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着士兵认了自己的营帐后,段云笙便驾着晁奇在降霄山周巡视了一圈,对封印所在的位置有了一个大致的估计。
而后她又飞至战场之上,虽击杀了几只不知死活的上来挑衅禽妖,但因妖军营地处被重重妖瘴所遮蔽,也未探查出殷九玄营帐所在的位置。
因她尚未得到统帅调遣,不可久留战场,见一时也探不出结果,便就此回了营帐。
刚走进营帐段云笙就发现帐内竟已候着一个男子,正在她帐内的矮几边干坐着,也没有给他自己倒杯茶水。
来人穿着一身天界随处可见的白衣,只是面料朴素,既无祥云花草之类的暗花,也无星璀月华的坠光,只有额间隐隐灵光显示出他的身份并非一般的小仙官,而是有封号的上仙。
段云笙回忆了一下,想起方才似乎在帅营中见过此仙,正想开口。不想这白衣男子一见到段云笙,便热络地起身走到她面前揖了一揖,比她先一步招呼道:“扶霜仙友。”
而后也不等段云笙回礼,就满眼是光地看着她身后的晁奇:“这便是上古四凶之一的穷奇兽,快让我看看,哎呀,今日竟让我见到真身了……”
“敢问这位仙友,你是?”段云笙有些莫名地打断他问道。
那男子一听,忙拍了拍自己的脑袋,憨憨一笑道:“你看我,让仙友见笑了。在下是黎闻灵君,专司管理天界仙兽园的,只因晓得些驾驭控制妖兽之法,所以才被派到这儿来给各位仙友打个下手。因我天性喜百兽,乍见到这古籍上记载的穷奇凶兽的真身,一时兴奋忘形,还望仙友见谅。”
就这一段话的功夫,黎闻灵君的眼珠子就几度瞟到晁奇的身上,不晓得的还以为他这是在馋这穷奇兽的肉吃!
“哪里。”段云笙对于黎闻灵君一副想要当着她的面拐走她的坐骑的样子,视若无睹,只是问道,“请问灵君此番过来可有什么要吩咐的?”
黎闻听言,脸上顿时浮现出了一个不大好意思的表情,伸手挠了挠自己耳后,腆笑道:“那个,主要就是……那个仙友们对仙子你的穷奇兽有那么一点儿,不大放心……”
“什么意思?什么叫对本座有那么点不放心?”化出人身的晁奇扬着眉瞅着黎闻灵君,威慑十足,“要不是事关小云笙,你当本座稀得来帮你们这些狗屁神仙收拾烂摊子?”
“别别别别生气。”黎闻灵君一着急就有些结巴,“这这这我、我也觉得有那么点……不妥!”
“晁奇。”段云笙微微侧头,示意晁奇收回自己身上张牙舞爪的威压,看向黎闻灵君叹了声气,“那按各位仙友的意思,希望我怎么做?让我将晁奇送走?”
“那、那倒不必。”没了晁奇的威势压迫之后,黎闻的口齿顺畅了许多,“哎,其实我也觉得各位仙友有些多虑了,只是……”
黎闻满脸为难,一副难以启齿的样子。
“究竟要如何,灵君但说无妨。”段云笙道。
黎闻抬眼看看她,面露难色地从广袖中拿出一个紫金色的钢圈。
“紫金伏兽圈?”段云笙脸色一变,直直看向黎闻,“这是什么意思?”
“那个,各位仙友的意思,这坐骑也是兽。这紫金伏兽圈,本是仙兽园为了降服监视园中不服管教的恶兽的颈圈,他们说……”黎闻说不下去了。
“不可。”段云笙肃声道,“晁奇是我的坐骑不假,但我不会让他受如此侮辱。”
“这……哎……”黎闻长叹一声,“可他们说若是穷奇不带此圈,便不敢再让仙子你参与军务,说这穷奇兽毕竟分属妖族,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只怕会泄露了军机……”
“那我便让晁奇离开。”段云笙知道自己必须留下来解决殷九玄的事,但也绝对不愿意一心助她的晁奇受这样的折辱,“总之此事我断然不会同意。”
“主人,当真要让晁奇离开?”仓仆问道,他虽然也不想让晁奇受辱,但却也知道少了晁奇相助,来日遇上殷九玄,他家主人的胜算便就有少了一分。
“不必说了。”晁奇看了一看段云笙,“本座就戴它几日又如何?”
他知道段云笙此次本就是凶多吉少,而此战她又无法回避,他断然不会在这个时候离她而去。
“晁奇。”段云笙回头望着他,神色不忍。
晁奇知她又心软了,微笑暗叹,她便是这种性子,看似凶狠,实则心软得很,旁人稍稍为她做些什么,她便都往心里搁。
“哎,不管了。”那黎闻见这番情景,突然开口,看了看四周确定四下无人后,低着声对段云笙道,“我便与仙子实话实说罢,此事是那位楚锦仙子起的头,倒没有经过皓钦上神的首肯,只是仙子你也知那位楚锦仙子背后的靠山是元清帝君,寻常不好得罪。眼下皓钦上神又进了降霄殿,与连山帝君商议加固封印一事,恐怕这十天半月的一时也出不来。我看仙子就先让穷奇带上此环,待皓钦上神出来了,再让上神主持公道。俗话说得好,好汉不吃眼前亏,仙子便暂且忍一忍吧。”
“主人,我觉得这位灵君说得有理。”仓仆也劝道,他实在不愿让自己的主人在这种时候失去晁奇这一战力。
晁奇也道:“小云笙,我也觉得仓仆言之有理,非常时期当以非常处之,更何况我来此地只为你,以我之能,又岂是这小小颈圈便能折辱得了的?”
段云笙沉默片刻,闭目只道了一个字:“好。”
若是平日,她遇到这种事,必会拂袖而去。但眼下最重要的是阻止殷九玄,她若在这个时候和众仙翻脸,不止会让她无法参与抗击殷九玄,更会让殷九玄有机可乘。
因此,她不得不忍。
只是若他们折辱的人是她自己,为了成大事,她自可漠然处之,不去在意。但如此侮辱她身旁之人,却让她……
眼看着晁奇化出兽身,戴上那紫金圈,她心中实在燥闷非常,便索性闭上眼打坐,不再去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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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日,段云笙白日杀敌,晚间便打坐修炼,除了那位楚锦仙子不时过来拈酸刻薄她几句,倒也没有什么大事发生。
只是有时候,晁奇不耐楚锦聒噪,便会显出原型龇牙咧嘴出言恐吓,把楚锦吓得花容失色后,才慵慵懒懒地伸个懒腰,掏掏耳朵,往软云垫上一趟,得意的看着楚锦仙子跳脚离去。
这日晚间,因连日打了几场胜仗,朱雀神君传天兵前来,让她与众天将一道去帅营之前享用天界赏赐的美酒佳肴。由于不能带晁奇同行,她便只带着仓仆。
席间各天将身边都放着其随身法宝兵器,也是彰炫战功之意,即便是坐在上首的朱雀神君,身边也立着他那杆威风凛凛的赤炎枪。唯有段云笙与坐在她邻席的黎闻灵君案面上没有放任何兵器。
只不过段云笙是把仓仆剑化成一玄黑指环套在了手指之上,而黎闻灵君身周却真是没有半点兵器所带的锐利之气。
酒过三巡,席间将士的兴致却丝毫不减,只有段云笙身边的黎闻灵君已不胜酒力,伏倒在案上,似乎是醉过去了。
段云笙看了看席间各人,她早已是兴致缺缺,想要离去,便起身对朱雀神君告了退。
见她要走,那些喝得正开心的天将也只是停下来看了她一眼,便又开始呼五呵六地喝将起来。
就在她起身之时,她突然感觉到了一股似有若无的气息转瞬即逝。她疑惑地看了看席间众人反应,似乎都没有察觉,便只能凝着眉转身离开。
走了一段,她忽然听到一声低低的飘在空中的“小云”。
她登时寒毛倒竖,见周遭并无士兵,应该都去喝酒吃菜去了,便马上化出仓仆剑,追着那声音的方向飞去。
但追出两步,她便想到,这降霄山有连山帝君亲设的护山阵法保护,若非她身上有天庭御旨,也无法在降霄山来去自如。殷九玄的真身若是能轻易破阵而入,便也用不上那百万妖军攻山了。
如此,即便方才的声音真是殷九玄的,只怕也只是个幻象虚影。
“调虎离山?难道……封印!”段云笙神色一重,立刻化出仓仆吩咐道,“仓仆,你先去帅营将此事告诉朱雀神君,让他做好防备,再与晁奇汇合,去白日巡视之处仔细查找。我去追那虚影,看看他究竟想做些什么!”
“是,主人。”仓仆得令,立刻回头去帅营找朱雀。
而段云笙则接着去追那道声音,即便只是一道虚影,在不知其意图之前,她都不能轻易放过!
很快她就追至山林深处,在一密林中,突然失去了那若有若无的气息。
她站在林木中间,凝神搜索四周。
忽然,一抹阴影从她身后悄无声息地笼来,高大的虚幻身躯带着丝丝凉意覆盖在她的后背上,环住她的腰身。
他那苍白的面孔自她身后擦着她的耳垂探到她的面旁,伸出鲜红的舌舔过月光下她白腻的侧脸:“好久不见,想我吗?”
他的声音如鬼魅一般飘入耳中。
“你来这里想做什么?”段云笙捏紧手指忍耐杀意,冷冷问道。
“我想要你啊。”殷九玄轻浮地呵气,没有体温的气息带起她耳边的发丝。
段云笙神色骤变,募的转身,以掌为刃,一掌劈散这道虚影。
那虚影立时便如沙尘一般粉碎散开。
“呵呵,我们很快会见面的……”一阵风带着一缕黑色的细沙捋过她的鬓边,牵起一绺青丝,又随着这声音散去……
段云笙见他如此轻易便退去,心中更觉不安,就怕封印有失,便立刻动身飞回营中,打算面禀朱雀,让她亲自去守护封印。
不过她刚飞到统帅帐前,就看到所有人都冷眼看着她,神色中似乎还颇有愤慨之意。
仓仆见了她,上前低声回禀:“主人,出事了。”
“是封印?”段云笙急问。
仓仆摇头:“是楚锦仙子被害身亡了。”
“什么?”段云笙一怔,“那凶手是谁,难道是有奸细?”
有护山大阵,若无同行旨令,连殷九玄都等闲进不来,自然不可能是妖物潜入害人,那么便只能是这营造有妖族的奸细混在其中。
但仓仆却又摇了摇头,面色沉重:“不,凶手,是晁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