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俞终究还是没有拿命去赌。
昨夜的洗脸水还没倒掉,宁俞便将一盆水都泼在了棉被上,然后从头到脚将自己裹了起来,蹲在角落等人救她。
她听着屋外的动静,尽量让自己呼吸放得平缓一些,只是火势蔓延,最终还是被烟熏得失去了意识。
等她再睁开眼时,四周陈设要好上许多,不过依旧是在平长殿,是周雪竹所住的正殿。
这座平长殿曾经是先皇的一位位份低微的嫔妃所住,后来因着偏僻阴冷,位处皇宫最西的方向,便一直荒废下来。
直到周雪竹被皇后关了禁闭在此。
平长殿只有三间屋子,算得上是后宫中最小的宫殿。
“完了,看来是回不去了。”宁俞低低暗骂一声,望着窗幔发呆。
身上还是痛得很,不止是皮肉的痛,还有骨头的酸累。
这幅身体想要养好,恐怕还要几个月才行。
宁俞趁着这会儿没人,闭上眼睛回忆起书里关于这个朝代的描述。
崇齐年间,完完全全架空的朝代。
当今皇上好色,对朝政之事就是个半灌水的混子,外貌到品行都平平无奇,不过是仗着他的长姐才坐稳了江山。
大长公主宁茯,和皇上一母同胞,不同的是,宁茯文武双全,做事雷厉风行。这些年王上勤勉不少,才渐渐隐退。
皇上敬这长姐如母,因为宁茯对他有再生之恩。
很狗血的是,先皇、先皇后被奸人设计,死去时皇上还是个孩童。
宁茯从奸人手里拿回了玉玺,拉着皇上的手将他送上的龙椅。
皇上好色,十八岁那年纳了各地不少的美人进宫,也是她亲自拿着剑杀进宫中,冰冷的剑尖轻飘飘拍在他脸上:“这江山你若是不要,你阿姐我当女皇也是称得!”
驸马二品将军,成亲后放了权,那次跟着大长公主杀鸡儆猴,惩治了那些个祸乱宫廷之人,再无人敢给王上送些不三不四的女子,皇上在他们眼皮子底下也收敛了性子。
现在崇齐九年,皇上年纪渐长,又有宁茯在旁敲打,前朝后宫都平静了许多。
不过,一年之后……
宁俞想到这里,瞬间清明不少,一年后,重点反派人物出场!
崇齐十年,太傅嫡子叛乱,将皇上赶下了皇位,而他却并未身披黄袍,转而将六皇子扶上皇位,自封摄政王,垂帘听政。
他为何不黄袍加身,反而扶了六皇子登位。
宁俞百思不得其解。
屋外传来一阵脚步声,宁俞没做他想,缓缓闭了眼。
门“吱呀”一声。
“还真是金贵,怎么还没醒?”说话之人端着架子,捏着帕子巡视这屋内的摆设。
顺势还看了看绣鞋,生怕染了灰尘。
“七公主受了惊吓,方才给灌了半碗姜汤,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醒。”是周雪竹的声音。
宁俞悄悄将眼睛开一条缝,来人穿着大宫女的绿色服饰,身后还跟了两个狗仗人势的小宫女。
宫殿着火,又是恶奴所做,意图残害皇上骨肉,皇后娘娘作为后宫之主,理应出面。
只可惜这不是普通宫殿,而是如同冷宫的平长殿。
所以这人应该是皇后的贴身婢女,应了吩咐来走一遭的。
大长公主宁茯在宫中眼线众多,皇后娘娘要将表面功夫做好,她就算再看不顺眼周雪竹母女,也绝不会不闻不问。
这一步也在宁俞的算计之内。
“我瞧着只有出气没有进气,怕不是死了吧,周才人。”
阴阳怪气,一来就咒人“死”,宁俞差点儿就要从塌上窜起来给她一个暴栗。
不过还是理智战胜了冲动,她不能惹麻烦,至少现在不能。
“姑娘说的什么话,七公主正好端端地睡着觉。”
那绿衣宫女冲上来,手下探着宁俞的鼻息,还恶狠狠地掐了一把脸颊,这才收手:“看来命硬着呢!还没死。那我就先回去向皇后娘娘复命了。”
她走得极快,像是屋内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周雪竹抚着胸口叹气。
宁俞见时机到了,软乎乎地睁开眼,懵懵懂懂地喊了一句:“母……母亲?”
宁俞说完这句话都觉得身上起了起皮疙瘩,她什么时候有这样软软的嗓音。
周雪竹当年可是靠着美貌被皇上看上的,不然也不会以宫女的身份,被皇上看上。
宁俞叹息一声,书中写她红颜薄命,寥寥数语给了一个定义。
三十出头的年纪,皮肤紧致、脸上没有什么瑕疵,柳叶眉、含情脉脉的眼。
就是宁俞见了也要喊一声“美人!”
周雪竹先是一愣。
“你……你叫我什么?”
宁俞暗中咬了下舌头,什么母亲,该叫母妃才是。
于是,她作势扬起了一个自认为无敌的笑容:“母妃。”
配上原主干瘦的脸,还有些细小的伤口,这个笑容算不得好看,甚至还有点可怖。
不过周雪竹是什么人,是宁俞的亲娘!
她呆了一会儿,便冲上来抱住宁俞的头,哇哇嚎哭起来:“母妃的好孩子,你终于不傻了。”
在宁俞快要感到窒息的时候,她才松了手。
摸摸宁俞的眼皮子,嘴巴,还有手指、腿……
上下都检查一遍,又喜极而泣道:“小俞,你再喊我一声?”
宁俞咽了咽口水,望着这张白兮兮还有点可怜的脸庞,轻轻喊道:“母妃。”
“我只觉做了好长好长一个梦,然后醒来就在这里了。”
原主宁俞变傻后一年,母女俩才进的平长殿,所以宁俞脑子转了一转,就用做梦借口好了。
周雪竹果真不疑其他:“是是,咱们小俞做了一个梦,现在梦醒了,天都亮了。”
宁俞有点心酸,想起她的爸爸妈妈,也不知道是什么情况,眼珠子一转,没忍住落了泪珠子下来。
周雪竹也跟着哭,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像是要把十几年的委屈都哭出来。
她虽然是浣洗坊的婢女,却也是因为家道中落才入的宫,正儿八经商家小姐,虽说比不上大户人家,那也是读过书识过字的人。
初入宫时,那身段还有那白皙的手指,被浣洗坊多少人排挤,大家都笑话她:“做奴婢的就是糙人了,你这模样可做不了活儿!”
大大小小的活计落在了她身上,冬日生的冻疮,到了盛夏才好,入了深秋却又发作了。
后来无意间被皇上撞见,也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她就被送入了皇上寝榻。
本来以为能过上安生日子,她不图什么宠爱,有好日子过就行了。
可是后来,说起来还不如在浣洗坊的日子。
周雪竹一直记得,她有孕被太医查出来之后,皇后娘娘二话没说便让她去立规矩。
滚烫的热茶捧在手里,心尖儿都在发疼,可周雪竹愣是没有叫喊一句。
因为她知道,叫喊是无用的。
皇后鄙夷道:“肮脏之人就是皮糙得很,要不怎能脸皮厚勾引皇上呢?”
回忆戛然而止,宁俞的手攀上周雪竹的脸,小手胡乱擦拭着眼泪,说道:“母妃不哭,谁欺负你了,小俞替你欺负回去。”
“没有人欺负母妃,没有。”
接下来,宁俞想从周雪竹嘴里套些话出来,因为书里并没有她这号人物,可母女俩面容的相似程度,她可以肯定,自己就是周雪竹的亲生女儿。
宁俞疑惑的是,当朝六皇子与周雪竹的关系。
书中六皇子是皇后娘娘的嫡次子,从小就当太子培养的,连大长公主也默许了这个操作。
至于为什么,当然是皇后嫡子随了皇上,好色得很,不学无术,草包一个。
可作者像是埋了伏笔,她追文的时候就觉得两人关系不简单。
不止她一个人,就连评论下面读者的评论,也都在猜测。
可是这本书还没完结,她就穿了过来,结局到底是什么?!
“母妃,我梦见了六皇子。”
就这么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周雪竹呼吸一窒。
顿了一会儿她才道:“六皇子乖巧,见了你还要叫一句七姐,你梦见他也是应该的。”
直觉告诉宁俞不对劲。
皇后娘娘和周雪竹多大的仇恨啊?就是刚刚那个婢女当着面说宁俞“死了”,她这个态度让人怀疑。
宁俞决定再次出击:“六皇子拉着我的裙角,一直叫我姐姐呢!”
周雪竹问道:“还有呢?你还梦见什么了?”
宁俞故作天真的样子,伸出食指抵着下巴:“我还梦见六皇子说我和他长得像。”
一只手捂住了宁俞的嘴巴,宁俞瞪着不敢置信地看着周雪竹。
她心有戚戚地松了手,低声道:“小俞和六皇子都是皇上的骨肉,当然长得像。”
宁俞见她讳莫如深,便没再追问。
“元桃呢?我记得母妃特别喜欢她,总跟在你身后的。”
“元桃犯了错,被皇后娘娘抓走了。”周雪竹明显松了一口气,缓缓向宁俞解释两人现在的境况。
最偏远的宫殿、没有婢女、无人问津。
宁俞装作似懂非懂的模样,而心里头“哐当当”打着小算盘。
今天这动静也不知道能不能惊动皇上,不过仔细一想,就是惊动了又能怎么样,还能指望他来冷宫么?
想出这平长殿,还有很长一条路要走,而摆在眼前的捷径,就是那位大长公主。
怎么算,宁俞还要唤她一声“姑母”。
虽然说这样铁血无情的人,在众多侄女中间,凭什么要宁俞一个眼神?
可架不住宁俞有金手指,知道这个好姑母喜欢什么,讨厌什么。
拿捏住宁茯的喜好,离出平长殿的日子也不远了。
想到这里,宁俞便问道:“母妃,今年可是崇齐九年?”她还是有些不确定。
周雪竹点点头:“算算日子,今年恰好崇齐九年。”
那就是了,书上写道,崇齐九年下了五十年来最大的雪,皇城宫殿全都被厚雪所淹,从不许入后宫的侍卫,也破天荒地接了皇上旨意,去给娘娘们扫雪。
周雪竹死在九年冬日,宁俞甚至在想,是不是被活活冻死的?
宁俞暗自咬了咬牙,她可不想作为一个穿书之人,还凄凄惨惨地沦为宫斗牺牲品,怎样死的都不知道。
经了今天这么一出,如果她猜得没错的话,皇后娘娘必定会有动作。
留给她的时间不多了,现在正值初秋,只剩三月。
她一定会活着出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