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22.无常

沈乔跟着唐棠到了丹药堂,锁上门,就将灵露丸的瓶子交给了她。

“灵露丸?”唐棠惊奇极了,倒出两颗,捏在指尖,凑近闻了闻,“还挺香的……都是真的吗?这一瓶光炼制就要花上两三年,还是没算中间炸炉失败了怎么办的份上呢。你哪来这么多?”

毕竟是三长老最疼爱的弟子,虽然灵露丸稀奇,但也不是完全没见过,唐棠和沈乔说话时语气随意,掂着瓶子,好奇极了:

“这瓶子也不错,用来放丹药最好了,还好看。”

“是大师兄给我的。”沈乔皱起眉来,低声答道。

闻言,唐棠手一抖,差点句把瓶子摔到地上,四分五裂,幸亏最后她又反应过来,抓紧了瓶子,拢进怀里稳稳护着,面上却仍是惊魂未定。

“大大大大师兄给的?”唐棠睁大了眼,“那你怎么还不好好收着?摆到柜子上供起来啊!大师兄经手的丹药,一颗通灵窍,两颗悟剑道,三颗都能飞升了。”

沈乔:“……不至于。”

“怎么不至于了?”唐棠把倒出来的丹药又塞回去,盖上盖子,恭恭敬敬地摆到柜台最高处,虔诚一摆,“你就是仗着大师兄对你另眼相看,才这么不知满足!”

唐棠这么指责沈乔,沈乔完全说不出话来。

半晌,她才道:“……行。”

您开心就好。

“行什么行?你好敷衍!你到底懂不懂大师兄是什么人?”唐棠翻了个白眼,“要不是你是我姐妹,我早就掐死你一百遍,代替你去和大师兄恩恩爱爱了……不行,不能说这个,一说这个我就来气。”

沈乔更加无言以对了。

笑话,如果她不懂谢方无到底是什么人,这世上还有人知道谢方无到底是什么人吗?

但是这话又不能说,凡是关于谢方无的事,她总是不能开口的。

这边沈乔暗自心下郁郁,而唐棠则一边握着拳,挥舞着,低声和自己重复了个数百遍的“沈乔是我姐妹”,半晌,才冷静下来,又恢复了平常,对沈乔道:

“你叫我帮你检查的丹药,该不会就是大师兄送你的灵露丸吧?”

沈乔很想说一声“是”,可是她一低眼,就看见唐棠气鼓鼓的双颊——她毫不怀疑,自己只要一开口说“是”,唐棠就会气得火冒三丈、暴跳如雷。

“……这件事我不好解释,有些复杂。”没办法,最后,沈乔只能改变了策略,委婉劝道,“总之,你相信我,先暂且帮我检查看看,好不好?”

唐棠侧过头去,面容冷酷,无声地表达了自己的拒绝。

“唐棠……”沈乔放轻了声音,扯了扯唐棠衣袖。

唐棠将下巴抬得更高,面容更加冷酷。

“师姐,”沈乔更轻声讨好唤道,“唐师姐?唐棠师姐?你最照顾我了。”

连着被喊了两声师姐,唐棠终于招架不住了。

“好了好了,别叫了。”她一把抽回自己在沈乔手中的袖子,皱着鼻子,一脸嫌弃,“那我就看看吧。不过说好了,你有什么事也不能瞒着我,你告诉我,你和大师兄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那么奇怪?”

沈乔低眉不答。

“我都把我知道的告诉你了,”唐棠不满地嘟囔起来,“你却不告诉我你知道的。”

唐棠有些不高兴,沈乔看出形势不妙,终于也开了口,安抚道:

“不是我不告诉你,是我暂时不能说。你等等,过些日子,我再告诉你。”

无涯仙宗泰半弟子都是年纪尚轻便上了山,心思尚浅,城府不深,唐棠也是如此,沈乔怕她知道不该知道的事情后在谢方无面前露了异常,连带着被不知为何还在隐藏身份的谢方无也一起处理了。

“过些日子?”唐棠只是单纯,又不傻,立时质疑道,“你不要骗我!我师父往日就是这么敷衍我的,说过些日子就教我、教我,结果拖着拖着,他永远都没空搭理我。”

“不会的。”沈乔答道,“你等着,等我们青绝峰后院的昙花开了,我就把事情都告诉你。”

等到了那个时候……沈乔暗自盘算着,齐世扬也就该活过来了。

“昙花?”唐棠不知道沈乔的打算,闻言,更加不满了,“那盆昙花八百年都没开过,你就是想骗我!……算了算了。”

她摆摆手,恼怒地转过身去,背对着沈乔:“你不想说就算了,我也不想听了!哼。”

气氛一时有些凝滞。

沈乔盯着灰色石板铺就的地面,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片刻后,唐棠才别扭又回过头,率先假装不经意地开口道:

“对了,你知道这次大会要在哪里召开吗?”

沈乔茫然摇摇头。

这个她还真的没有听到过。

“我就知道你不知道,这地点还是今日晌午刚定下来的,现在还只有我师父他们知道呢。”唐棠得意地展露着自己消息四通八达的能力,道,“这次大会要在苑州举行!你知道苑州吗?”

沈乔再次摇摇头。

“你竟然连苑州也不知道?”唐棠惊道,“那里可是仙门世家齐聚的地盘,也是大师兄的故乡!苑州谢氏,可是接连出了四五个剑修天才,最后都飞升成仙了,名震天下,你连这都不知道?”

沈乔又满目茫然地摇了摇头。

“好吧,”唐棠无奈道,“既然如此,我就明白你为什么一点也不仰慕大师兄了。”

沈乔只笑。

“苑州谢氏,真的很了不起,”唐棠仰着脸,无限仰慕地开始道,“我们无涯仙宗的开山师祖,就是谢家人;他曾经铸过一把无常宝剑,一剑便可斩尽人间半壁山,那剑就藏在我们无涯仙宗里;能拿起无常宝剑的人,就是下一任掌门,不过从几千年前起,无常剑就陷入了沉睡,不再愿意搭理人……最后还是大师兄拔出了那把宝剑!一下子就让无涯仙宗的名头在仙门又响亮起来。”

苑州谢氏,无常剑,唐棠的一番叙述,突然唤醒了沈乔本来快要忘却的记忆。

“我想起来了……”她喃喃问道,“开山师祖膝下是不是还有一双儿女?长子叫谢扬,次女并无名姓记载,方及笄就落入河中夭折,尸骨无存;无常剑就是师祖为了她特地铸的宝剑,她死以后,师祖便将剑封在那条河附近,与她日夜相伴。无常剑从此便伫立在那里,守护着那条河,守护着谢氏女的尸骨,也防止再有其他人落入河中,造成悲剧?”

“对!你这不是知道嘛?”唐棠欣喜道,“谢扬后来遇到了危险,自己的剑断了,走投无路,逃到那条河附近;因为他是谢氏女的兄长,无常剑便临危认主,救了他一命,从此出世,成了仙门传说中最厉害的一把宝剑,也成了公认的万剑之主。”

——原来是这个故事。

这个故事沈乔记得,因为谢扬就是书中男主的前世。

原来他和反派谢方无八百年前还是一家人,真有意思。

“无常剑真可怜,”沈乔撑着下巴,悠悠道,“它本来安安静静地待在河边,一心守护着谢氏女,与世无争;结果谢扬却来将它抢了走,卷入俗世纷争,叫它再也回不到河边和谢氏女相伴的日子。它本来是为了救人而存在,谢扬却叫它杀人。”

“一把剑而已,铸来当然是用来当兵器的。反正都是谢家人用,都一样的。”唐棠不以为然,“而且它又没有灵智,你替它可怜什么?”

沈乔不说话。

远处,层云翻涌,阴沉沉笼住了半片天。

“无常剑是宝剑,”半晌,沈乔缓缓又问道,“你怎么知道它没有灵智?万一它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