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树已经长出了新芽,远远望去,绿朦朦的仿佛是一团雾。
吉时就快到了,柳树下一个少年模样的人举着火把,等待着点火的那一刻。橘红色的火焰在空中猎猎飞舞,火苗与绒线相融,一触即发。
‘啪啦’
‘啪啦’
柳枝下的红衣鞭炮一个个在空中炸开,刺鼻的硝烟味一下子在空中弥漫,树下一群萝卜头捂着耳朵,一眨不眨的望着鞭炮出神,一个个又是兴奋又是害怕。这种新奇又危险刺激的东西大概是孩子们难得的玩具了。
树上,院门上,窗户上到处贴满了大红的双喜剪纸,整个院子看起来喜气洋洋的。吉时已经到了,宾客们围在院子里,虽然说只是宴请相熟的亲友,但林林总总加起来也摆了五六桌席面。周围都是打量探究的眼神,于秋不自在极了,面上还要露出得体的微笑。
“这吉时已到,新人快拜堂吧,大伙都等急了,是不是啊!”
一片喧扰的起哄声中,于秋和周文礼被推挤到了一起,周文礼眼疾手快伸手扶住了踉跄的于秋,这村里的人怎么这么热情!于秋心里隐隐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升起。
周文礼目光温柔的看了于秋一眼,示意她不要担心,然后抓起于秋的袖子,带她往堂屋走去。于秋只能硬着头皮跟着他走,周文礼倒是一如既往的平静,脸上挂着淡淡的微笑,恰到好处,既不会太过冷淡,让人看出端倪,又不像年轻小伙子一样,张扬外露,高兴时几乎要宣扬的人尽皆知。
堂屋已经布置好了,桌案上摆了莲子、花生、红枣等寓意吉祥之物,后面还供着两支红烛,虽然布置简单,但是细节处心意十足。周母坐在桌案旁的太师椅上,早已是喜笑颜开。两人给周母磕了头,然后拿着□□,背了一段语录,在众人的见证下,便算是礼成了。
于秋长舒了一口气,还以为这样就结束了,去没想到重头戏现在才开始上场。
拜堂之后,就到了撒喜糖的环节,于秋和周文礼各自捧了一把糖,朝众人撒去,接到喜糖的人也能沾沾喜气,院子里小孩子疯了似的,灵巧的穿梭在大人们之间,飞快的捡起地上的喜糖。
手快有手慢无,有跑了半天一个也没抢到的,张开嗓子就在地上撒泼打滚,周母见了皱了皱眉,这是谁家的孩子,大人也不看着。田氏接到了周母的眼神,赶紧上前捂住小孩的嘴,把他拎出了院子,这可是喜庆日子这熊孩子不是捣乱吗。
小孩子吃不到糖,高声啼哭就是不肯罢休,田氏被缠的没办法,咬了咬牙,把口袋了的糖塞给了他,“拿了糖,赶紧滚。”狗蛋刚刚搜罗了许久,田氏都没给他,这下全便宜这个兔崽子了。
田氏打发了熊孩子后,院子里又是另一番热闹,于秋脸上尽是羞赧,面红耳赤的望着周文礼,杏眸如水,直勾勾的盯着他,眼睛里充满了疑问,仿若无声的质疑和求救。
周文礼侧身站在于秋身前,伸手帮她整理头发,手臂半遮住于秋的脸颊,其他人看来就仿佛是两人抱在了一起,众人纷纷起哄。
于秋仰起头,见周文礼专注的看着她,有些难为情,长睫翕动,垂眼望着他的下颚,那里线条流畅,棱骨分明,下巴处还有一道浅浅的美人沟,以前竟然从没发现过。
于秋扼住心神,红唇微张,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小声说,“待会儿怎么办,我不要,周文礼你从没跟我说过还有这些的!”
老天呢,那些人居然早早准备好了道具,用细细的毛线栓了一颗糖果,让两人站在一起去吃,还说什么,只要两人一起吃到了糖,以后的日子一定是甜甜蜜蜜。她不用脑子都能想到要是两人真这样做了,会发生什么尴尬的事。
“周文礼,你赶紧想办法呀!”院子内众人还在起哄,于秋有些着急,她现在反悔已经来不及了。要不干脆甩袖子回屋,哎,这样岂不是让大家都下不来台,于秋抬头瞥了瞥周文礼,有些犹疑,到时候丢脸的不仅是他;或者装晕?好像也不行,万一大家信以为真,送她到卫生院,到时候怎么收场。
周文礼此时也是颇为为难,这种婚礼习俗他还真是忘了,他已经有十几年没参加过这种婚礼了,见于秋焦急羞恼的望着自己,脸上神色万变,便知道她估计又在打什么鬼主意了,其实他也很难为情,这样亲密的事两人上辈子都很少做过,如今当着众人的面,又怎么可能......
周文礼只能强作镇定,如今大家都等着看热闹呢,你越是羞涩拒绝,他们越是激动起哄,于秋毕竟是小姑娘,周文礼握着她的手,放在手心用力捏了捏,“别慌,我来想办法。”
视线一转,落到了礼台的苹果上,不知是谁送来的贺礼,电光火石间,周文礼想到了一个办法,既然这个习俗不好逃避,那不如坦然接受。
周文礼走到礼台前,挑了一个鲜红圆润的苹果,“大家的祝福我和于秋心领了,不过,我觉得糖不如苹果寓意好,我和于秋以后的日子不仅要甜甜蜜蜜更要平平安安,大家说换成苹果怎么样?”
大家反正是看热闹,换成苹果也是一样看,不过也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非要用糖,可惜少数服从多数。
很快有人解了毛线重新系在苹果上,然后绑在竹竿上,挑到两人面前,于秋和周文礼被一群人围着,面对面站在一起,于秋一脸无奈的看着周文礼,杏眸圆睁,水润的眼睛里满是控诉,你可真是想的好办法!
不过如今也只能这样了,反正这个苹果很大,于秋安慰自己,就咬一小口,两人隔这么远,应该没事的。
苹果用一根细线系着,悬在两人之间上下晃动,周文礼向于秋眨了眨眼,然后做了两个手势,示意于秋,待会儿他先咬,然后自己在咬,于秋明白他的意思,微微点了点头。
苹果落在两人面前,晃动了一会儿,渐渐平稳下来,周文礼瞅准时机微微上前,身体前倾,张嘴去咬苹果,于秋见他动作,也上前去,两人挨得很近。
挑杆子的人见两人双脸靠近,眼珠一转,脸上堆起坏笑,手上使劲一下子把竹竿上扬起来,苹果随着他的动作一下子甩开,于秋反应不及扑倒在周文礼身上,两人抱了个满怀,微热柔软的唇擦着脸颊而过,于秋一瞬间羞红了脸,心跳擂鼓。
周文礼后退半步稳住重心,长臂一伸,环住于秋的腰扶她站好,“还好吗?”众人见到两人这样,唏嘘声,叫好声一片。
于秋埋在他胸前,只觉得脸颊发烫。周围的人一定都在笑她,她不要见人了。于秋伸手去掐周文礼的手臂,也不抬脸,在他怀里嗡声嗡气的说,“不好,一点都不好!”
周文礼见她缩在自己怀里,委委屈屈的模样,知道她一定是羞恼极了,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背,“没事了,没事了于秋。”
“你骗我,她们还在笑,周文礼我要回去。”于秋一点都不信他的话,她现在丢脸死了,于秋扯了扯周文礼的袖子,“我不要待在这儿了。”
周文礼见于秋这样撒娇耍赖,只觉得她可爱极了,“她们不是在笑你,难道你现在躲了,以后就不见她们了?”于秋听他这么说,眼珠子转了转,没错,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她现在要是躲了,以后估计要被她们笑话一辈子。
于秋摸了摸脸,慢慢从周文礼怀里站起来,周文礼见她颊飞红霞,长睫翕动,侧身一步挡在于秋身前,“时间不早了,苹果我们也吃了,大家赶快入席吧。”
众人见新娘子害羞了,也不好闹得太过,便纷纷入席了,席面算是很丰富了,蒜苗炒腊肉,红烧鱼这样的硬菜也摆上了桌,看来周家是很看重这门亲事了,有些精打细算不讲究的人家,席面上可是见不到一点荤腥的。
周文礼领着于秋一桌桌的敬酒,酒是清冽微辣的陈酿,于秋喝了两杯有些发怯,这酒不知度数深不深,她酒量不好,万一醉了怎么办?周文礼看出她的犹豫,接过她的酒杯,一饮而尽。“这酒后劲大,你尝尝就好,剩下的我替你喝。”
“诶,你这可不行,新娘子敬酒你喝了怎么算!”
“人家心疼老婆怎么了,不过,新娘子喝一杯,你要是替,就得喝两杯。”
周文礼又到了一杯,一饮而尽,翻过杯子甩了甩,一滴不剩,于秋见他这样豪迈的喝法,有些担心,拿过他手中的酒杯,“算了还是我喝吧,你这样——”
周文礼微微摇了摇头,又把酒杯抢了回来,对于秋笑了笑,“我酒量好,你不用担心。”
一杯接着一杯,几桌下来,两坛子酒都空了,众人风卷残云之后,皆是心满意足。宾客都散的差不多了,于秋搀着周文礼的胳膊,“你怎么样,难受吗?”周文礼看着倒是还很正常,脚步也很稳,于秋微微放下心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