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再说一遍,多少钱?”有君掏了掏耳朵,一脸的不可思议。
只见老鸨笑着伸出五根涂了红甲的指,“五十两。”
有什么比宿醉更让人头痛的事?那一定是遇到了宰客。
眼见这几人面色阴沉,老鸨眼珠转动,先给自己叫起屈来,“我们这雅间包一夜可也是要钱的,再加上昨夜给你们的酒那可是我们这的……”她竖起个大拇指,随即抿唇撇了他们几眼,“怎么,客官们是付不出钱吗?”
思邪气恨的哼了一声,“我看你是把我们当猪在宰!”
知愠强抑着反胃,神情恹恹的,第一次看起来无精打采。
子奚同样没有睡好,他打了个哈欠,冷漠的眸光慢慢滑向老鸨,惹得她打了个激灵。
翠奴正坐在床榻之上,此时表情虚无,不知道神游去了哪里。
学尔眼下有些青黑,精神头倒还不错,眼看有君脾气发作,已经在撸袖子大打出手,那边老鸨也在示意龟奴一拥而上,她正要走上前去看看,子奚先一步站起,“我去吧。”
他几步上前,一把按住了有君的肩膀。
“怎么了?”有君奇怪的回头。
“让我来跟她聊聊。”
有君倒也干脆,立刻让出了位置,“行,那你试试。”
老鸨一脸灿笑,“客官这是?”
子奚笑眯眯的朝后指了指翠奴,小声说道:“这位嬷嬷,你可看到那位没有?”
老鸨觑了眼,“怎么?”
“别看她长这个样子,她可是力能抗鼎,恕我直言,你这几个龟奴,全不是她的对手。”
老鸨回过味来,登时抬起下巴,“废话少说,你也想赖账?”这么一个小矮子硬要说成是大力士,是要笑煞她吗!
“不信啊,”子奚随意捡了条板凳递给翠奴,“翠奴,你试试能不能把椅子腿掰下来。”
翠奴连眼睛都没抬,顺手接过,几乎是毫无吹灰之力的扯下一条椅子腿。
老鸨从鼻腔里喷出一股气,呵,就这?果然是少年人,说什么大言不惭的话呐!
然而下一秒,翠奴的几根手指便深深嵌入木条中,并在瞬间把它捏了个粉碎,落下满地纷扬的木屑。
老鸨的嘴巴微微张大,就连原本已经准备好上前的龟奴,都畏惧的退回了原位。
子奚眨了眨眼睛,仍是一副笑眯眯的表情,“现在呢,多少钱?”
老鸨仍是伸出五个手指,有君砰的跳出来瞪眼睛,“嚯,还是五十两?!”
“不不,”老鸨干笑着擦擦额前的冷汗,“五两,五两……”
有君哼了一声,以手为枕,朝她扬起下巴,“这还差不多!”
正当此时,知愠弯下腰,“哇”的开始吐了起来,老鸨脸都绿了,痛心疾首的狂拍大腿,五两血亏、血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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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叶振之前回到了京城,虽是顺利交差,却时常有些恍惚出神,别人没有察觉,他的同僚兼老友江无寒倒是看得清清楚楚。
不同于叶振在京城深耕几年,他前年才回到京城。大概是富商做久了,他骨子里闲散惯了,现下面对新帝和朝廷各个官员,他有一阵适应不良,便想向新帝请辞,回到南方。
这日下了朝,他见叶振仍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也有心与叶振商量,便邀其一道到府中喝酒。
江无寒乃是言官,他比叶振稍长,因为年轻时五官凌厉,说话又多不客气,常被人认为不太好惹,如今留得一把美髯,又谨言慎行,看着与当初几乎判若两人。
江无寒先煮了一壶茶,另让人上酒,他手上飞快的剥开花生壳,轻松的问道:“南下之行,你可是遇到了什么事?”
叶振举起茶杯,只见绿芽在水中载浮载沉,他沉眸吹了下茶叶,一时静默。
江无寒没再说话,只等酒水来了,直接给他倒了一杯,同时举起茶杯与他一撞,“喝么?”
叶振一饮而尽,正当江无寒以为他不会再说话的时候,叶振摩挲了杯沿,“我看见了。”
“什么?”江无寒再倒满了酒,同时嚼了嚼香脆的花生米,叶振的眼睛望向他,“我好像看见我儿子了。”
江无寒的咀嚼停了下来,他扭着眉咽了下去,“你是说,叶知愠?”
“对,”叶振又灌了一口酒,然后陷入了纠结,他拧眉,语气中满是不确定,“或许不是……”
“这么多年了,你若是认错也是情有可原。”江无寒安慰着他,他却又下意识反驳,“不对,一定是他,我就没瞧见过这么像我的少年郎!”
江无寒看着叶振矛盾的表情,神情暗了下去,然后举杯嗞了一口酒。
十几年前,他们这些人初入官场,也是最意气风发的时候,是他最先发现了这个王朝潜藏下的危机,在神佛盛行下,有无数壮劳力投身佛寺,香火日益兴盛的后果,便是大片良田荒芜。
身为言官,他自然要义不容辞的上谏,当时的天子极为重视,于是下达了“灭佛”的指示,但当时的朝廷臣子中,笃信佛教者便有大半,自然是强烈反对。
天子没有办法,只能从不信佛的臣子中挑挑拣拣,最后选了叶振和刘槐一同执行。
“灭佛”耗时多年,在本朝闹得轰轰烈烈,最后虽是成功了,但叶振与刘槐也算是得罪了大半个朝廷,及至新的天子登位,叶振被贬去驻守边疆,他被贬谪江南,而刘槐索性辞了官。
当时有不少人说他们对佛祖不敬,总有一天会受到报应,不过当叶振在西部立下赫赫战功,而他在江南更是混得风声水起后,这些声音都小了下去。
“报应么?”他微觉讽刺的挑起唇角。
十年前,他们的孩子在不同时间被掳走,与其说是神佛对他们的反噬,他反倒更相信是有人恶意为之。
江无寒剥去红色的花生衣,露出里面洁白的果实,他冷不丁的说,“我想要辞官了。”
“辞官?”叶振的表情微怔,“为何?”
“你是知道我的,”江无寒的眉目露出一股冷诮味,“新帝酷爱旁人拍他马屁,我是言官,说的话自然不好听,我们双方皆忍了对方两年,现今已经是我的极限了。”
叶振先是愣怔,随后问道:“你可是要南下?”
“是,”他的表情和缓起来,“我的祖宅就在南方……”
叶振抹了把脸,“如此,甚好。”
他拍了拍叶振的肩膀,“不必难过,若是有缘,你们自会相见。”
“你呢?”
他有些疑惑,“什么?”
“你女儿,你就不曾想过吗?”
“……”他放下剥了一半的花生,抿了一口酒,像是此时才觉得酒水辛辣,由喉管烧到了腹部,又泛上了眼角。
“想啊,但日子总要过下去,但愿有一天,她能找到我们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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翠奴摇头晃脑的哼着小调,一边扬鞭赶着马车,一旁的有君听着有趣,便吹起叶笛来,清清灵灵的声音沁人心脾,然而马车内的人,却全然没有欣赏音乐的心思。
他们正聚在一起打牌。
或许是马车坐着坐着就习惯了,又或者是学尔现在有了经验教训,在坐之前都会含上一枚药丸,如今可以算得上是基本不晕。
自从不晕车后,她便开始尝试把这些小伙伴带入叶子牌的神奇世界。
一点都不赌是不可能的,因为她是穷光蛋一枚,因此她最先提议记帐,然后她发现……
除了前几次她赚了点小钱后,后面就开始节节败退。
。。。这些人真的以前没打过牌?
先不说子奚的聪明脑瓜了,其他人居然也打得不错,知愠和思邪是自小学过算术,而有君则是对数字天生敏感,他们记起牌来那叫一个迅速,甚至能倒推出别人手上有什么牌。
至于翠奴,那更是一个幸运值加满的大杀器,随时就是一副“炸|弹”,分分钟结束战局。
她从最开始的富翁,变成一面倒的负翁。“可恶,再来啊!”她才不相信她居然打不过他们!
结果,等到了一块地方打算驻扎,她看着账面上的天文数字无言以对。
思邪哈哈大笑着抱起双臂,“你可以不还我钱。”
“哎?”她充满希冀的抬起头,“你要免我的欠债?”
思邪朝身上指了指,“呐,捶一次肩抵十文,按一次腿二十文……”
她立刻满面笑容的替思邪按腿,“怎么样,舒不舒服,要不要我再重一点?”
“不错,继续保持。”思邪抬起下巴,“再重一点啦,你是没吃饭吗!”
“好好,我这就重一点。”她狗腿的敲按思邪的腿,其他人在旁边斜眼,什么嘛……
“咳!”子奚笑眯眯的说,“我的债务也可以这么抵消。”
思邪横了一眼,“呸,男女授受不亲!”她张开双臂,眼睛大睁,把学尔严实的护在身后,“想得倒美!”
翠奴立刻爬到女生阵营,然后举起手,笑容满面的欢呼,“那我也要!”
“嗯?”学尔望向翠奴,“你也要我给你按摩?”
翠奴摇了摇头,一把抱住她狂蹭,“跟我一起睡好了,我给你抵二十文!”
有君握紧拳,“这算什么公平!”
思邪叉腰哈哈笑了起来,“哼,谁叫你们是男人!”
知愠一把抽出了刀,抵在思邪鼻尖,冷着眸道,“打一场。”
“怕你么!”思邪一把揪过了翠奴的耳朵,“呆子,给我揍他!打赢了我今天便请你吃大餐!”
翠奴眼眸一亮,霎时举起拳冲向知愠,知愠厉起眸,横过大刀格挡,包含巨力的拳头让刀面微微弯折,知愠长吸一口气,下盘使力,凛冽的真气无形的从刀上散发,翠奴的头发无风自动,不得已退了半步。
她低头望了望微红的拳头,又继续冲上前去……
同一时间,有君也向思邪发动奇袭,思邪反应迅速的抽鞭,啪啪啪扬起飞尘无数。
子奚本来独善其身,“姐姐,你想吃什么?”
“兔肉吧?”
他闻言站起身,“好,你等我一会,我这就去打。”
“哼,奸诈,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看招!”鞭影一下子落到子奚身边,把他也扯入了战局,然后是子奚点错了有君的穴道,有君再一脚踢中了知愠。
总之,又开始了一场混战。
学尔坐在石头上,淡定的生火。
为什么有种孤寡老人的心酸感?这一定是错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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