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长老死了。
这像一个晴天霹雳,轰然炸响在沈乔头上。
她一时之间只觉得头脑发晕，思绪浮沉，脚下踩着的地板也变得像云端一样飘渺不真切起来。
七长老怎么就不在了？
她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坐下来的,回过神来的时候,五长老便已经不在了，谢方无说他出去准备今晚的事情去了。
“今晚有什么事？”沈乔喃喃着问道，“我师父都不在了……他今晚还有什么事？”
五长老为什么不去替她师父报仇，为什么不告诉她凶手是谁,怎么就这样一走了之了？
还有什么天大的事情，比他师弟不明不白没了还要紧？
谢方无低声,带着安抚意味，同沈乔说道：“今晚，齐世扬或许要来寻我的仇了。”
沈乔抬头,茫然看他,木愣愣的,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谢方无是什么意思。
她脑子太乱了。
谢方无又缓声接着道：“齐世扬不是什么好人，他陷害过我,我了解他。那日我留在那镇中，他毁了镇子，我便猜想他是想索性将那一镇子的人命都记在我头上。借着这数百条人命,压倒我，踩着我,重回无涯仙宗。”
“可我只猜到他毁了那个镇子,没想到他一不做二不休,为了成事，为了增进修为，竟然将七长老也杀了。”
沈乔一下从恍惚中惊醒过来。
“……他杀了谁？”她重复问道。
“他杀了七长老。”谢方无轻轻道,“你也知道，我对齐世扬下过手。七长老要去寻齐世扬，我心里总觉得不安生，便找了魔修，在暗中跟踪过七长老。”
“后来那魔修禀报我，她跟在七长老后头，发现七长老见到了齐世扬。齐世扬没死，只是身体虚弱，像是受了重伤。不良于行。……我那段时间和你待在一处，我想你不会喜欢我对七长老和齐世扬动手，便犹豫着没去寻他们，想着齐世扬现下也翻不出什么花样来。”
谢方无顿了一顿，回忆着什么，好一会儿，才又道：
“谁知道齐世扬眼见自己病重，身子一时好不了，修行不了，便索性入了魔。一下修为大涨，脱离了我的监控。七长老跟着他一起消失得无影无踪。我心里总怀疑七长老是不是遇到了什么……在那座小镇，我又看到旁人拿着七长老的法器，便想七长老大概是遇上了些麻烦。但七长老对齐世扬向来不错，他也一直站在齐世扬那边，我想他再怎么应该也不会遭到齐世扬毒手，便没有太当回事。谁知道就在几日前，七长老的命牌碎了。”
“齐世扬还闯进了魔域，伤势恢复得一干二净，修为不下从前……收服了一堆魔修，计划着今夜在苑州生乱。”
谢方无看沈乔状态并不怎么好，便将中间许多他觉得不怎么要紧的过程略过不提。
其实齐世扬一开始并无意入魔，是谢方无刻意派了人在齐世扬面前蛊惑诱导；齐世扬一开始也没想到勾结魔域，是谢方无设了局，自己以魔君身份，许出重利，拉拢齐世扬。
如果没有七长老的事情，他的下一步计划就是将齐世扬推上魔君的位置，自己从中脱身。
到了那时，他再将齐世扬的魔君身份曝光，自己继续做无涯仙宗光风霁月的大师兄。
面对同一桩小镇灭亡惨案，在魔君齐世扬和无涯仙宗光风霁月的大弟子谢方无中，人们肯定会自然而然偏向谢方无的供词，无条件相信谢方无是清白无辜的，反而对齐世扬喊打喊杀。
只要谢方无让齐世扬与魔域的这层身份曝光，再将自己的身份掩饰好，齐世扬再想陷害他，就没有机会了。
可是他万万没想到，就在他将一切都准备好了，将魔域那些见过他面具下真容的魔修和自己过去一些当魔君的蛛丝马迹处理干净的时候……无涯仙宗忽然传书，说七长老命牌碎了。
而他派去盯着齐世扬的魔修告诉他，齐世扬为了快速增进修为，将七长老杀了，抢了七长老的灵力。
谢方无只知道齐世扬不是什么好东西，只是没想到齐世扬能心狠手辣到这个地步。
他本来想过要不要将七长老的事情告诉沈乔，可是眼见着英杰大会就在眼前，他又私心想让沈乔避开这些事情，最好从英杰大会一出来，就发现他将事情处理好了，在他的庇佑下从此无忧无虑……
一念之差，他还是选择了隐瞒。
没想到沈乔最后还是知道了这件事。
谢方无现在心里暗暗有些烦恼。七长老毕竟是沈乔的师父，沈乔会不会因为这件事和他产生隔阂？
就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沈乔终于反应过来事情的来龙去脉，问道：
“我师父……真是齐世扬杀的？”
谢方无点点头。
沈乔又将话问了回去：
“我师父真的死了？”
谢方无看着她，眼眸中有些哀伤，他轻轻叹了口气，又点点头。
沈乔闭了闭眼，又问道：
“是我……害死了我师父吗？”
谢方无一怔。
“你在说什么？”他没来由有点心慌，握住她的手，安抚道，“这件事情和你有什么关系呢？”
“……当然和我有关。”沈乔喃喃答道，“其实我早知道他可能活着。我也知道他可能会杀了你。可是我选择冷眼旁观。”
“我那时候太怕了，谁都怕，怕你，怕他，怕所有人。我对所有人都笑，其实是没把所有人当回事，不敢和他们交往，不敢放心大胆做自己，去任性……我以为这样能保护自己。”她睁开眼看着他，然后俯下身来，脸颊靠在他手上，谢方无感觉到自己手背上有什么温热液体流过去，“我是个胆小鬼……以前师父保护我，现在你保护我，我什么都不知道，还自以为是……”
“师父不在了……”她哽咽着重复了一遍，“是我对不起他。我应该告诉他齐世扬的事情，或者我应该早点告诉你齐世扬的事情……”
“我好怕。”她说道，“你会不会也和师父一样，被他……”
“不会。”谢方无伸出另一只手，摸了摸她柔软的发丝，道，“我要一直和你在一起。”
“你是个胆小鬼，可是我就希望你继续是个胆小鬼。”他俯下身去，揽住她，轻声道，“你什么都不要想，让我替你报仇，解决完这一切，好吗？”
沈乔沉默了一会儿。
就在这片刻的沉默里，她突然感觉到自己好像顿悟到了什么道理，不止如此，还有一些光怪陆离、若有似无的情绪和记忆碎片一齐涌入她的心里。
做胆小鬼是没有用的。永远都没有用。
她从前从来没有这么胆小过。是什么让她变成现在这副战战兢兢的模样？
“不。”沈乔听见自己这么说道，“我要跟你一起去。”
她坐起身来，难得神情坚定道：
“我知道齐世扬害怕什么，我也可以去对付他。”
沈乔不想再做胆小鬼。
她要做回从前那个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