜咽着，哭的久了，有些喘不上气。周文礼觉得自己的心仿佛被于秋攥着似的，一抽一抽的隐隐发疼。
“周文礼你不让我接近你，你干嘛又碰我，是你先招惹我的，你不喜欢我，干嘛要对我这么好？”
周文礼一噎，拿着手巾擦也不是，不擦也不是，手悬在半空中不知该如何动作。
他何时招惹她了？周文礼有些郁闷。
“于秋，你讲些道理，我不是不让你碰我，再说了，我又何时招惹你了？”
“你有，明明就有，你担心我生病，记得帮我买红糖，还帮我暖手，这么多事，是你先招惹我的，让我动心，却反过来赖我。”
周文礼愣住了，做这些事时他并未想这么多，自然而然就做了。周文礼想说他只是一时动了恻隐之心罢了，如果换成其他人，他也一样会关心的。
可他真的会关心吗？也许吧，但是他不会这么尽心尽力，周文礼一时有些心乱。
是呀，他为什么要对于秋这么好。明明当初是要尽力疏远她的，结果一时怜悯帮了她后，便处处关心她、照顾她。
“你怎么不说话了。”
周文礼沉默着，不知该对于秋说什么好，也许的确是他做的太过了，让于秋产生了误会。
“于秋，你还小，不懂什么是真正的喜欢，我只是稍微对你好一些，你的父母不在身边，没有人关心你，你才会喜欢这种温暖和关心，把这种感动错以为喜欢。等你以后明白了，你会后悔的。”
周文礼斟酌着，尽量把话说的明白，于秋家世良好，她知青的身份维持不了多久，两年之后，她会参加高考、会回城。
现在她只是太小了，什么都不懂而已，也许她自己都分不清什么是感动什么是喜欢。就算有些懵懵懂懂的喜欢，又能够维持多久呢？
“不，不是的，我喜欢你，不是什么感动，冯莹莹也会关心我，其他的知青也会关心我，这些是不一样的，我只是喜欢你，不仅仅是你对我好。”
于秋心里一急，眼泪又落了下来，担心周文礼误解，抬手用手背抹掉脸上的泪痕，抽抽噎噎的说。
“傻丫头，我只是一个没什么文化的农民，跟你没什么话题，价值观也不同，也不能让你过上什么好日子，喜欢我做什么。离开周家村，将来你会遇到比我更好的人，现在喜欢我，将来你会后悔的。”周文礼想要帮她擦拭，又怕再平白引她误会，只得把手巾递到她手边。
“不，我就是喜欢你，偏要喜欢你，喜欢什么人是我的事，你凭什么替我决定。”
灰蓝色的薄棉手巾上泪痕点点，已经沾湿了大片。周文礼握着手巾递到于秋手边，于秋缩回了手，扬起小脸，“你帮我擦，我看不到。”声音沙哑还有些哽咽。
“你......”周文礼有些无奈，他不擦，于秋便也不接，只是看着他无声的哭泣。
周文礼向来吃软不吃硬，于秋要是大吵大闹的他压根不会心软，偏偏她什么也不做。
把手巾翻折过来，干燥的一面朝上，叹了口气，伸手给她擦掉脸上的泪痕。
“行了，别哭了。”
柔软的棉布轻轻的在脸上滑过，于秋眨了眨眼睛，忍住泪意，抬眸去看周文礼，他低着头温和的看着自己，于秋知道他还是心软了，手指隔着棉布轻轻的触碰到脸颊，于秋心念一动，伸手去握住他的。
“周文礼，我喜欢你，你也喜欢我好不好？”
于秋直直的望着他，剪水秋瞳中还隐隐闪着泪光，带着期待，带着引诱，让人无法拒绝。
周文礼神色间有些动容，长睫翕动泄露了他内心的挣扎。嘴唇张了又合，合了又张，周文礼思虑了良久，片刻后，闭上眼睛似下定了决心一般。
“于秋，三年后，到时候如果你的心意不变，如果你仍旧喜欢我，我们再来谈未来。”
“为何是三年？”这么久？是要考验她吗？他到底是多么不信任自己。
“你还太小，三年内如果你改变了心意，不再喜欢我，你可以拿着我们之前的协议离开，我不会怪你，也不会阻拦你。”
周文礼的确是不信任于秋，人心是最复杂多变的，也许她现在的喜欢是真的，但是外界不可控的因素太多，两年后高考会恢复，知青会回城，倒时候她又会不会动摇，会不会厌倦这里的生活。
周文礼不敢赌，他不想再输一次。
“那三年后，我还是喜欢你呢，你会怎样？”于秋只关心这个，骐骥的看着他。
“那我会喜欢你，一心一意爱护你。”周文礼一字一句的慢慢说道，掷地有声，仿佛在说什么重大的誓言。
“真的，一言为定，到时候你可不许反悔。”
“真的，决不反悔。”
于秋啊于秋，他周文礼要的是真心喜欢，是一心一意，你招惹了我，到时候再想反悔可就晚了。周文礼双眼微微眯起，瞳孔紧缩，复杂和狠厉在眼中一瞬而过。
于秋只顾着高兴，并未发觉周文礼神色间的异常。
“好了，咱们走吧。”
周文礼伸手帮于秋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头发，见她脸上恢复了正常，除了眼尾还有些微微泛红，已经看不出哭过的痕迹，放下心来。
日头已经开始西斜，周文礼看了看天色，拎起从供销社购买的东西，往百货商店走去。
“喂”
周文礼闻声回头，见于秋停在原处笑盈盈的看着他，竟然没有跟上来。
“周文礼，你落了东西。”
于秋仰起头，杏眸中带着笑意，缓缓伸出手，向着他的方向。
周文礼唇角一弯，望着于秋明白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