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俭与洛清卓很快回到君缘楼,唤上被他们丢在三楼雅间里的李內侍与几名侍卫准备打道回宫。
见等候着的几人豁地松了一口气,一副“陛下与殿下终于安然归来”的模样,李俭心虚地摸了摸鼻子。
嗯……下次还是带上他们吧,二人世界什么的宫里随便怎么都行。宫外人多眼杂的,再遇上这种事实在不好脱身。
李俭思及此,便命人去事发之地调查一下那个叫柔颜的小哥儿,看看他与霍凌云是否有关系,究竟是真的卖身葬父还是别有所图,而后便带着人回宫去了。
此刻,霍府。
终于摆脱了那锦衣公子的柔颜悄然回到霍府。他慢慢往霍凌云院子走去,一路眼眸闪烁,似在思索脱身之法。
尽管他的脚步慢到几乎算得上挪动,可惜这条路实在太短了,柔颜走得再慢也有尽头,他已瞧见霍凌云负手站在院子中。
柔颜一见他的背影,整颗心脏猛地被攥紧,不用刻意面容也因此失了血色。
他心中想着:他以前为主人办成那么多事,只是这一次失败,他再装乖求饶,主人定会对他网开一面的吧?
这样想着,他屏住呼吸小心翼翼上前,乖巧跪地道:“主人,您交代的任务,柔颜失败了……”
他的话语方落,便有一股巨大的力量猛然袭至左脸。柔颜被打的豁然摔倒在地,甚至在余力之下连滚了三圈才稳住身子。
剧痛之下他在地上趴了许久,才缓缓从被打蒙了的状态回过神来。
左脸火辣辣得几乎没了知觉,口中满是腥甜之意,柔颜哇一声吐出一大口血,月光下还能看到这口血中夹着两颗牙齿,那正是他左边的后槽牙。
柔颜惊恐地抬首去看霍凌云,而后对上霍凌云看死人的眼神,不受控制地瑟瑟发抖,顾不得伤痛连连磕首口齿不清道:“是由脸没用,求主楞看在由脸曾经尽心尽力不曾出错的混上,再给由脸一次机废。”
他知道霍凌云生起气来很可怕,也做足了心理准备,但直面霍凌云时依旧怕的要死,甚至都快不能呼吸了,他毫不怀疑若是不能求得主人心软,他定会杀了自己。
柔颜的声音还在发抖:“主、主楞饶命,求主楞再给由脸一次机会,求、求主楞!”
他艰难抬起来脸,用还未受伤的那边脸对着他,柔弱的眼神去看霍凌云,一看到霍凌云,眼中便有光芒跃动,好像他眼里心里只有霍凌云,霍凌云便是他的天神一般。
他知道霍凌云最爱自己的这张脸,在床上也最爱看着自己的脸发泄,最喜欢的便是他这样敬畏又爱慕的眼神,以往惯来因此而自得。
直至今日见到了洛清卓。
他不知道那个哥儿叫什么名字,只是震惊于这世界上竟还有与自己长得相似,又比自己好看那么多的人,登时明白霍凌云为何要自己去勾引那个男人。
他以为只是一项简单的任务——他自小被卖身青楼,是学着勾引男人的办法长大的,对付男人亦是手到擒来。他遇见的所有男人,哪怕不想睡他,也会怜惜他,不自主地想要照顾他。
即便高傲如霍凌云,亦逃不过成为他入幕之宾的命运。
是以柔颜一点都没有想到,今日要勾引的那个男人,竟完全对他不为所动!
那个男人视他如草芥,又如什么脏东西,一点都不想沾染;看着那个哥儿,却又像是看到什么珍宝一样,一心一意地呵护……
想到这两个人,想到他们之间的感情,柔颜的心底又有无限嫉妒之意。
他不甘心,明明他和那个哥儿那么相似,可为什么他们的命运如此天差地别。那个哥儿能有一个这么疼他爱他到骨子里的夫君,而他却只能沦落在危险之中挣扎求生!
他很好地将这些妒忌掩盖在笑容之下,但他似乎忘记自己方才被打的太重,半张左脸充气般肿胀起来,咧开的嘴里还有鲜血渗出,看的霍凌云差点就被恶心吐了。
“废物!”
霍凌云一脚踩在他脑袋上,踩着他将他埋进地里,而后从怀里取出块手帕,擦了擦随意丢到地上:“来人,把他拖下去,处理掉!”
柔颜闻言,疯狂挣扎起来,口中呜呜尖叫。他知道霍凌云的“处理掉”是什么意思,一点儿都没能想到这个任务竟成了他的催命散!!
他很想为自己辩解一下,但霍凌云一直踩着他的脑袋,让他的脸埋在泥土里。好不容易松开他,他才开口说了一句“求主人再给柔颜一个机会”,便被侍卫抓起一把泥土堵住了嘴,拖着下去了。
霍凌云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磅礴怒意。
他以为派柔颜出去勾引那个冒牌货已是很给他面子了,想不到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为了防止柔颜被查出来牵扯到自己,他不得不忍痛将柔颜处理了。
归根究底还是柔颜废物,还以为靠着这废物的手段能勾引到那个冒牌货,让冒牌货和洛清卓渐渐离心,没想到竟然浪费了他好不容易制造出来的机会!
霍凌云无能狂怒着。
……
翌日去调查柔颜的人回来报告,据有人说是有个叫柔颜的,于去年寒冬大雪前后住到城北贫民窟里,平日里以烂泥糊面,以乞讨为生。他有个相依为命的老父亲,前两日死了,应当是真的卖身葬父。不过那个柔颜昨夜之后失踪了,不知是否是被人买走。
李俭听罢,心中闪过一丝连自己都无法觉察的疑虑,暂且按下不表。
与洛清卓没羞没臊地过完这个元宵小长假,李俭接下来要忙的事太多了。
既然要推广菜油,那么首先便需要多种植花生、芝麻、油菜等作物。油菜在大雍名为苦菜,主要是当蔬菜吃,嫌少有人知道可以榨油。年前的秋季油菜没赶上种植,不过往北一些可以种春季油菜。
芝麻照常种植,至于花生……
学过高中生物的人大多知道,在贫瘠的土地中种植小麦或者水稻,收成极为不佳,但若是种植豆类植物,通常是可以丰收的。这主要是由于豆类植物的根上生长着一种名为根瘤菌的细菌,可以通过固氮作用,将空中氮气转化成含氮肥料。
因为根瘤菌的存在,花生、蚕豆、豌豆、绿豆……一系列豆类作物都能与小麦或者水稻套种,但这对于农人的经验要求极高,不适合大雍现阶段。
所以李俭下令今年京中最贫瘠的那部分土地,全部种植豆类植物,其余土地种植米麦。大司农虽然满头雾水不得要领,但听李俭说他近来准备做一个实验,没有多问便执行下去了。
反正最贫瘠的那部分土地每年只能产二、三十石米粟,少得可怜。那部分土地又占不到京中全部土地的两成,对于整个京都的粮食收成不构成什么影响,顶多就是今年入夏后米麦收货多些,豆子收获少些。
万一陛下就是不喜欢吃豆子呢?
大司农深觉自己真相了,只好为喜好吃豆子的同僚掬一把辛酸泪。还能咋滴,当然只好宠着陛下了!
吩咐完这件事,李俭又关注了一下边关交易的事。
如李俭所料,元宵节前三日,押送物资的匈奴使团便已回到边关。即便瞧见如此不公平的国书后的涂阎再不悦,匈奴各部落还是给涂阎施压,逼他在元宵那日与霍大将军完成了第一次交易。
同时,被天子下了命令要求密切关注此事的幽州牧与并州牧,等着过些日子接受牲畜,并在州中寻找合适的山地蓄养。
第一批交易完成,李俭轻轻舒了一口气,而后开始筹集第二次交易的物资。
因为去年天灾人祸过多,目前国库物资青黄不接,李俭想了想便取出放着的三把他亲自特制,请洛清卓绘着“兰、竹、菊”的折扇,各命三位世子带着他的诏书,各取一把去往他们挑选开君缘楼分店的三个郡县处,举办义卖会。
京中折扇已成流行标配,大冬天的都有人手执一把,并且往周边辐射而去。现在请三位世子带去,正好能拍出高价。
三位世子原先就再思索该用什么办法来宣传他们的君缘楼分店,一把帝后亲自制作的折扇无疑正是雪中送炭,纷纷喜笑颜开地取走了,拍着胸脯立下军令状。
李俭目送三人离去,眼中笑意油然。
虽然总想着薅京中各大官吏的羊毛,但说实在的,经桌椅,君缘楼,玻璃……洗礼之后,京中各士族们手中的流动资金已然减少许多。除了商人眼红的绸布,再拍卖一次恐怕也卖不出什么高价,不如拿到外头去,和绸布一起去霍霍当地富商士族。
偶尔也薅点别处的,把京中的养养肥嘛。
李俭愉快地做了决定。
……
一月二十三日,江陵、豫州、荆州的三州交界处,枝姜县。
枝姜县地势略低,是去年受洪灾极为严重的县城之一。当地八成县民家中被洪水淹没,还有些房屋都被冲塌了,也是朝廷重建的灾区之一。
今日的枝姜县极为热闹,却并非是在重建房屋。
因为以工代赈之法激励,农桑事又近了,原定于一月末完成的整个江陵灾区重建,提前了整整十日,而后当地县令们足足用了两日时间才结清所有农人的工钱。
灾民们拿了钱,大部分都回家开垦田野去了。但还有小部分,跟着官吏们往枝姜县的官道上去。
他们并带不恶意,反而有自告奋勇之人,帮后头的士兵们推车。
车上放了一块极大的石碑。
上书:“江陵之地,大雍中南。时逢水患,灾民遍地。天子圣贤,深明大义。兴修水库,重建灾区。京中之士,献策出力。慷慨解囊,踊跃捐资……为彰贤者为民造福之德馨,特勒石铭文,叙其事,记其名,旌其功,昭其德,以励后人。”
这一大段赞美之词下,密密麻麻记载着几十个名字。第一排为帝后之名,第二排,曾经参与拍卖的商贾们赫然在列。
这正是李俭在义卖会上答应士族与商贾们,为他们建造的功德碑。
名字自然也是李俭特意安排的,按照捐献资金从高到低往下排列。
有些出钱不多的,因为这一页记不下了,便记载到石碑背面。哪怕是顾瑾也能从上头找到自己的名字。
众人很快便至目的地,那是官道上三州的交界点,今日的任务便是要将这块石碑竖上去。
命士兵挖出大坑,顾瑾在旁瞧着这石碑上头凿出来的名字,微微有些恍惚。
好像还在昨日,他才通过科举考试,入朝为官。但这段时间在江陵的所见所闻又历历在目,叫顾瑾生出些许感叹之意。
他这几个月见了太多辛劳的百姓,也处理了不少捣乱的三教九流。瞧着这块石碑上的名字,心中忽然升起了一点愧疚。
他也不知这愧疚从何而来,或许是在愧疚自己以前自己的眼高于顶,想当然的认为大雍盛世,不知天底下竟有这么多的人挣扎在温饱之下。
近来看得多了,心底震撼,便有些想……
坑已经挖好了,顾瑾还没有动静,一旁的官吏见状小心道:“顾大人,吉时将至,可传人立碑?”
顾瑾回过神来。他看着石碑,目光悠远,像是在透过石碑看什么人一般,不由微微一笑:“请。”
于是众人拖着上头的绳子,将石碑拖到大坑之处,而后用绳索拖着竖起,埋入泥土。
吉时已至。
这一刻,所有跟随在后头的江陵百姓齐齐跪地伏拜,高呼“陛下圣明”!
……
一切正如李俭推断的一般,各方面发展正朝好的方面前进,在下完第一场春雪后,朝廷收到一个振奋人心的消息。
——他们的盐田,出盐了!
去年十一月末,李俭与二公九卿成功用两个水盆做出食盐的结晶实验,便派人前往江陵以南的沿海之地建造盐田,尝试海边晒盐之法。按照时间来算,盐田于年前建造完毕,一月开始试验晒盐。
直至前不久,盐官门忽然发现,最里头的结晶盐田里覆了一层白花花的晶体。
——是出盐了!
白花花的盐!!
就那样毫无防备地摊在地上,无声无息地诱惑着他们。有匠人表情梦幻地上前抓了把塞进嘴里,马上就被咸涩的喷了出来,用了好些水漱口才好!
又有人小心试了,无论色、形、味,这盐的味道与煮出来的毫无异样,完全可以食用!
匠人们欢呼雀跃了许久,才想起将盐铲起来,装入罐中。这一片盐田只是试验处,规模不大仅有二十亩田,然而只铲了一亩田晒出的盐,便足足有五百公斤!
按照一户六口农家平均每月用盐两公斤来算,这二十亩田一个月的产量,居然就够六千户六口农家嚼用了!
而这,仅仅需要匠人们在不能耕种的海边建造盐田,而后管着卤水便可,根本不需要砍柴烧煮!
整个朝廷都被这个惊天好消息砸蒙了。
也在这时,其余的试验田都陆续传来了出盐的好消息。且越靠近南方炎热地区,这盐的产量便是越高,最南边的那几块甚至因为天气热,海水蒸发时间快,亩产翻倍!
二公九卿听闻这个消息,热泪盈眶,语无伦次抓着李俭道:“天佑我大雍,天佑我大雍啊陛下!”
“自您登基,天降诸多磨难,但大雍始终在您的指导下平稳渡过,陛下实乃我大雍福星!”
“天地庇佑陛下,而陛下造福万民!大雍能有今日,全靠您啊!”
“……”
近来因为听多了彩虹屁而显得淡定的李俭,从容一笑:“还早呢,诸位。”
“朕要诸位看着朕治理的大雍,有朝一日,太阳永远不会落下!”
作者有话要说:装逼感是不是来了!是不是就有内味儿了!!
对了文里1公斤=现在1斤,我寻思着要不设置的和现代一样算了,以后修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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