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司清!”殷九玄从了尘口中得知段云笙身世命格的真相后,简直有?种立刻去归墟将扶司清拖出来鞭尸的冲动。
“施主,其实小僧觉得……”了尘挠了挠光头道,“虽说死劫既成便难以化解,但最要紧的还是段檀越她自己的意思。其实这世间的凡人,每一个都要经历生老病死,可即便如?此,有?些人一生幸福事事随愿,有?些人却孤苦艰难一世,虽说我们出家人不?该说这样的话,但对于尘世中人而言,这也是不?同的。”
“你想教化本座?”殷九玄一个眼神过去,了尘立刻被震得吐出一小口血来。
了尘抬手?擦去嘴角的血痕,合掌道:“施主,小僧并不?是想要教化你,只是你难道真的看不?出段檀越她想要的是什么么?即便小僧与她相处时日?并不?长,可偶尔听?她说起从前的家人,偶尔见她看向普通父母子女眼神中的艳羡,便知道她想要是自由?自在的过一世普通人的日?子!”
“闭嘴。”殷九玄不?耐的挥手?,将了尘掀翻撞到?了院墙之上,“凭你也配教我做事!”
这时,段云笙从里面走了出来,对殷九玄道:“殷九玄,你要发疯,就滚回你的妖都去!”
“阿皎……”殷九玄见了段云笙之后,身上一下子便没有?了方才的气势。
“以后你也不?用?再来了。”段云笙看都没有?看他一眼,直接走过去扶起了了尘。
“可我若是不?来,你会……”
“殷九玄,你是不?是真的听?不?懂人话?我求你帮我了吗?从前你费尽心思要让我死,现在你又拼了命的想让我活着。”段云笙松开?扶着了尘的手?,走向殷九玄,眼中是罕见的愤恨,“我在你眼中究竟是什么!生由?不?得我自己,死也由?不?得我自己?扶司清至少给了我一个做人机会,你呢?你自己做过些什么你心里没有?数吗?”
她逼视着他的眼,一步步走近:“扶司清不?过要杀我一世,你呢?我转世十世,那一世不?是死在你的手?上?你以为你一厢情愿耗了半身修为救我就能让我感?激你,你以为你做这么点事就能弥补你对我做下的过错?”
“可你想过没有?,如?果?当初我不?是为了避开?你,便不?会去修仙。这些年若非你苦苦相逼,我便不?会抛弃一切拼了命的修炼。若非你一直不?肯放过我,我便不?会拼尽全力阻拦你恢复真身,更不?会以身引来紫雷劫想要与你同归于尽。”段云笙立在他的面前,一双乌沉沉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他,“若没有?紫雷劫,我便不?知何时才能觉醒战神印,更不?会触发这命格中的死劫!”
“我本在尘世为人,即便扶司清设下死劫,也不?知我要到?哪一世才能修道成仙,哪怕修成仙道,也不?知要再过多少年才能觉醒战神印。是你,将我推到?了如?今的境地!是你,把我逼上了今日?的绝路!而你却还在妄想,以为只要我活着,便有?一日?会接受你!我若能接受你,我都不?知道是你疯还是我疯了!”
她句句诛心,毫不?留情:“若是这便是你所?谓的爱,我宁可一生断情绝爱,配于猪狗,也不?想遇见你!”
她的每一个字都如?一把利刃深深插进殷九玄的心口,让他不?由?得步步后退。尤其是在她说出是他让她困于死局,是他让她走上绝路之时,化不?开?的苦涩如?凌迟一般搅动他的五脏内腑四?肢百骸,悔恨难以压制的上涌,终是叫他心焚吐血。
可段云笙看了却毫无感?觉,只是冰冷地转身道:“你若还有?些良知,便不?要再来打扰我!”
若说之前段云笙尚且还能勉强接受这样依靠殷九玄的妖气苟延残喘的日?子,现在的她却真的一点都不?想在被任何人摆弄着生活了。寒玉剑心的力量足以让她支撑到?下个月初一,见了佛子最后一面之后,不?管今后是只能活一日?,还是一个时辰,她都只想按自己的意愿活着。
说完段云笙便扶着了尘进了屋,并让了尘关上了房门。
殷九玄则一直站在院中等到?半夜,直到?确定段云笙身上的寒玉剑心确实暂时控制住了她神魂上的损伤,才默声离开?。
他回到?妖都时,殷念已经在毋吾宫中等着他了。
“阿爹,阿娘她怎么样了?”殷念问道。
现在的殷念已经长成了人间少女的模样,不?过脸上却有?些与这番面容不?大?相符的沉稳。
殷九玄凝神望了望她与段云笙有?七八分相似的面孔,将今日?发生的事告诉了她,见她神色担忧,才硬是微微笑了一下道:“不?过你阿娘她目前不?会有?事。”
殷念这才松了一口气,扶着殷九玄进内殿坐下。
“念儿。”殷九玄坐在蒲团之上,毋吾宫内殿中的一切布置还是当年段云笙在时的样子,“你阿娘她……”
殷念看他欲言又止,坐到?他身侧的蒲团之上,给他倒了杯茶道:“阿娘她是不?是不?愿意再这样过下去了?”
“嗯。”殷九玄碰过女儿递过来的茶水,脸上竟有?些慈父的模样。
殷念微微叹气,抿了抿唇才道:“阿爹,你就成全阿娘吧。”
这些年殷九玄就像是惩罚自己一般,从未对殷念隐瞒过当初他对段云笙所?做下的错事,所?以殷念也很清楚为什么这么多年来,自己的阿娘只会在她睡着之后才会来偷偷的看她一眼,平日?也不?愿意让她去看她。
“成全她……”对于旁人殷九玄从来都是不?屑一顾的,但对于这个女儿的话他却无法当做耳旁风。
“阿爹,有?些事错了便是错了。就像小玉姐和黎闻叔,小玉姐当初为了救黎闻叔差点丧命,她卧底身份暴露之后,黎闻叔也为了保住她的命而搞成那样。”殷念道,“可即便如?此,小玉姐还是义无反顾地回了天庭,因为黎闻叔害死的人是她的姐姐,她不?是不?爱他,只是无法原谅他。”
“可你阿娘她……”她并不?爱他,至少现在她不?爱他了。
“阿娘这个人虽然重情义,但爱情对她而言却并不?是最重要的。”殷念道,“她想要自由?,只把情义看得很重。只要一个人对她好,即便没有?男女之情,她也会为他赴汤蹈火的。阿爹,对于阿娘而言,活得像个人,活得像她自己才是她最想要的。”
当初段云笙是抱着必死之心去的坠仙崖的,给殷念的香囊中留下了一缕残影,这个影子一直伴随着殷念的成长,会在她孤独的时候给她说故事,会教她做人的道理……
所?以即便这些年段云笙并不?愿意见殷念,殷念却还是长成了一个极富责任感?和爱心的姑。,这几年殷九玄一直围着段云笙的事忙,妖界的事务大?多都是她在处理,由?浮梦和黎闻帮着辅助,加上又有?殷九玄的威严罩着,妖界倒是比殷九玄随心所?欲的统治时要安定得多。
“自由?,可她要的自由?,是一条死路啊。”殷九玄道。
“嗯……”殷念垂眼思忖片刻,问道,“阿爹,这世上可有?什么法子,能让阿娘她如?愿的像是一个平常人一般再活一世的?”
“再活一世?”
“是啊,忘记这些不?愉快的事,让阿娘自己选,想要如?何活一辈子。”殷念说道,“死劫既成便难以挽回,但至少我们还能在那之前让她真正快乐活上一次,不?是吗?阿爹。”
殷九玄沉默了,许久之后他才摆了摆手?让殷念退下。
殷念走后,他静默地坐在以前段云笙常坐着发呆的窗下,望着外面的天空。直到?此刻他才明白?她为何会用?那般出神而空洞的眼神望着外面的天空了,当一个人对一切现状都感?到?无力时,也只能如?此了。
“真正的快乐……”他喃喃着,眼前的天空中浮现出段云笙少女时的样子,巧笑颜兮巧目盼兮,年轻的脸上都是对未来的憧憬和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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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很快就到?了四?月初一,段云笙早早地候在厅堂之中。了尘进屋后,她看向他所?问的第一句话便是:“是你吗?”
佛子对她点头,上前握住她的手?,感?到?她身体比之前更为虚弱了,而且还被魔气所?扰。可看着她面上的笑容,佛子便明白?了,她强撑着到?这一日?,便是想要见他最后一面。
如?今的他已经没有?能力也没有?办法救她,他能做的就是好好陪着她度过这一日?。
“今天段姑娘想去哪儿?”他笑着问她,眼眶却有?些红。
段云笙虚弱地绽出一个笑颜道:“从前,我还未出阁的时候,便想过若是将来嫁了人,或许也能在三四?月间,与夫婿在烟雨中的江南共坐一方小舟,看看那花红柳绿,烟雨朦胧的江南景色。只可惜……”
“那今日?段姑娘可有?兴致与小僧一道共游江南?”
佛子微笑着向她伸出手?,段云笙也忍不?住噗呲笑了笑,将手?搭在了他的手?掌之上。
佛子驾云将她带到?了江南杨城,杨城自古繁华,白?水青城,翠柳红花,满城都散着茶酒花香,飘着琴韵曲声,连穿过城中的河水也是细细瘦瘦弯弯袅袅,透着江南的旖旎婉约。
昙音虽是佛子,却人情通达。不?消片刻便用?身上如?意袋中千叶寺的药物换来了雇佣画舟的银两。
这画舟从外头看是一只小小的红漆画舫,内中确实五脏俱全。圆形的镂空花鸟园窗下的小榻上放着一张小几,两头有?锦垫,几上有?清茶棋子,船舱壁上还挂着花鸟画与一把琵琶。
昙音将段云笙抱到?榻上,笑着问她:“段姑娘可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