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晴把车停在了盛夏商城对面的停车场,需要绕一点路过路才能过去。
五一长假进入尾声,五星路口依旧还是和以前一样繁忙,人来人往,车流如注。
路边停着一辆黑色的警用越野车,和之前的看着一样,可又有一点不同。
纪叙靠在常晴的肩上,和其他人一起站在路边等红路灯。
也许是他的气质太过注目,也许是他们的姿势很奇怪,路人纷纷侧目,近处闻到酒味儿的人知道是男人喝醉了,远处不了解情况的人只会误以为这是一对感情很好,还在热恋期的腻歪小情侣。
纪叙对旁人的视线视若无睹,他偏头看向那辆越野车,视线久久没有收回。
那个时候,他就坐在里面。
五年前,他们一路追踪拐卖团伙来到南寻市,和南寻的警方联系后,他们隐藏着身份,借着节日执勤、维护公共秩序的由头潜藏在这块地方。
他每晚都在嫌疑人的据点不远处蹲点,白日里通常都待在车上。
偶尔,他会看到这个小姑娘路过,她总是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的越野车看,眼底闪烁着的兴奋的光芒连遮光板都挡不住。
有时,她会站到车子面前赖着不走,然后她的朋友会上前强行把她拉开,她一边和朋友吵吵闹闹,拉拉扯扯地被迫走远,一边还依依不舍地一步三回头。
他还记得她那张扬的笑脸,青春有活力,一看就知道是生活在一个简单干净的坏境里,被保护着长大的姑娘,就像他的妹妹纪奕一样。
那时,他是这样想的。
可和她见过寥寥几面之后,他觉得自己当初的想法也许是错的。
……
“……有时候做梦,我会梦到舞台底下的荧光棒,一闪一闪的拼成为的名字。”
“不是Longai,而是常晴。”
“可是纪叙,每次醒来的时候就发现那不是我……”
……
她喝醉时在电梯里说的话在耳边响起,随即,纪叙又想到车展的事。
他哥曾经找过她提出想合作,却被她拒绝了,安行财大气粗,不停地加砝码,而她只是摇摇头,说:“我不想露面。”
什么问题都好解决,可这个问题,没法解决,于是他哥只好放弃,退而求其次,找了乐听音乐另一个名气也比较大的江漪漪。
思绪回笼,纪叙收回视线,低头看向正盯着红绿灯倒数的小姑娘,突然有点疑惑不解。
简单的人会活得很开心,而她性子单纯,有小孩的心性,看起来天天都很开心,却生活得并不简单。
这很矛盾,可又是真实存在的。
……
终于,红灯跳到绿灯,常晴想扶着纪叙继续往前走时却发现他没动,于是常晴抬头看了他一眼,发现他正盯着自己,好像在发呆。
他这是突然被自己无与伦比的魅力给迷住了?
常晴轻咳了一声,抬手做作地撩了下头发,朝着朝他眨眨眼,“你怎么了?”
纪叙回过神,抬脚随着人流往前走,“你当初为什么会想买那辆车?”
闻言,常晴目光一闪,她低下头掩去眼底的神色,想了想,又抬头目视前方,笑笑说:“因为它很酷。”
“非常酷!”
“嗯。”
纪叙点点头,也没有再多问。
……
走到车前,常晴单手打开车门,将纪叙扶到驾驶座上坐好。
纪叙刚想伸手自己系安全带,她就率先一步伸出了手,拉过安全带,压着腰伏在他上方,手往里侧伸。
调皮的馨香气息在空气中跳动,争先恐后地钻入他的鼻腔,甚至掩盖住了他身上原有的浓烈酒气。
纪叙只觉得自己背脊一阵发麻,他屏息,僵硬地坐在座椅上,一动不敢动。
明明是五月微凉的夜里,他额角却冒出了细细密密的薄汗,浑身控制不住的发热,跳动的脉搏带起一股郁燥的不安。
他分不清这是什么情绪,最后只得归咎于是自己不习惯和女生靠得如此之近。
诺大的停车场内几乎漆黑无光,只有车内的灯光散发着淡淡的光芒,狭小的车厢里,很安静,安静得能听到她轻柔却短促的呼吸。
她似乎,在紧张?
想到这儿,纪叙低下头,看在还悬在自己上方的小姑娘。
只匆匆看了一眼,他慌乱地又移开了视线。
本来披在她肩上的外套因为她弯腰的动作滑下,露出她单薄的肩角和平滑的肩线,皮肤白嫩细腻,肩如雪缎。
她脖子下方和锁骨之间的肩窝深凹,看着性感撩人。
纪叙常年待在部队,习惯了拒绝所有女生的靠近,这个习惯一直延续到了现在,想来想去,他比较熟的女性,也就只有他的亲妹妹了。
可这并不代表他什么都不懂,他是个成年的男人,也曾有过青春躁动的时候,只是他向来理性,拒绝一切不应该的诱惑。
在部队时,一群大老爷们天天混在一起,聊天的时候难免会聊起女人,甚至还会说几句荤段子。
纪叙不说,只沉默的听着,左耳进右耳出,笑几声,不当真,也从不在意。
可是他还记得,他们说,女人肩窝里有温柔乡,总有勾人的香气。
这句话,好像是真的……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她给他系安全带的过程似乎格外漫长。
突然,她又伏低了一点,几缕发丝从她的肩上滑落,停留在他的脖子上搔动,有点痒。
纪叙挺着脖子小幅度地往上移了移,她垂在他胸前的小脑袋晃了晃,耳链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摇动,在他颈肩处轻扫。
冰冰凉凉的触感刺激人的感官,惊起了一阵炙热的温度。
耳链时远时近,若有若无,脖子那一块连着脊背酥麻一片,纪叙一直刻意放慢的呼吸骤然跳脱控制,开始加快,胸腔微微起伏,因而她耳链扫过的面积更大了。
良久,纪叙忍不住了,不得不出声,“还没好吗?”
他低沉的嗓音干哑,带着涩意。
常晴突然抬起头看着他,脸上带着微微的红色,她咬了咬唇,有点不好意思地说道,“你压到我的衣袖了。”
她的语气里似乎还藏着一丝委屈,“我扯了很久,你都不动。”
虽然刚开始,她是故意把速度放慢的,可是后来,就真的不能怪她了。
是他不让她走,所以她将错就错,不过她只是个唱歌的,身体的柔韧度并不是很好,从扶着他开始她一直弯着腰,现在腰都要断了。
说完,她腰一软,直接趴了下去,头抵在他的肩上,软着声音,“呼~”
“让我趴着休息一会儿,腰好酸。”
纪叙:“……”
……
因为要认真开车,路上常晴没再继续折腾,纪叙也安静的没说话。
他靠在椅背上,看着窗外发呆。
看了一会儿,纪叙缓缓闭上了眼。
南寻市啊,这是一座多么熟悉,又多么陌生的城市。
常晴不是很习惯车内太过安静,正当她想打开音乐的时候,余光发现纪叙闭着眼睛,看着好像是睡着了,于是她又悄悄把伸向车载音箱的手又缩了回来。
……
回到酒店房间之后,纪叙以想洗澡睡觉为由并没有让常晴多留。
看着门被关上,常晴一手拽着披在肩上的外套,一手握着一个装着水的纸杯,鼓着腮帮子不甘心地跺了下脚。
她这是被过河拆桥了?
“哼~”
她轻轻哼了一声,转身就走。
刚迈出了两步,常晴又退了回来,盯着厚厚的实木门想了想,然后又贴在门上听了一会儿,确认房间里没有动静之后,她突然放开衣服把手伸向了自己的耳朵……
利落地将耳链摘下后,她张开手,看着耳链从手心滑落到地上,她抬脚用脚尖用力踹了一下,精准地将耳链踢进了门缝。
做完这一系列动作,她心情很好地哼着小曲转身就走。
将纸杯扔进电梯边的垃圾桶,她拨弄着耳朵上仅剩的一只耳链,勾唇一笑。
古有灰姑娘掉水晶鞋,后有小姐往酒店门缝里塞小卡片,她就不一样了,她往门缝里踢银耳链……
纪叙回到房间后直接拿了衣服去了浴室,淋浴喷头里的水自头顶浇下,脑子顿时清醒了不少。
他低下头,看着一股股水流顺着自己身体的曲线往下淌,模糊的视线里,他好像看到了常晴肩膀处那白皙细嫩的肌肤,那两个深陷的肩窝,还有她胸前一字领下的起伏。
若这水是从她的身上划过……
恍惚只是一瞬间的事,他烦躁地甩甩头,抬手压在淋浴开关上,逆时针拧了半圈,温热的水变得冰冷。
初夏的夜晚,彻骨的冰冷浇灭了他内心的燥热。
纪叙两手撑在墙上,仰头闭着眼睛迎着水冲。
这一切的情绪来得莫名,且无解,他只当自己这是真的喝醉了。
出了浴室,他一边拿毛巾擦着头发,一边往卧室的床上走去。
见头发好像没有再滴水,他随手将毛巾扔在了床边的沙发上,手机恰好在这个时候响起,他拿过点开一看,是他哥发过来的视频电话。
接通视频,他手指在屏幕上点了一下就想切换到语音通话,却被纪曜先发制人。
“不准动。”
纪叙:“……”
他看着屏幕里瞪着他的人陷入了无语的沉默,最后还是选择妥协,放下了手。
“有事?”
“阿叙,你喝酒了?”
“嗯。”
纪叙低低的应了一声,对他哥能猜中毫不意外。
没擦干的水在发稍聚集,聚成水滴突然滴下,砸在手机上,纪叙也懒得擦,他倾身捞过毛巾,又胡乱的在头上揉了两把。
浴袍因他大幅度的动作往两边拉开了一点点,那边的纪曜看了啧啧了好几声,“阿叙啊,你这身材不谈个女朋友真的是可惜了。”
纪叙擦头发的动作一顿,“……你是爷爷派过来的卧底?”
“不,我是为了我自己。”
纪曜说得光明磊落,有理有据,“毕竟只要你恋爱结婚生子,爷爷就有事做了,我的压力也就小了。”
纪叙扯了下嘴角,对纪曜的这套理论不置可否。
爷爷不会放过他们两人当中的任何一个,除非他们不姓纪。
见纪叙不说话,纪曜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最后得出一个结论,“你不开心?”
“没。”
纪叙错开了视线,把毛巾扔在床上就往外走。
镜头晃动得人头晕,纪曜伏在办公桌上,端起嘴边的杯子抿了口茶,“你去哪?”
纪叙暗暗在心里叹了口气,抬脚继续往客厅走,“喝水。”
“哦。”纪曜耷下嘴角,“我还以为你要出找姑娘?”
纪叙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的睡袍,抬手抵着额角揉了揉,“哥,你有什么事就直接说,不是正事就挂电话,我要睡了。“
镜头继续晃动,纪曜正想收回视线的时候,突然扫到一个不应该出现在纪叙房间的东西。
那东西在光下微微反射着光,虽然只是一闪而过,可却极其扎眼。
“停!”
手机里传来的声音太过激动,纪叙步子一顿,举起手机看着自己的哥哥,拧着眉头问道,“怎么了?”
“阿叙,你真在房间里藏姑娘了?”纪曜的声音惊讶,连尾音都控制不住地拔高。
纪叙闭了闭眼,太阳穴突突的疼,“哥,你今天也喝酒了吧!”
纪曜不理会他的嘲讽,激动道,“你调到后摄像头,镜头往下移。”
“左边,往左,再左一点,往前,继续往前,你压低镜头……呐,看到没?”
纪叙面无表情地听着他哥的指示移动着镜头,觉得自己这种通过手机摄像头找东西的行为就像是一个傻子,直到……
直到他看到离门两米左右的墙边有一个眼熟的东西,他目光一滞,放下手机往前一步将那小东西捡了起来。
耳链小巧精致,银色的细链条垂下,星星耳坠上精致的花纹发射着天花板上吊灯的光芒,耀眼好看。
被随手反扣在沙发上的手机里传出来的声音急切,“阿叙,你让我看天花板干什么?”
“我都看到了!你怎么不说话?忙着藏姑娘去了吗?”
“别藏了,我和爷爷又不会反对你们……”
纪叙自动屏蔽纪曜的声音,只顾看手心小小的耳饰。
满是酒店洗发水香味的空气里似乎又参杂了一丝更清新好闻的味道,纪叙甚至觉得自己暴露在空气里的脖颈那一块皮肤又开始一阵一阵发麻,还有隐隐的凉意。
低头一看,才发现是头发上甩下的小水珠落在了锁骨上。
纪叙抬手抹去,五指收拢,将耳链握在手心,他一个大步跨回沙发上坐好,又重新拿起来手机,将镜头调至前置摄像头。
刚看到纪叙的脸,纪曜的声音又激动了几分。
“你别说这是你用的,我打死都不行,阿叙,我截屏了,你可别想毁尸灭迹。”
纪叙还来不及说话,他又急急忙忙地说道,“只要你否认为,我就去网上失物招领,你现在住的可是夏叔叔的酒店,住哪个房间我一查就知道了,再不济,我还可以调酒店监控。”
纪叙:“……”
酒店监控……
他突然想起那天在常晴房间门口走廊的那一幕,想把耳链藏起来的动作就这么硬生生地顿住了。
他了解他哥,他哥说要去查就真的会不择手段地去查,可那段视频不能被人看到,对常晴的影响不好。
想到这儿,纪叙又在心里叹了口气。
他将耳链放在茶几上,看着镜头正想和纪曜解释的时候,手机里传来一声巨大的开门声,随后是一阵拐杖点在地上的声音。
纪叙心里突然有了一种不祥的感……
果然,下一秒,他的预感就应验了,镜头一晃,老人慈祥带笑的面孔出现在了他的视线里。
纪行云像打电话一样习惯性地“喂”了一声,然后和蔼地问道,“阿叙啊,我孙媳妇呢?在吗?给爷爷看看。”
纪叙扶额轻叹,“爷爷,没有……”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老人打断,“阿叙啊,我孙媳妇多大了,哪里人?什么工作?长得好看吗?爸妈怎么样?好不好相处?他们对你满意吗?”
“算了,你有人要就不错了,我对孙媳妇的要求不能太高,你们什么时候谈的打算什么时候结婚啊?”
纪叙:“……”
他面无表情,不想说话。
他听到了纪曜压抑的闷笑声。
说完好长一段话,纪行云停下歇了口气,看着纪叙的黑脸,他的脸色骤然变得严厉,拐杖用力再地上狠狠一点,他中期十足地喊道,“阿曜。”
“在。”纪曜忍住笑应了一声,可笑意却从声音里泄了出来。
“准备去发失物招领,不管谁应了都有可能是我老纪家的小孙媳妇,同时找人去看你夏叔叔酒店监控,看谁符合。”
“是,我现在就……”
“爷爷。”一直不说话的纪叙终于出声了。
纪行云脸上再次染上慈祥的笑,声音也再度变得和蔼,“阿叙啊,我小孙媳妇乖不?”
纪叙:“……”
他沉吟片刻,答:“……不乖。”
“不乖?不乖好啊,活泼刚好能治治你这死气沉沉的性子。”纪行云笑呵呵的,又问,“多大了?”
纪叙想也没想,答:“十七。”
幸灾乐祸的纪曜:“……”
纪行云:“……”
纪行云脸上的笑僵住了,随后爆出一声怒喝,“臭小子,你比人家小姑娘大了十岁还要多,你这不是老牛吃嫩草么?国家有教你这个吗?”
纪叙:“国家没教,我爸有教。”
他妈是他爸带过的兵,比他爸小了十二岁。
听了纪叙的回答,纪行云瞬间泄气,“行吧,二十岁法定结婚,还有两年多,老头子等得到,有空记得带我小孙媳妇回来看我。”
纪叙:“……”
纪曜站在纪行云的身后,悄悄给纪曜比了个大拇指……
哄好纪行云之后,手机又回到了纪曜手里。
待门被关上,纪曜看着镜头,笑道,“阿叙,这可不能怪我。”
“毕竟我事先也不知道爷爷会在书房门口偷听。”
纪叙什么也没说,只淡淡的看了纪曜一眼,而后挂了视频电话。
房间终于安静下来,他握着手机从沙发上起身,拿过茶几上的耳链回了卧室。
疲惫的在床上躺下,他缓缓闭上了眼睛。
手心本来冰冷的耳钉染上他的温度,变得温热,纪叙抬手搭在额头上,突然勾唇笑了。
确实挺不乖的,毕竟不会有哪个乖女孩会趁人不注意,把人压墙上就强吻,还连啃带咬的,一口一个“心肝儿”
简直像个女流氓。
纪叙一只手往下移,轻轻触在唇上。
那天被咬出血的伤口已经差不多愈合了,但是还能摸到一点点痕迹。
纵然一身秘密,可小姑娘终究是小姑娘啊,冲动不讲道理,做事没有逻辑。
……
作者有话要说:哥哥纪曜的文在隔壁,《差半点完美》,大概五月中旬开
本来只想写番外的,但是好喜欢有腿疾,看似温柔实则腹黑的病娇人设,忍不住想写个短篇,有兴趣的可以收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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