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姑娘觉得我不知?”弗清说着看了段云笙身边的了尘一眼,笑道,“要不我们玩个游戏吧。”
说话间段云笙脚下的法坛上?突然亮起了一个怪异的法阵,法阵的外围是奇异的上?古文字,中环画着星辰符号,正中也是一只眼睛图案。
“这?是……”在这法阵快速展开的时候,段云笙毫无犹豫,用出了保命的符咒,先?将了尘送出了法阵的覆盖范围之外。
但这?样的举动却让她自己陷入了法阵的控制。这?阵法困住段云笙之后,立刻用一种极为强悍的力量将段云笙压制到不得不跪坐在阵法之上?。
“檀越!”了尘当即摘下脖子上?的佛珠,一边念诵佛号一边将佛珠丢出,那佛珠立刻在空中放大罩在段云笙的头顶不断转动,撒下一道金色佛光,暂时护住了段云笙。
“哎……”弗清叹气,有些可惜地说道,“真是的,本来想将小和尚困住,让段姑娘你选是要让小和尚活命还是让整个柳城的百姓活命的。没想到段姑娘你竟然想都没想就把自己的保命符用在了小和尚的身上。不过段姑娘确实厉害,昨日我就隐隐感到你身上有月转星移符,但没有想到以你这?点修为还能制造出这样厉害的符箓,倒真是让我有些舍不得要你的命了。”
月转星移符,是一种可逃过一切法阵禁锢的符。即便是天界专精符箓的仙人一生也未必能制成功一张。段云笙能制作成功这?一张,完全是得益于她的心境。月转星移符文书写时必须用十分精准平稳的灵力完成,旁人制作此符,必要一次性注入灵力撰写符文方有机会成功,因为只要心境稍有不同便会影响灵力,就会使得符文书写失败。
而段云笙多年饲养控制心魔的经验,让她在控制心境的方面有旁人难以企及的优势,加上?她修为虽减少,但灵力却依旧十分精纯,故而才能分多次制出此符。不过即便是这样,这?三百年来,她也只做出了这?一张而已。
段云笙没有搭理弗清的话,只是展眼望了望柳城上空的逆灵阵,又低头仔细地看了一下脚下的阵法。
她在古籍上?看过逆灵阵,但却没有见过脚下的这?种阵法。这?种阵法简直就像是用几种阵法混合的一种奇阵。
只是,阵法之事差之毫厘失之千里,稍有不慎施展阵术之人还有可能会被阵法反噬。即便是在五行阵术上极有天赋之人,能混合两种阵法,已经算是旷世奇才了。
“这?阵法与柳城的逆灵阵相连……”段云笙猜测着,慢慢看向弗清,“我们昨日才见面,逆灵阵或许是你早就布下的,但我脚下的阵法却不可能在昨日之前?就准备好。因为你要是早就知道有我这?么?一个人,便早会想办法弄清楚我与丹瑶神女的关系,所以这阵法是你昨夜临时布下的,为的就是要请我入瓮?”
说着,段云笙心中更为不安,如此强大而复杂的阵法,竟然用一个晚上?便布置好了,眼前这?道人的实力实在是深不可测。
段云笙接着问道:“我虽不知这阵法是如何做到的,但依你方才所言,我猜这?阵法与柳城的逆灵阵相通,而且一旦激活,我和柳城百姓便只能活一个,对吗?”
“段姑娘可真是聪慧之人,若不是你这?双眼睛实在叫人看着碍眼,我都有些想要收姑娘做弟子了。毕竟当年我唯一看中的阿霜,被扶司清抢了去,这?么?些年我还没有找到一个合意的传人呢。”弗清说道。
“既然如此,你总该让我知道你是谁,不能叫我做个连自己死在谁手上?都不清楚的糊涂鬼吧。”段云笙一边拖延时间,一边在心中推演着脚下的阵法,以尝试找到破解之法。
“我?”弗清笑了笑,蹲下身子平视着段云笙道,“在下连白蕴,从前天界的人称我为卫渊上?君,段姑娘可满意了?”
“卫渊上?君……”段云笙虽早有猜想,但还是略有吃惊。
神尊扶司清生于天地未开的混沌之时,师从天道,其师弟便是这位卫渊上?君。不过按天界史籍上?的记载,卫渊上?君是在丹瑶神女坐化后天魔降世的浩劫之战中牺牲了,没想到竟躲在凡间做了妖道。
还给自己起了个名字叫弗清,真的让人很难不联想到神尊扶司清的名?字。
这?让段云笙都有些不明白这变态,究竟是更执着于他的师兄扶司清,还是丹瑶神女了。
“不过段姑娘这?么?容易就不想活了吗?”弗清继续说道,“我可是还想让这?小和尚选一选,究竟是要让你活命,还是要救柳城的百姓呢。难道你就不想知道,在这小和尚心里是你重要还是柳城一城的百姓更重要吗?小和尚身上有用过非梦的气息,段姑娘又在关键时刻舍了自己保下了这?小和尚,只怕和这?小和尚的前?世情非泛泛吧。”
“檀越?”一旁一直在尽力施法控制佛珠保护段云笙的了尘,立刻惊异地看着段云笙道,“你当真是我要找的人?”
段云笙叹了口气,对了尘道:“这?不重要,要找我的其实也并不是你,你现在不要分心想这些。”
想要找她的人是佛子昙音,了尘不过是被昙音留下的念愿所影响了罢了。
弗清却道:“小和尚,怎么样,你都听明白了吗?不明白的话我就再给你解释一遍。简单而言,就是段姑娘脚下的阵法与柳城的阵法相连,只要一边的人祭了阵,另一边的就能得救。一头是刚刚才用自己保护了你的姑娘,另一头是一城的百姓,你现在只要说一句话,便能决定一方的生死,怎么样,很有意思吧。你想怎么选?”
“我……”了尘看着眼前被困在阵法中的段云笙,又想到柳城一城的百姓,心中辗转,如何能做出选择?
而就在这时,段云笙却说道:“等?等?。弗清道长难道这?样就认为我与丹瑶神女无关了吗?”
“哦?”弗清眼神中玩味十足,“难道段姑娘想说自己与阿霜有什么?关系。”
段云笙想了想,伸手化出一物:“若弗清道长真的是卫渊上?君,应该认得此物。”
“这?是!”弗清盯着段云笙手掌中的勾玉,又看向段云笙,“你真的和阿霜有关,可阿霜她明明已经魂飞魄散了!”
段云笙道:“听丹瑶神女的徒弟说,当初扶司清上?神算出神女死劫,便以此保住了神女的一念,以期能保住神女一线生机。而我便是丹瑶神女这一念的转世。”
这?个阵法实在有些复杂诡异,段云笙用少许灵力略略感知后,发现这阵法的设置简直就像是民间最手巧的工匠所铸造的连环锁一般,一个机窍扣着一个机窍,要解开此阵法,只要出一点点错误便会前?功尽弃,触发杀阵。
就这阵法的功效而言,其实并不需要这?种布阵的方法,若是想困住阵法中人,有的是比这?简单有效的方法。
段云笙觉得弗清这?么?设置阵法,不单纯只是为了布阵而用,还有一股子“我乐意”的显摆劲儿。就这阵法内中包含的天律、阴阳、五行、数术的复杂程度,便是布下足以困住一国生灵的术法也够了。
想到这儿,她心中暗自叹气。虽说她这些年所学颇杂,但多重岐黄俘虏之术,对此造诣尚浅,想要以自己的所学破解此阵法实属困难。即便真破解的了,眼下的时间也是不够,不如坦白自己的身世看看是否能换来一线希望。
想到这儿,段云笙也不免感叹,想念从前一剑扫平一切阻碍的日子。这?世间没有强力破不了的阵法,若是不行,不过是力量还不够强罢了。
“扶司清?哈哈哈哈哈哈……”弗清听了段云笙的话突然蹲在地上抱腹大笑起来。笑了一会儿,见段云笙依旧面色未变,似乎对这种情绪突变的情况习以为常的样子,他才觉得无趣止住笑声,开口说道:“段姑娘不要见怪,我只是觉得扶司清这?老东西实在可笑罢了。当初他若是听我之言,在死劫尚未触发之前?,炼血魂替阿霜承担命格,阿霜又怎么会死?他自己愿意为这天地折损寿元是他的事,凭什么?还要让阿霜顺应什么?狗屁天命牺牲自己?说什么?为苍生而生是他们天脊山一脉的责任,简直就是放屁!这?漫天神佛哪一个不受人间香火朝拜?阿霜她又有什么?,做了几万年的战神,人间可有一座战神庙中供奉的是女子?凭什么?要让她为了这?天下而死!”
“段姑娘,你说这公平吗?”弗清突然问了她一句,而后就一直沉默地看着她,似乎是在等她回答。
随着他的发问,段云笙脚下阵法的力量骤然变强。段云笙知道自己若是说错半句,眼前这?人可不会顾念她和丹瑶神女的那点关系,心中不由暗自叫苦。想着若是叫他知道,不止丹瑶神女要为封印妖脉铸造镇妖塔而亡,就连她这个转世也一样,不知眼前这?人会做何种感想?
不过段云笙也明白,对这样的人,一味顺着他说话,未必就能有什么?好结果。她垂下眼眸略略思索了片刻,决定按自己心中所想如实回答。
“其实最重要的是丹瑶神女她自己的想法,不是吗?”段云笙道。
弗清一愣,视线冰冷地沉默着盯了她少顷,才笑了一声道:“果然是阿霜留下的一念。”
当初若不是扶霜自己坚持要拯救苍生,他早已不顾天道,逆改其天命了。
阵法的压迫感稍稍减弱,段云笙暗自松了口气,知道自己方才如若违心顺着他的话数落扶司清的话,只怕现在已被这阵法所侵蚀。
“好了,我们也聊了很久了。”弗清索性就坐在地上,扭头看向了尘道,“小和尚想好了选谁了吗?”
“?”段云笙有些疑惑,问道“若是了尘选了柳城百姓,你真的要杀我?”
弗清看出她脸上的疑惑,很有耐心的解释道:“看来你还不知道啊,你手中的勾玉也叫战神玉。扶司清用这玩意儿保下阿霜一念,不过是想将来有机会能复活阿霜。但若是要复活阿霜,便需要这?一念的转世也觉醒战神印。但我看你的样子,魂魄残缺,也活不了几天,这?辈子没希望觉醒战神印了。若是这小和尚选你,我便让你再活一阵子,若是小和尚选柳城百姓,你也就是早死了几日而已。”
“反正都差不多嘛。”弗清脸上挂着理所应当的笑容,“以你的情况这一世自然死亡也一样会魂飞魄散,死在这阵法中也是魂飞魄散,根本没有什么?差别。但你放心,既然你遇到了我,我还是会保下你魂魄中阿霜留下的那一念的力量的。只不过这?样再转世的话,就和你没什么?关系了。但就算让你觉醒了战神印,也是要你死了,阿霜才能复活,横竖差不多,你还是都得死嘛。”
“什么?意思?”段云笙闻言,心里突突跳了两下。
“不明白?”弗清皱皱眉头,“扶司清保住阿霜的一念让其进入轮回,在此之前?又用战神玉为这一念滋养出魂魄,便是算准了这?魂魄的转世之中迟早会有成觉醒战神印者。只要他在你的命格中布下死劫,只要你觉醒战神印便触发死劫,待你死后,这?一念回归阿霜遗体?,便能叫阿霜觉醒了。可惜了,他机关算尽,却不想你竟在未触发死劫之前?便已经搞成这?个样子了。”
段云笙这?下子终于是明白了。
当初她离开妖都时,殷九玄怕别的妖物会认出她的身份,遭受那些曾被她关进镇妖塔的妖物的报复,便在她身上的逆龙鳞上?施了法术,即便是在修为高深的仙人眼中她也只是个略懂些术法的普通凡人。
所以弗清根本没有就没有发现她早已成神,以为她还只是个摸到些术法符咒的凡人,才会以为扶司清的布局失败了。
但事实上?……段云笙感到自己的头脑都有些麻木了。
她这一生苦苦挣扎,不过就是想掌握自己的命运,没想到到头来一切都在别人的算计之中。她那么刻苦的修炼除妖,以天下为己任,事事以苍生为念,她以为这是她自己的选择。
没想到,这?一切不过是早就定好的死局。
从她身上的战神印觉醒之时,不,从一开始,她就被命运裹挟着往前?。
“呵呵。”她冷冷笑了两声,“这?一切确实可笑。”
而最可笑的是,她知道死劫一旦触发,便无法逃避。
即便佛子为了给她一个改变命运的机会,舍了一身佛骨,埋骨镇妖塔下。殷九玄为了让她活着,拼上逆龙鳞和无尽寿元逆天施法,依旧无法改变她的结局。
或许连今日,会遇上?这?样的结果也都是死劫中的一环罢了。
“真是太可笑了……”她垂下眼眸慢慢地说着,向下的掌心中却出现了一条条赤红色的符文。
“小师父,没关系,便按你心中所想的选吧。”她依旧低垂着眼眸,淡淡地对了尘说道。
“可檀越,柳城的百姓是苍生,你又何尝不是苍生中的一个?”了尘面色悲悯不忍。
段云笙轻声笑了一下,想起佛子所留下的话。
佛子说他爱苍生,但更爱段姑娘。
对佛子个人而言,她段云笙比苍生更重。但眼前之人是了尘,他心中已经有了自己的选择,对她,只有不忍。
“没关系。”段云笙深深吸了一口气说道,手中的赤红符文又一点点地化为玄黑色。
之前?她不想活,但现在她却不想死。
凭什么?她的一生都要被命运摆弄?她想见佛子最后一面,想像个普通人一般,爱己所爱,恨己所恨,有亲友相伴,得一世烟火人间。
“檀越……”了尘心中惶然,可看着柳城上空乌云中的眼珠变得越来越猩红,还是犹豫着,“那我选柳……”
说到这儿了尘就说不下去了,他觉得这?样不对。一城之百姓固然重要,但即便抛开他心中对段云笙的那些疑惑,难道一个济世救人的善人的命就不重要了吗?她曾救过柳城一城的百姓,这?些天他跟着她在城中走动,从百姓与她的对话中也可以知道,她来柳城之后赠医施药,帮助了许多有需要的人。
难道就因为她善,所以就能理直气壮地牺牲她吗?了尘茫然。
“对啊。”弗清见他动摇,立刻打边鼓道,“段姑娘说得对,其实你救了她,她也活不了几天。你放心,虽然这柳城的逆灵阵原本是我答应了别人替她重聚她丈夫的魂魄,但没了柳城还有别的地方嘛,你放心我这?人一向说话算话,只要你选了,我一定会放人的。”
“可弗清道长……”段云笙慢慢的将双手按在脚下的阵法之上?,一缕缕黑气从她的掌心中飘出来,就像是墨汁一般立刻沿着阵法的纹路散开,“你又凭什么?决定别人什么?时候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