皓钦离开?紫宸殿后?,昙音望了望段云笙,见她一直微仰着面,目光游移在屋梁之上,心中隐约有些担忧,低低唤了她一声:“檀越。”
段云笙回神,回眸与他相视一眼?,轻声道:“我没?事。”
说罢,她便站起了身?子,看了一眼?门外,想到殷九玄一直没?有出现,不知道又在计量些什么?花样,便暗自一叹——不知该如何评说她这?一生的命运。
命运一环接着一环,若是没?有殷九玄,她本?该只经历一世?便归于丹瑶神女神体,又何须转十世?,受十世?天道的惩罚?也不会有今日成仙的段云笙。
这?一路走来,她其实从未真正有过自己的选择,一直被命运所左右。如今上天突然给了她一个“选择”,却是要她选是否要为苍生牺牲自己。
她不惧死,从她自己折断阿以目花的时候,她便有了了断的决心。
但她却又不甘,她这?一生行止俯仰无愧,却偏偏晦暗如斯,每每她想要守住些什么?的时候,都只得到了更深的黑暗。
可上苍却要如此晦暗的她,肩负起拯救世?人的重责。
命运不许她抓住生命中的每一点光亮,却又要让她成为照亮世?间的光。
这?叫她如何甘心?
“佛子……”想到这?儿,她突然开?口叫他,可开?了口,却又不知要说什么?。
她知道只要她说了他能?懂,可能?懂了又能?如何?
只不过是让多一个人,去承受这?份无力而晦暗的隐痛罢了。
“檀越?”
“无事了,我想回毋吾宫去看看阿元怎么?样了。”她道。
“小僧陪檀越去。”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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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九玄在暗处看着这?一切的发生,听了皓钦的话之后?,他才明白那个梦的含义?。
她竟然是丹瑶一念转世?,坠仙崖之所以叫坠仙崖,是因为当?年丹瑶铸塔便是从此崖坠下,而那悬崖之下便是镇妖塔。原来她在梦中坠下山崖为的是重铸镇妖塔塔基,这?便是她的宿命,也是她的天数!
而他更在方才的场景之中,看出段云笙与昙音之间的默契,察觉到了段云笙对佛子那份隐忍克制的依赖。
“爱屋及乌……”他咬牙切齿,仿佛是在提醒着自己。
直到他落座在议事殿中的书案后?,目光在书案上笔筒中的做工粗糙的桑皮纸风车上停留了许久之后?,他才又说了一遍:“爱屋及乌。”
他的语气很笃定,金黄色的瞳孔中却明暗难辨,嘴角上勾起的状似温柔的笑容中透露出的疯魔,却叫人不寒而栗。
……
这?几日,毋吾宫突然就变了天。
殷九玄先是叫人送了一群婢子来毋吾宫伺候,又着人挑了几个外貌上与阿元一般大?小的小妖进殿来陪伴阿元玩闹读书,还让人给阿元收拾出了暖阁单独居住,更延请了学识渊博的青狐族长?老来教?导她读书。
同时更叫人不解的是,殷九玄竟然还让佛子昙音住进了毋吾宫的侧殿。也不再让段云笙住到落天阁上,就让佛子和阿元在毋吾宫陪着她。即便他日日晚间都会到毋吾宫来过夜,但也只是安分的睡在她的身?侧,再未勉强她做什么?。
有时候段云笙睡不着,他也只是在旁安静地坐着陪她,安静到甚至让人觉得安分的地步,就连阿元见了他,都不似之前那般害怕了。
这?日午后?,阿元牵着小玉的手走进来。小玉是之前殷九玄为毋吾宫添人时进毋吾宫来的,听说便是之前去过的那个杂货店的老板,还是四大?护法之一的方犀的结义?妹妹,在被挑进毋吾宫的那么?多人之中,只有她特别招阿元的喜欢。
阿元进屋后?,先看了一眼?坐在段云笙身?边的殷九玄,而后?才有些怯怯地走到段云笙的身?边,低悄悄地与她说道:“姐姐,小玉姐姐说妖市上来了一只人间的杂耍队……”
“人间的杂耍队?”段云笙扭头看了一眼?殷九玄,见他神色便知道是他特意安排来的,就转回头来问阿元道,“阿元是不是想去看?”
阿元点头。
“那就让小玉姐姐陪你去吧。”段云笙抬眼?看了看小玉,总觉得她身?上的气息熟悉,但几次看她原形,又确实是妖,心想或许是她与阿元有缘,加上这?几日她心中始终挂着镇妖塔的事,便想要是万一……阿元身?边有个人能?陪着也好。
“姐姐不去吗?”阿元问道。
“阿皎若是有兴趣,何不与阿元一同去看看?”殷九玄也突然开?口道。
可段云笙却依旧摇头,从前她确实很喜欢这?些新鲜的热闹,当?年殷九玄说要偷偷带她去看马戏的时候,她兴奋的几夜都睡不着,但现在……
“去吧,记得早些回来。”她对阿元和小玉说道。
阿元和小玉走后?,段云笙走到殿外兀自望了许久毋吾宫外的天际,忽然对殷九玄说道:“我想去人间走一趟。”
她不知道殷九玄这?些日子的所为是想做什么?,也没?有心思去猜想他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此刻她心中有更想弄明白的事。
她想知道她究竟该怎么?选?
“好,阿皎想去哪里??我陪你去。”殷九玄答应得非常爽快。
段云笙和他说爱屋及乌,他自认做不到,但他知道段云笙却一定做得到。既然毁灭她在意的东西不能?留住她,那么?他就将她所喜爱所在意的东西都放到她的面前,要她留恋,要她不舍,要她因为她所爱而不忍离开?。
只要她不愿意,什么?宿命,什么?天数,有他在,天道又能?耐她何?
唯一让他害怕的,不过是她要弃世?她要认命。
段云笙知道拒绝不了,便也没?有多说什么?,只对身?边的人吩咐,这?一去或需几日,请她们照看好阿元。
因一时回不来,段云笙又需日日加持佛印,故而佛子也少不得要跟着一同前去。
这?一趟段云笙也没?有去别的地方,只是到了她家故居的地方。万年前的繁华城镇,如今已是一片荒野,最近有人烟的地方,还是十里?外的一个散落着十几户人家的小村庄。
她站在荒野之上,望着原本?段宅所在的位置,看了许久,依旧找不到半点从前痕迹。
沧海桑田,世?事如烟,她抬手指了指面前不远处的位置,像是自言自语一般说道:“那儿,曾经立着我们段家的功臣碑,上面刻着自我曾曾曾祖父段老令公到我父辈五代战死沙场为国捐躯的段家人的名?字。”
昙音闻言,合十双手对着她所指的方向拜了一拜。而殷九玄却只是看着她,猜着她这?话中可能?与镇妖塔一时有关的含义?。
“其实我小时候特别讨厌那块功臣碑。”她转过头看似对二人说,但目光却只在昙音的身?上停了一瞬,“我的伯父小叔,包括我的大?哥,都是活生生的人去,马革裹尸而还,就连我二哥,好好的一个人回来便没?了一只手一条腿。可即便如此,我们段家仍然屡遭猜忌,我父亲几度被贬,那时我是真的不懂,朝廷这?样对我们段家,为何每每边关有事,我们段家依旧要身?先士卒死而后?已。”
“不过,我祖母说,段家先祖是棺材子,其生母是逃难来的段家庄,死的时候,身?世?姓名?皆不详。先祖被段家庄的村民收养,从小就吃各家奶丨水,穿百家衣……”说着段云笙突然就不说了,只是静静地望着那片荒地,直到日落西山,三人才去了最近的五十里?外的小镇上找了一家客栈投宿。
第二日,段云笙又在这?镇上的城隍庙中呆了一日,那小小城隍见突然来了这?样三位道行高深的仙妖佛,倒先是被唬了一跳。不过在看到这?三人都无恶意之后?,才安下心来。
段云笙问他如今人间的百姓都会来城隍庙求些什么??他便捻着胡须絮絮叨叨地说了半日,最后?才说道:“都一样,无非就是求家宅平安,求亲友安健,家中五谷丰登,再就是儿女姻缘,生子求女等事。小老儿在此地千年了,凡人所求的也就是这?些事,说来说去无非就是希望小日子能?过的安稳些,凡人嘛,离不得生老病死几字。”
“凡人……”段云笙沉吟片刻,对那城隍道了句,“多谢。”
城隍老儿见她态度颇为有礼,便不由多添了一句:“上仙若是想要体察民生,这?小镇南面还有一座段公庙,香火颇为鼎盛,上仙可去看一看。”
“段公庙?”
“约是一百五十多年前,前朝败落正是打?仗的时候,到处生灵涂炭,死的人多了就闹鬼疫。上仙也知,这?些年啊上头……”城隍老儿将声响降了降,胖乎乎的手指往头顶指了指,“实在不大?管事,我们这?些微末小仙也是有心无力。那时这?一代啊,那可真是恶鬼昌行,大?白天的都是乌云蔽日,鬼气冲天。后?来有一夜晚,闪电雷鸣,一个惊雷就从五十里?外的荒地里?炸出一块石碑来,那石碑从天而降就落在小镇南面的山坡上。自那之后?,就不断有人看到一手持青龙长?刀的将军杀鬼除疫……待鬼疫过去之后?,这?儿的百姓就给那块碑建了个庙,因那石碑年代久远,只依稀看出上面有个古文的段字,那庙便就被命名?为段公庙了。”
“不过说实话,小老儿也去那庙中瞧过,那碑中虽有凛然正气,但却并无碑灵。小老儿想,那碑灵或许已在与恶鬼相斗中……哎……如今在段公庙充当?庙祝的是个鬼仙,据其说他正是被那段公从恶鬼手中所救,为了报恩才留在段公庙中打?理?庙务。那鬼仙擅占卜寻物,段公庙在他的打?理?之下,这?些年香火倒也颇为旺盛。”
“好。”段云笙听其说完,立刻告辞,去了镇南的段公庙。
“小仙今日占卜,知有恩公故人来访,想必便是三位了。”
此时已经过了酉时,庙门早已关上,但他们三人才到门上,便听一男声说道。抬头一看,就看见半开?的庙门上已站了一个穿着青衫的书生模样的青年,像是早已恭候了多时。
“先生。”段云笙拱手打?了声招呼,便径自进了庙,走到供在庙中央的石碑看了一眼?,轻轻叹了一声。
碑确实是她们段家先人的碑,但碑中所附的灵却不是人魂,而是……段云笙转头看向挂在背后?墙上的断刀。
是她先人的佩刀天长?日久生了灵。
她抬手,往那短刀中输入了一段仙力,那刀刃下方便立刻化出一个穿盔甲配长?刀的虚影。
“恩公!”那青年书生立时上前喊道。
而那一身?将军打?扮的虚影却先看向了段云笙:“尔乃段氏后?人?”
段云笙看着他点了一下头。
“好。”那刀灵道,“主人守护一方百姓之愿,终于有人继承了。”
说着,那刀灵便伸出了一只手,手中化出了一块乌黑的缺了一个角铁牌,递给了段云笙。
段云笙默然接过铁牌,这?铁牌原被供在他们段家的祠堂之内,乃是她曾祖之物,上面只刻着一个字:人。
段家人忠,忠的不是君是国,守护的是生活在这?片国土之上的百姓。
她祖母曾这?样和她说,人,作为万物之灵长?,要论暴力体格远不如猛禽巨兽。但人之所以为人,是因为人群中总是会有愿意负重而行的强者,在尽自己所能?保护弱者。
段家人强,则丨民安……
段云笙握着残破的铁牌,愣了半响,才道:“我们回去吧。”
“檀越……”昙音看了一眼?她握着铁牌的手,张了张口,最后?却又只道了一声“阿弥陀佛”。
回到妖都之后?,昙音回了侧殿。而殷九玄同段云笙进入内殿之后?,就拉起她的手道:“阿皎,那些事与你无关。”
段云笙默默看向他,目光平淡而自持。
许久之后?,她才挣开?他握着她的手,只道,“我想去看看阿元。”
殷九玄忙道:“好,我陪你去。”
段云笙沉默了一会儿,道:“随你吧。”
二人到了暖阁,此时阿元已经睡了,身?旁有小玉陪着她。
段云笙静静垂眸看着窝在小玉身?侧安睡的阿元,面上难得的浮现出了些许笑容。
“姐姐……”阿元喃喃呓语了一声,踢掉了盖在她与小玉身?上的薄被。
段云笙弯下腰,为二人盖好被子,便又出了暖阁。
“阿皎,只要你喜欢,阿元可以一直陪着你。”到了毋吾宫内殿之后?,殷九玄突然扶住段云笙的肩说道,“哪怕是佛子,你若喜欢,也可以一直留在身?边。”
“若是还不够,无论你想将谁留在身?侧,即便是你想如人间帝王一般设置后?宫,我都可以满足你。”他说道,说的那样理?所当?然,仿佛这?世?间所有生灵都是他手中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玩偶。
段云笙一愣,觉得他这?话荒唐,却又觉得这?样荒唐的话从他口中说出来却又十分平常。
“我累了。”她低声道,并不想与他接着讨论下去。
因为她知道他说这?样的话的目的,他始终都想留住她,不愿意她去管什么?天命。
但这?件事她要自己来决定。
身?为仙家的责任,身?为段家人的操守,这?些她都明白。阿元对她的不舍,殷九玄想要强留的心,她也知道。但这?一次,她想放下这?一切,只是扪心自问,如果她只是她,她看着苍生有难,天地有灾,她救不救?
她不喜欢天界的绑架,但她知道即便放下这?一切,她心中的答案依旧没?有改变。
她始终是仙身?人心的段云笙,有着一颗己所不欲便也不希望他人承受同样苦难的凡心。
她这?一生竭力挣扎,依旧无力逃脱命运摆弄。她苦,苍生也苦,她因无法反抗殷九玄而失去家人亲友,她便不想看到苍生因为他们无能?为力的妖瘴而失去家人,失去所爱的一切。
“阿皎,你不要逼我。”殷九玄见她如此,望着她的金瞳中逐渐升起暗涌,竭力克制着的欲念也开?始涌动,“上古有痴心妖蛊,无论仙妖神魔中蛊之后?,便会忘却世?间的一切,痴恋施蛊之人,别说是一滴眼?泪,即便是要食尔髓饮尔血,尔也甘之若饴。”
殷九玄推着她一步一步往前,将她逼到背贴着墙,微微俯下身?,与她相对而视,金黄的眼?中叵测森然。
“可你知道我并不想对你做那样的事,我知道那样得来的一切都是假的,但若阿皎注定要离我而去,那么?我想能?留住一个虚假的阿皎或许也是好的……”
他一手撑着墙面,一手轻柔地拂过段云笙清冷的面庞,语气变得更加温柔:“阿皎,我向你保证,从今以后?,你可以喜欢任何人任何事,只要你喜欢的,你想要的,我绝对不会去伤害毁坏,我会让你喜爱的一切都陪伴着你,直到你厌倦为此。但你,绝不能?离开?我。”
“……”段云笙望着他,不知该说什么?,眼?神中也没?有惶恐与不安,她只是觉得疲倦,对眼?前一切疲于应对的倦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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昙音回到自己的住处之后?,一直在想着段云笙这?两日说的言行,他知道她心里?已经有了决断。
心中不忍之余,他又想起了那日她在月下的情景,他默然拿出那朵被她踩碎的阿以目花的花苞,放在面前的桌案之上。
合着双手默念了许多遍心经之后?,他才忏悔一般念了一声阿弥陀佛,对着这?阿以目花施加了读取其中记忆的术法。
阿以目花与饲主心神想通,当?段云笙想起那些往事时,阿以目花中也便记录下了那一切的过往。
昙音静默地盘坐着,阿以目花中的记忆化为一缕幽光满满沁入他的眉心之中。
从她无忧无虑的少女情怀,到被灭全族被幽禁逼迫的不堪过往,再到她刻苦修行的艰难,以及她杀妖诛魔,独自舔舐伤口,守过一个又一个孤寂长?夜的岁月……
他看到她曾天真烂漫笑靥如花,也看到她坚韧不屈倔强求生,看到她被逼迫,被背叛之后?,内心依旧宽仁柔软,也看了这?份宽仁柔软给她带来的伤害和绝望,以及在绝望之后?,依旧柔软的内心……
从前他觉得她善,觉得她美。
而此刻他觉得她难得,天下唯此一人绝无仅有的难得。
如此坚韧,如此决绝,却又如此心软,如此脆弱……
“佛祖,弟子有愧。”他对着西方稽首叩拜,匍匐于地久久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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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段云笙还未起,小玉便带着阿元急匆匆地跑进了内殿。
“姐姐,佛子哥哥走了!”阿元也不顾得害怕殷九玄,看到段云笙坐起身?,便立刻跑上前去着急地说道。
“别着急,慢慢说。”段云笙起身?,看着阿元身?后?的小玉问道,“怎么?了?”
“佛子走了。”小玉道。
段云笙想起之前昙音也偶有突然离开?后?又回来的情况,便宽慰二人道:“佛子或许是有什么?事,等办完了了事,他便会回来的,你们不用着急。”
“不会了。”小玉觑了一旁的殷九玄一眼?,忍不住道,“佛子他不会回来了!”
“怎么?回事?”段云笙看着她的眼?神,心头略乱。就连殷九玄也起身?看向了小玉二人,不说别的,他还需要佛子为段云笙续命。
“这?是佛子留下的,您自己看吧。”小玉说着,就将手中的东西递给了段云笙。
段云笙接过东西,是一个手掌大?的琉璃净瓶和一个小木盒,以及一封信。
她将净瓶和木盒先放在一旁的案上,展开?信纸,上面未注受信之人,也未署名?写?信之人,方正遒劲的字体只写?着两行内容:“瓶中为小僧精血,得檀越之泪混合后?可治业火之伤。盒中乃是莲花舍利,小僧离去后?,檀越可凭此舍利暂且稳固元神续命。”
段云笙读完信,立刻便赶去了昙音的住处,她看到了桌案上的阿以目花的残苞。阿以目花与她心神相同,在她触摸到花苞之时,眼?前便看到了昨晚发生的一切。
“佛祖,弟子有愧,弟子心中爱苍生,但更爱段檀越。实不忍见其身?死,只能?有负如来,舍罗汉佛骨渡她此劫。”
她见佛子心口取血,那如染着金粉一般的血液一滴滴的流入琉璃净瓶之中;见佛子取下颈上佛珠,化出藏于佛珠中的舍利子置于盒中;见佛子写?下信笺,向她所居的宫室合掌一拜后?离开?……
“不可。”
这?是她的宿命,不应该由他替她承受!
她未及想,身?形已然飞出侧殿,奔向镇妖塔而去。
坠仙崖上,喷薄而出的佛光自崖底的镇妖塔残垣之上,破开?重重妖瘴,直穿天际云海,在天空中化为巨大?的九瓣金莲法印笼罩在镇妖塔的塔基之上。
自金莲法印底座旋转而下的无数“卍”字真言,在塔基之上围成层层结界。而那结界中央金刚座的佛子正合掌颂念经文,散发着金光的血液不断从他的指尖溢出,化为他口中所念的经文的梵字,然后?围绕着佛子的周身?一重又一重地落到塔底的裂痕之上……
一时天地之间,莲香弥漫。
而那莲香,竟是来自于佛子的血液。
眼?看着佛子的身?形在那重重金光法文中越来越淡,段云笙不顾一切冲上前去,对他伸出手掌:“佛子,回来!”
佛子闻声,微微张开?眼?,看到了她将他赠与她的团扇化在掌心所呈现出的图案——孤月照着青莲。
他曾以为她是那莲,原来她是月,是照亮他的月。
他最后?对她笑了一笑。
佛子爱苍生,檀越亦是苍生。
我爱苍生,段云笙重于苍生。
金莲佛印轰然而下,真言,法文,还有佛子,都在佛印之下化为虚无,只留下镇妖塔底焕然一新的底座,和那底座上偌大?的金莲印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